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九年一月三十日,风朗日清,以“南浦”之名来到南方水边——湘江资江尾闾,南洞庭湖畔——湘阴,进入蓄洪堤垸城西垸。
几近立春,天幕下是一顷水幕,偶尔漂浮数块草野,连片的水田稻茬冒着尖,几只灰黑的麻雀远远地停在电线上不敢啧声,水泥板路静默着傍水探寻,这才是此地此刻的江南。
沿途联系的村民十分热情高昂,指点出河道在每一处弯折的名字,大港哑港,浩河湾河,那些湖湾港冲、沟渠洋泉,洲滩塘沙,清水浊水、深水浅水都被吸进笔管万斛泉涌,汩汩滔滔化作遍野地名、满口俚语,流淌进南浦农人的文化品格里。
忆及城西垸的来历,这位中年男人的目光变得幽深复杂,“围湖造田”这四个字于我们而言不过是历史书上一个过于冒进不够多维的决策,而对于数十年前的他们来说,那是身体力行,更是希望所在。
“有了田地才有粮食啊,可解燃眉之急。”
这话倒是不错,我听过奶奶描述那没有油盐没有米面每天只能翻找些小鱼吃的久远日子,这导致她现在饭席再不吃鱼。
“后来改塘养殖,引水灌溉,才有了现在的大好时光啊。”
我这才反应到,这里如蛛网般密集的渠道,纵横交错的田埂,高出地面数十米的堤坝,甚至可以说脚下的每一方土每一粒沙每一颗石,都是当年的人们用锄头、用簸箕、用双手双脚垒砌的,是几十年来一代一代规整开发的。我仿佛看到苍茫的水天一色间,一个男人直挺着胸膛,扁担横在肩头,一头担着土,一头盛着娃,娃娃嘴里还嚼着紫色的丰盈的桑葚,女人打着赤脚唱着歌,从遥远的时光里走来。这个场景里每一件事都确实发生,但合在一起就只能是想象,至少不可能是劳作时的场景,当时真正的劳作是湿漉漉泥糊糊的。而现在,小型的打浆机、收割机、拖拉机、农用打药无人机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湿软易陷的泥土愈发熨贴,捉摸不透的江汛也当熨贴。
聊着聊着就走到了堤上,汛期未至水还不深但也绝称得上“大江大河”,江阔云低猎猎风,树影婆娑,在河之洲,青石板铺延至比远更远的地方,风浪咆哮着撞上坚坝,又急转改向,平静而又雄壮,没有一滴水溅错了方向。
翻找了中国水利报、城西垸水管会资料和红网加之村民描述,大抵能了解这里涨水从三月份开始,到七月份暴雨如注,常常发生脱坡、管涌、散浸、渗漏。98年特大洪水过后,尽管治水取得长足进步,但每年涨水之时还是隐患颇多,但这些村民是充满着希望的,这希望来源于他们越过越好的日子,来源于给他们灌溉交通的水系,我想水生养他们,也会成全他们。
从堤上下来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手机计步,19398,不知道能否当上他们疏通一条渠道的万分之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