千山越——第一卷 三十八

      这么多日子以来,卫心鸣在给家人写信的时候,总是报喜不报忧的,尽是说自己开心的事,所有的失意和困难他从不诉说。上个月他挣了五百多块钱,打算寄给继母,但他的继母说什么也没有要这些钱。只是嘱咐他让他多添些衣物,多买一些好吃的。前天他又收到了爸爸的信,爸爸虽远在几千里之外,却知道他一定没舍得花钱买蚊帐,只是点蚊香驱蚊而已。心鸣看到这儿不禁失笑,真是知子莫若父啊!爸爸在信中也提到,如果在这里撑不住了就快回家去,心鸣当然不肯这样收场,他非要干出个石破天惊来!

      几天前,卫心鸣也收到了苏焕的来信,告诉他这几天就要来广州美院,到了广州就来工厂找他。苏焕并向他做了解释,那天心鸣坐火车出发时,自己本想去站台送他的,却被爸爸苏杨阻止了,不过现在好了,自己马上就摆脱爸爸地束缚了。心鸣一想到这里,心中是甜蜜蜜的。其实在此之前心鸣却是很担心的,他担心自己与苏焕分开了这么长时间,苏焕会不会改弦易调?而这种担心经常令他难以入眠。

      广州的天空很爱降雨,今天清晨天空又飘下了小雨。心鸣换上了工作服正准备去车间工作,忽然听到传达室的老大爷叫他:“小卫,有人找!”心鸣朝着门口望去,却见到苏焕,穿着一件与自己初见时同款的白色长裙,手里打着一把花折伞,肩上挎着一个背包,正亭亭玉立地站在传达室门前。心鸣愣了一下,转而却不顾地面上的积水,朝着苏焕跑来,两脚踏处水花飞溅!

      苏焕神态天真、双颊晕红,仍是那副理顺自然的短发,她娇如春花地微笑着,看着心鸣跑过来。心鸣抓着她握伞的手,四目相对,两人的呼吸都显得急促了。心鸣痴痴地凝望苏焕,最后还是苏焕打破了沉默说:“怎么?就在这里招待我吗?”心鸣急促地说:“别打扰我!我又在梦里,见到我朝思暮想的人了……”接着他发出了高分贝的大笑声!

      然后心鸣一手接过了苏焕手中的挎包,一手接过了他手中的花折伞,慢慢地朝着他的宿舍走来。心鸣把雨伞完全给苏焕罩了过去,自己的身体浇在雨中也在所不惜,只要能看着苏焕就够了!有几位工友驻步相望,脸上都挂着微笑。心鸣对着祁敬旭说:“今天我不上班了,你替我一天!”祁敬旭笑着回答:“没——问——题!”

      心鸣打开宿舍门,苏焕站在门口,屏气凝神地扫视了一眼这间屋子。最里面是一张漆面斑驳的铁管床,不过被擦得一尘不染。床上还铺着天蓝色的床单,周围的墙壁上,贴着许多张山水图案的旧挂历画页。床对面有一个木质的两门衣柜,柜门用铁锁锁着,挨着衣柜有一张木质字台,上面有一台体积不大的录音机,这是心鸣领了上月的工资,花了一百多块钱买的。门口处有一个多功能的脸盆架,上面挂着一条蓝白条相间的毛巾,台面上放着一个脸盆,隔板上有一个水壶和牙具,最下边还有一双“人字拖”。屋里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太简陋了,真是一览无遗呀,苏焕看后不禁感到了一阵心酸。

      心鸣把苏焕的挎包放在了字台上,收起了花折伞靠在了门边。然后乐乐淘淘地打开了衣柜门,拿出了几瓶梨汁饮料和几包果冻,放在了苏焕的手边,并顺手打开一瓶饮料递给了苏焕。苏焕坐在了床上,心鸣把椅子拉过来,与她促膝而坐。一阵微风从东窗吹进来,令两个人心旷神怡,心鸣笑着说:“这个‘根据地’还不错吧?我打算拒守在这里,一直陪你读到大学毕业!”

      苏焕微笑着说:“卫心鸣,真的难为你了。”“这是什么话?我在这里可充实了!又有工作挣钱、又能学习,还能体味异乡风情!”“你真棒!信中说,你在这里学到了很多技术,但是你也累瘦了。”心鸣哈哈一笑说:“这不是累瘦的,而是心情搞的鬼。每天我都想你,想得我心力交瘁,不过‘能经石磨真铁汉’嘛!哈哈!”

      心鸣问:“你哪天到的广州啊?”“前天  当我到了广州美院,就觉得这里的人,可不如凤城我们八中的同学好处。那天刚一到校门,大家你争我抢的都只顾自己。我的宿舍里有四个人来自不同的城市,可谁也不与别人交心,都互相防着似的,个个都是自高清冷的姿态。”心鸣笑了笑说:“学艺术的人,可不都是夜郎自大吗?不都是认为只有自己的作品好,而别人都不如自己吗?但我想,凭着你的开朗性格,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融恰的。”

      苏焕点了点头,又问:“信中说你已经准备好《自考》用书了?”“对!我去‘自考办’打听清了,每年分别在六月份,和十二月份报考,然后又分别在当年的十月份,和来年的四月份进行考试。今年,我已经错过了十月份的考试,但是有更充足的时间,准备明年四月份的考试了。我打算报考《英语》专业,也已经在相关的书店买到了书,一有时间就抓紧学习。这是单科结业的形式,每次报考最多四科,所以我计划在三年之内,把英语专业的这十三科全部通过!如果你在广州美院再读研的话,我就继续在这里报考英语本科……”苏焕深情地看着心鸣,她的心情是非常感动的。

      心鸣和苏焕痛痛快快地聊了一个上午,快到中午时雨已经停了,心鸣伸了伸懒腰对苏焕说:“今天中午我给你接风洗尘,请你吃一顿正宗的粤菜!这些天,我跟当地人都打听好了,我知道哪个饭店的菜好吃,哪道菜是什么风味,都能倒背如流了,就等你来呢!”苏焕站起身把挎包打开,从里面取出来一台崭新的“飞利浦”牌随身听,递给了心鸣,微笑着说:“祝你《自考》马到成功!”心鸣激动地说:“怎么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苏焕笑了笑说:“不算什么,我知道你用得上它,喜欢吗?”“当然喜欢了!这款随身听,我不知在柜台里看了多少遍了!谢谢!”

      心鸣换好了衣服,然后骑上自行车,苏焕坐在了后座上。这次苏焕大胆地搂住了心鸣的后腰,尽管还是羞答答的,但是好在心鸣背对着自己,其实苏焕早就想这样试着依偎在心鸣身上了。心鸣缓缓地蹬着车子,苏焕温柔的身体倚在自己的背上,心鸣的全身仿佛涌动着一股暧流,令他血脉愤张!心鸣真想停下来,紧紧地拥抱着苏焕,使劲儿地亲吻她清香的秀发!此刻,这一对年轻人是幸福的,他们已经忘却了世界的存在!他们的激情似乎已超脱出了自己躯壳,他们对这份爱,已等待得太久了……

      心鸣加足了劲儿奋力地蹬着车子,情不自禁地又唱起了那首《真的汉子》:“成和败努力尝试,人若有志应该不怕迟……”苏焕微笑着,把脸贴在了心鸣坚实的后背上,她如醉如痴、如梦如幻……

      不大功夫,二人进了一名为“君悦”的粤菜馆,心鸣把菜谱递给了苏焕,笑着说:“想吃什么你点吧,千万别给我省着!自从我到了这里,就一直憋着这一顿呢!”苏焕微笑着接过菜谱,看着标新竞异的菜名,她哑然一笑说:“这上面的菜名,看得我眼花缭乱的,还是你来点吧,但不要太铺张哦!”心鸣扫了一眼这个菜谱,尽管他并没尝过这些菜的口味,但凭着他这些天对粤菜的了解,便对着服务员干脆利落地说:“梅菜扣肉、清蒸桂鱼、菠萝咕噜豆腐、白灼基围虾、鱼香茄子堡、蚝油菜心,够了!”苏焕坐在对面,看他百步传扬的架势,又禁不住笑了。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吃了个不亦乐乎!出了饭店,苏焕邀请心鸣来广州美院看一看,心鸣欣然答应。二人仍然骑着自行车,苏焕坐在后面,双臂紧搂着心鸣的腰,依然把脸贴在了心鸣的背上。而令苏焕惊讶的是,卫心鸣竟然轻车熟路地,很快就来到了广州美院门口。她敬佩地说:“可以呀!这么快就到啦?”心鸣自吹自擂地说:“那是!前站一定要打好嘛!这个门口在你到来之前,我都不知来过多少趟了!”

      九月下旬的广州,酷暑已经退去了,雨后的清风迎面拂来,带着一丝湿润,拨动着人们的心弦。走在校园里的麻石板路上,观赏着四周的萋萋芳草、葱郁的树木,以及凌驾在明镜般河面上的,那座别致的拱桥,衬托着如缕如烟的薄雾,心鸣和苏焕仿佛进入了仙境一般。

      心鸣非常羡慕苏焕能够享受到这样的大学生活,可自己已告别了学校生涯,那些沉甸甸的课本、以及校园里纷乱的脚印,已经永久地尘封了。然而今天,他再次荷起了梦想、怀着希望,从另一个渡口再次启航!心鸣和苏焕漫步在校园里心情是激动的,他们手挽着手,梦想着他们的共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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