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从未想过,我那充斥着死寂的生命里会有微茫的光线透过。我拼了命地想靠近,却被更深的黑暗扯疼了灵魂。——题记
我被囚禁在这昏暗的大楼里很久了。每当夜幕笼罩之时,成群的乌鸦都会从大楼上空盘旋而过,凄厉的叫声的余音还残留于耳畔。大楼的不远处是一座墓园,它们停在那里歇息。
经年失修的钟敲响了第十二下,嘶哑、沉重。随之而来是小提琴声,似是在黑色梦魇里呓语,却不断回旋在我的脑海里。
在这无边际的暗夜里,那声音不断指引着我——我迫切地想要找寻它,它是我唯一的慰藉。
把我禁锢在这栋楼里的,是夜的主宰者。他勾人神魄的妖冶模样是他吸取年轻少女血液的筹码。我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嗜血成性,性情残暴的家伙,竟会在那些傻姑娘面前,将一个谦谦君子演绎得像模像样。就像野外的那些猛兽,用人畜无害的样子迷惑猎物,让它们放下防备,再乘机将他们一口吞下。每当午夜钟声响起,世界在他暴虐之下,一天比一天更显萧瑟。
其余的时间他都待在楼里,不让我去楼外的任何地方。但他从不对我动粗,仅仅是一道毒辣的目光,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大多数时间,他总是捧着一本书,若有似无地翻看,脸上叫人看不懂的情绪,阴沉深邃的目光里又藏着什么黑暗的秘密,我也不屑于揣测。
我被送到他的身边当作献祭品。和我一同送去的几个女孩的生命,都葬送在了他的手里。我想,他不对我下手的很大原因,可能只是当时仅有的一点恻隐之心吧。他不止一次告诉我,他不杀我是因为我还算乖巧听话。
暗无天日的日子,我早就受够了——像监狱一样的大楼,和他在一起时压抑的氛围,随时都有可能小命不保的提心吊胆…我渴望酣畅淋漓地做尽自己想做的事,比如,去探寻墓园里的提琴声。
我真的要去探寻它吗?
为什么不呢?午夜开始到日出之前,是独属我的天下。
我蹑手蹑脚地下床,披了一件外套便出门了。从前的我不是发呆就是睡觉,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现在没有了他的监视,我自己都想不到我偷偷溜出来能如此轻松。
外面格外地冷,大地在月光下泛着湿冷的幽光。刚刚下过一场雨,泥土的清香一阵阵地袭入我的鼻腔。我回头张望了一下——如果不是远处这座森然的大楼,这样的郊外,和天上的皓月,闪烁的繁星,应该还算美吧。可是现在我却觉得背后拥有丝丝凉意将我包裹住。
来到墓园前,入眼的是一扇紧闭的铁门,边上还有围墙胡乱地围着…
(二)
你若愿意伸出手臂,我就愿意将我的掌心贴向你的掌心。——题记
围墙边的枯草杂乱无章地歪斜着,有些甚至高过我的腰际;铁门因风雨的侵蚀,早已斑驳不堪,有些地方还有些许损坏;铁门上有一把铜锁,但是锃亮锃亮的,一看就是长期被人仔细清洁过的。我试着摇晃了一下铁门,发现不像我以为的那样,反而有些松动了。树上栖息着的几只乌鸦被铁门晃动的声响惊醒,叫着飞走了。
我心里盘算着怎么进去——是用大石块砸开呢?是踩着围墙砖块的缝隙爬翻进去呢?还是在四周找找有没有暗道或者开门的钥匙呢?
“喂!你是?”背后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把我吓了一哆嗦。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呀?”我眼睛不安地看向前方的枯草堆,强装镇定地问道,“那你是谁啊?吓我一跳。”
“别紧张”,少年轻笑了一声,“我叫唐暮,’云雨朝还暮’的暮。认识一下?”
我慢慢转过身——是一个高挑的男孩,面颊有些消瘦;衣服因为宽大而有些褶皱,在冷风萧瑟的夜晚,看起来很单薄,但还算干净整洁;他眨着亮亮的眼睛,向我伸出了手,另一只手里攥着一把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小提琴。
小提琴?难道他就是…?
我带着心里的疑问,小心翼翼地握上他的手。令我有些差异的是,他的手和他的笑一样,是暖暖的。“陈梦。”我一边说着,有些不自然地抽回了手——我实在不擅和人打交道。但我的眼睛还是情不自禁盯着他手里的小提琴看。
“你在看这个啊?”他拿着小提琴在我眼前晃了晃,随后道“你也喜欢小提琴吗?”
“啊…嗯…”我支吾了好一会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着面前的铁门问他:“你有没有听见从这里面总是传来弹奏小提琴的声音?”
“当然啦!是我喽。”他回应得毫不犹豫,“诺,你看。”说罢,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我是管理这座墓园的人。”
“你弹得很好听,谢谢你。”
“谢谢?”他微愣了一下,“我从小就是被我母亲扶养长大的,她生前最爱拉小提琴”,他眼里逐渐流出悲伤的色彩,“我弹奏的这些曲子,都是她喜欢的…”
“我…对不起…”,我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不怪你。”他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眶,“是我多愁善感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我…先回去了。”我忍不住开口了,只是想打破这份沉默。
“嗯”,他又恢复了刚才温文尔雅的笑容,“晚上不安全,要我送你一段路吗?”
我摇了摇头,嘴角不经意地露出笑容,指着大楼的方向道:“不用啦,我家就在前面。”
“好吧,那你路上小心。”
“嗯…”“对了”,我敢说我是鼓起了百分之百的勇气才说出这句安慰人的话的,“你很坚强。”
他哑然失笑:“你要喜欢听我弹奏小提琴的话,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在墓园门口等你的。”
“嗯!”这次我竟没有像往常一样考虑再三——我的思绪早已飞向了明天欣赏提琴的情景,和少年畅谈的情景。我突然发现了生活里的零星美好。
至于怎么面对大楼里那个喜怒无常的老家伙?我想,我早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了…
(三)
被黑暗束缚的你,是甘愿委身于黑暗,还是挣脱牢笼,这需要决心和勇气。——题记
回到那栋沉闷的大楼里,我瘫在自己的床上,不知不觉开始回味刚才和少年的邂逅,突然觉得再也睡不着了,便起身想找一本书看看来解闷,而手边的书早就被我翻了上百遍了。
我突然大胆想,反正他不在,此刻他的书房我应该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吧。
我推开他书房的门——透着幽暗的黄色的光,漆黑的墙上钉着让人看着慎得慌的骷颅头,蝙蝠标本和一些被他成为“装饰品”的恐怖的东西;和他凌乱的桌子相对而言的古典的书柜上,整齐地摆着很多书,每一本书都很厚,书页早已经泛黄,而且又硬又脆;书房里又湿又冷,我实在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在这个阴森森的房间里,一待就是几个小时。
我竟然开始找他的书架上有没有让我感兴趣的书。
一本黑色封面的书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艰难地从书堆里把它抽出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几个烫金的大字:《暗夜秘闻录》?这老妖怪总是自诩“暗夜主宰者”,“秘闻录”肯定就是记载了很多鲜为人知的历史,难道这讲的是他的黑历史?
我带着心里的疑虑,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本书回到了自己房间,点亮了油灯,揉了揉眼睛开始看起来。
上面的文字有些模糊不清了,但依稀看得明白,大致是说,这些吸血鬼,乍看和正常人无异,喜欢在午夜出没,触觉和听觉都很敏锐,皮肤又白又冷,有超乎常人的体力,吸血鬼也有尊卑之分,贵族吸血鬼喜食人血,最低等的吸血鬼只能靠小型动物的血续命……
嘁,不就是善被恶所压榨的非人类帮派嘛,不过吸食小动物的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暗自腹诽道。
一阵倦意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头上的一阵钝痛让我瞬间从清醒过来,抬头便看见老妖怪那张狰狞的脸,手里攥着我看了一些皮毛的那本书。换作之前,我一定是会吓得腿软,求他不要杀我。这次我却不知哪来的勇气,又或者是下意识地站起来想抢回那本书。
而渺小的力量最终导致我被他推倒跌坐在椅子上。他突然狠命地掐我的脖子,力道之大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怎么挣扎、拍打都无济于事。猛然抓住他的手臂,我死死地咬了下去——宁愿一死了之,我也不要苟活在他身边了。
他吃痛地甩开了我。“疯子”,他低喝,“不怕我杀了你!?”
我倔强地盯向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他,“随便。”,那本他极力想掩藏的书,我心里冷笑,歪头看他:“这本书,你那么不想让我看,是藏着吸血鬼的…秘密?还是弱点?”
“对吸血鬼那么感兴趣啊?”,修长惨白的手再次触摸我的脖颈,他的气息慢慢靠近我,在我身边吐出冰凉的温度,“那我现在就把你变成吸血鬼,如何?”
我身上泛起了鸡皮疙瘩——和他的力量抗衡,此时的我心里充满未知的恐惧。看我止不住颤抖的样子,他轻笑一声,突然咬牙切齿道:“这么怕还敢反抗?”
他的手还在肆意,我打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倒是不怕。我只是好奇,如果我变成了吸血鬼,是和你一样的杀人狂呢,还是虐待小动物爱好者呀。”
他愣了一下,我追问他:“你们吸血鬼,难道就这么喜欢畏缩在黑暗和丑陋里,永远过着东躲西藏,人人厌恶的日子,永远和光明的世界作对吗?”
他深邃的目光逼视着我,我本以为他会像刚才那样暴怒情况下,他反而只是叹了口气。他坐在我边上的椅子上:“在你眼里光明和黑暗是绝对对立的吗?你们人的世界,永远都是光明?”
“至少我们有人性!”
“人性?”他逼得我更近了,“人性也有丑恶之分,光明和黑暗本就是相互交织的。与其尝试改变通融,不如让弱势的一方依附于强势。”
“你凭什么认为光明处于弱势?”我的语气愈发强硬了。
他冷冷道:“自居光明的人类,当他们被吸干了血绝望离世的时候,难道敌得过黑暗了吗?”
“可是…”
“不要说了!”,他又开始生气了,“我在书房的时候别来打搅我。”
望着他的背影:“不要小瞧了我们!”
我的语气很笃定。
他回头深深地盯了我半晌,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我的房间……
(四)
前方是未知的,我不在乎是坦途还是险滩,只想去一探究竟,万一那是我意想不到的惊喜呢?——题记
他回到他那间让人敬而远之的书房,“砰”地一声紧闭上了门,一天都没出来透一口气。他整日窝在阴森可怖的房间里,一定体会不到所谓的“快乐”和“阳光”吧。我又转念想:我怎么突然开始同情这老妖怪了?他并不值得在我心里留半点痕迹。
没了书的我在我空荡荡的卧室里就如同游魂一般,不是发呆就是睡觉。不过这次,我却开始期待我不曾想过的将来——那个拉小提琴的少年,他今天会赴约么?
“该吃饭了,陈小姐。”不拘言笑的老仆人推着晚餐进来。换作平时,我只是应一声,可我居然鬼使神差地问她:“您有听到过半夜传来的提琴声吗?”
“提琴声?”老仆人略有些诧异,“听到过一回,大半夜的怪慎得慌,据说…”据说?很我想继续听下去,她却不再说了,反而神色慌乱起来,但语气依然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冷漠:“陈小姐,他吩咐过,有些事情,您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您实在想知道的话亲自去问他。恕我无可奉告。”
“有什么不能说的呀?您不告诉他您告诉我了就行了呀!一看您就是个和蔼可亲的好人。”我堆起一个不能再假,但还算善意的笑容——或许她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呢?
然而事实证明我错了。她依旧面不改色地说着那套陈词滥调:“陈小姐,如果您觉得提琴声吵得您睡不着觉,您可以告诉我,我为您调一间卧室。”说完推着餐车出去了。“呸……老妖婆…”她出去后,我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听到房门外皮靴踩着地板的声音,和屋外的蝙蝠飞散的声音。我万分熟悉,他准备出去了。
终于,外面完全安静了。我悄悄打开房门,探头左右望了望,确认没人之后,我蹑手蹑脚地下楼、出门,我的心忐忑不安地跳动着——万一此刻老仆人突然醒了看见我,我可能第二天就真的一命呜呼了。
还好,一路上平安无事,除了突然从树上飞有走的几只乌鸦让我猝不及防。慢慢地我放松了心情,脚步也变得轻松起来。
我走到那扇铁门前,却没有看见昨天的那个少年。他今天不来了吗?我心里有些疑惑。我低叫了几声他的名字,在附近四处走动了一会儿想会不会碰巧遇到他。我最后只能有些落寞地回到墓园前,正好有些累了,我便靠着铁门坐了下来。或许是我出来早了,我再等等吧。我这样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睡意渐浓。旁边的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我睡眼惺忪的抬起头,向声音的源头看去——是昨天的少年!他发现我在看他,立刻染上了灿烂的笑意向我招手。
坐得久了,弯曲着的腿有些麻了,我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他拿着小提琴朝我走过来。
“我…”
“我刚才还想你会不会以为我是坏人不过来呢,没想到你真的赴约了。”还没等我开口,他先说道。
“是啊。”很好,天又被我聊死了。
本以为又是沉默的一段时间,他却轻笑:“你不太爱说话啊!不过没事,我太咋呼了,需要一个安静的人听我讲讲话。”
“万一人家……不想听呢?”我调侃道。
他倒也不恼:“听我讲话可有趣得紧呢!”他把手里的小提琴递给我“帮我拿一会儿。”然后见他又掏出那把钥匙,在我眼前晃了晃,收回自己的手心:“如果不害怕的话,跟我进去坐坐?”
“好呀。”我道。
(五)
他说天上的星星虽小,却像肆无忌惮的音符,谱成独属你我的夜色下的乐章。——题记
他打开了门,径自走了进去,回过头看向站在墓园口犹豫不决的我:“愣着干什么呀,快进来吧。”说着就来拉我。我一只脚想往前跨一步,又缩回去,反复了几次之后:“算了吧…我还是…”,我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我突然有些怕,我还是回去了…”
“别怕嘛!这里面又没有怪物,而且有我在呢。”温柔地紧握着我的手臂,颀长的身子挺直了腰背走在我面前,白净的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少年,在我心中的印象顿时变得有安全感起来。
“嗯,我突然不怕了。”我小心翼翼地跟着他。怕吗?怪物什么的,那个老妖怪已经是极致了;我怕的是,我居然连一份面对未知的勇气都没有。
真正走进墓园的那一刻,我被它吸引住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它和我的渊源竟深入骨髓。
与我想象中的荒凉败落不同——草丛的高度比墓园前的那些要矮一些,但是一看就是长期被人精心打理过的,几乎看不见有枯死的杂草;园里还种着些数,都是枝叶繁茂。冷湿的月光洒向树下的秋叶和这片有些许泛黄的草丛,和偶尔飞过的几只青蓝色小鸟、在树上栖息的三两只乌鸦,让人似乎有种置身在晚间的麦田的样子(如果没有看见那些没被草丛半遮掩的墓碑的话)。
其中一只青蓝色的小鸟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停住了,轻啄着自己漂亮的羽毛,拖着有些长的尾巴,肉嘟嘟的,却不失优雅和高贵。
我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对身旁的少年说:“我们过去看看它”。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它,害怕自己一点儿细微的声响会惊扰到它。它倒也不怕生,只是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又高傲地低下头去。
“有一次一只和它差不多样子的小鸟在我的窗前前待过一小会儿。”我的语气有些惊喜——怪不得我觉得总有些熟悉感。“我母亲还在的时候特别喜欢和我一起看它们的日常生活,她总是觉得这很有意思。”说着,少年弯下腰来仔细地观察着它。
“好可爱啊!”我忍不住伸出手想碰碰它,它却扑棱几下翅膀飞走了。少年直起身来:“这是青鸟。”,少年望着飞远的小生灵,“相传它们喜欢出现在黑白相交的世界,荒诞却美好。”
他怔怔地望着远处的天,飘渺的薄雾在我身旁的少年的脸上似乎笼上了一层虚无的轻纱,我突然觉得他让我不敢去靠近,我怕我身边的黑暗和压抑会逐渐消磨他的光明。
良久,他回过神看了看我:“你的家人是什么样的?他们都陪在你身边吗?”
“他们啊……”,我扯了下嘴角,“不提了吧。”
“是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没事儿的,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但是你有什么难处,可以随时来找我讲,兴许我能帮你。”
感觉到了少年的流露出的真诚恳切,我的心似乎被什么敲动了一下——把我送去吸血鬼身边的父母,和吸血鬼的阴晴不定,嗜血残暴,我从来没感受到什么温暖,少年的温柔让我一时间有些恍惚。
少年突然开口道:“你和那只青鸟有点像。”“怎么说?”我有些好奇。“很冷傲的样子,不轻易对人敞开心扉,却又渴望一份安全感。”
愣了一下,我心里笑道——他看人居然还看得挺透彻。
“其实我也不太有安全感。你说,两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待在一块儿,或许恰好就能弥补心里的空缺呢?”
“有可能哦!”我若有所悟地点着头。
“你看!”,他指着天上零星的几点,“我有时候觉得,一个人像一颗心星,找到自己奢望的另一颗,在银河里相遇。”
“可能吧。”和身边这个让我觉得“有些浪漫主义”的少年人一起看着远方,是一件静谧美好的事情呢。
“对了。”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可以的话,你要听我弹一曲小提琴吗?”
(六)
在这个荒唐残暴的暗夜中,你会是命运赐予我的唯一慰藉和希望吗?——题记
“好。”
他带着我弯弯绕绕地走到了一块儿平滑的大石头边上:“我平时就是坐在这块石头上拉琴的,当你坐着,在音乐下真正去感受这个墓园的时候,还是很浪漫的呦!”
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我心说肯定是守墓园守久了,这么个地方你能联想到“浪漫”也是算你厉害。
我叹了口气,双手往后一撑,坐在了石头上,看他拨弄着他的小提琴,专注的神色,一时竟让我有些恍神……怎么会?要说长相,那老妖怪让人惊艳的模样,眼前这个少年清秀的容貌是远比不上的。
或许是他的温柔触动了我吧,我这样想。
“想听什么曲子?”
“我不太清楚唉,要不就…Liebesleid ?”这是我曾经听过的曲子,每当听起这首曲子,我心里都会涌出很多记忆——幼时的无忧无虑也罢,现在的浑浑噩噩也罢。
“没想到你也喜欢这首曲子!太巧了。”
他又拨弄了两下琴弦:“这首曲子在悲伤里里含着希望的韵律。”
“有吗?”我从来都只从中听到了忧伤,正符合我的心境呢。
“那,橙子?就请你从我的琴声里尝试着再寻找一番吧。”
还给我起外号?
我正想着,就听见提琴声缓缓从他的指间流出,跳跃的旋律似是在倾诉什么难以言说的心事,但是高亢的部分,又让人有想冲破一层障碍的冲动。
这和我从前听到这首曲子的心境大不相同,难道是因为有他在身边吗?
我不禁抬头看向他闭着眼,一头栗色的头发贴着小提琴演奏的模样。此时的悠扬的曲子似乎和这暗夜,这墓园,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优雅,肃穆。我突然有理解了他说的“浪漫”。
就这样想着,我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轻叩心门的乐曲。不知何时这提琴声消失了,我睁开眼,稍一偏头,只见不远处的他正坐着出神地看着我。
我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他,有些愠怒道:“你怎么一声不响的吓死我了,好歹也吱一声啊!”
他低头又摆弄了一阵小提琴:“有从这首曲子里感受到希望吗?”说着又抬头看我。
“嗯。”,我应道,“不过我在最快乐的时候都没有听出有希望,怎么现在却听出来了?”
他轻笑:“你不觉得,人身处逆境的时候,都会平时你容易发现希望吗?因为迫切地想抓住希望,不想让它溜走罢了。”
见我不说话,他又继续道:“你说是吧橙子?”
可能是出于心里的赞同,我不自觉地重重地点了点头——看来,有几个问题,我可以尝试问问他了。
“我……”,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决定开口了,“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是被人监禁起来的,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天亮前就得回去,你信吗?”
少年一下子愣住,半天才支支吾吾地来了一句:“那…你…你是不是家教很严啊?所以你的家人看着你?你…要不,现在赶快回去?”他的神色有些急迫起来。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哽咽道:“不。我没有家人…”
“啊?什么意思呀?唉…你别哭啊…”少年一下子把小提琴放在石头上,两只手抬起来凑近我的脸,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又放了下来,他的表情看起来更慌乱了。
我逼视着眼前的少年,故意颤抖着问他:“如果我说,我是被吸血鬼监禁起来的呢?”
“什么!吸血鬼!”
(七)
黑暗的时代终将会褪去,让我们一起去面对这一切,拨开云雾终会晴天。——题记
少年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止不住地颤抖。
“你怎么了?”我的手搭上他的肩,此刻的我只想默默地陪着他,试图让他先冷静下来。
他却挪开我的手,径自往旁边走,纤瘦的少年攥紧了拳头,深吸几口气,语气里是难掩的隐忍和悲痛:“吸血鬼…我的家人就是被吸血鬼害死的…我在我母亲的庇护下才侥幸躲过一劫…”
——————插播一段回忆———————
小男孩靠在母亲的怀里:“妈妈…我怕…”
母亲心疼地揉着男孩的头,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不怕不怕,你还要做男子汉,保护别人呢。”
“妈妈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这张天真稚嫩的脸,母亲看了很久,最后她把男孩拉到衣橱前:“进去待会儿哦,妈妈跟你捉迷藏,你要等到外面没了任何动静再出来,知道吗?”
小男孩乖巧地躲了起来。
……
外面一阵响动过后很久,“妈妈…妈妈?”小男孩从衣橱里出来,“妈妈我饿了…”
然而屋里屋外并没有人应答。
小男孩独自一人待了数日,靠着家里剩下的水和食物堪堪保全了性命。
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个穿着警服的人,他们看见了蜷缩在角落的男孩,全都流露出同情的神色,还偶尔议论几句,从隐约倾吐出的对话中还能依稀听见“吸血鬼…女人…可怜的孩子…”。
男孩默默无言,但心里似乎已经懂了什么。
——————— 分割线—————————
“你是怎么和这种禽兽败类生活在一起的?难道你有吸血鬼的系统…不可能…你现在说!”他眼眶有些红,言语里开始激动起来:“你不说?那请你现在离开这里,这里不欢迎你。”说完他就他着我往回走。
“你松手!”我甩开他“你发什么疯?我开始还担心你是鬼呢!那天突然之间冒出来吓我一跳…”,眼泪不知为什么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我从小就被父母献给他了…我恨他…恨他们…”我蹲下来,低着头,狠命地抽泣起来。
“唉…”,他半蹲下来,“对不起嘛…是我没收敛住脾气,吓到你了。”
我只偏过头不再理他,他倒是死皮赖脸地缠上来了。他一屁股坐下来,支着身子道:“你我都是被吸血鬼迫害的人,那要不,我们合作?”少年又恢复了绅士的模样。
“你拿什么合作?你有这个能力吗?一个只会哭只会发火的胆小鬼!”
“喂!你不相信我?”少年有些恼。
“对,我不相信你。”,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还是继续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吧。”
我在赌这个少年是不是真的值得信赖和依靠,很显然,我赌对了——少年接下来的一句话,说得认真而坚决:“可我一直相信你啊!”
“和我一起去面对,好吗?橙子。”
“好。”
这是又一次为他破例的毫不犹豫,也是为我自己。
(八)
你是我敢于反抗的所有底气,你不在身边的日子,我开始学着做一个无畏的勇士。——题记
“既然都逃出来了,就别回去那个鬼地方了吧。”
我哑然失笑“难道我住这墓园里?”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住我那儿去。虽…虽然说地方小,可能你会嫌弃……”少年的语气有些吞吐,腼腆地低下头。
“我还是要回去一趟。”我神色郑重。
“可是…”
我摆手示意他别说了:“我会安全回来的,在这之前,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懂了吗?”
“唉”,少年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我办完事就来找你。”
他把我送回到墓园门口。
每每回想那时,我竟觉得,那一段短短的路,我们好像走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如果,我或是他。此去不回来了,那这一刻即是诀别。
一路的沉默,却像是早已说了千言万语。
“橙子…”他张了张嘴,吞吞吐吐了半天,细细地打量着我的脸,好像要把我刻进去似的,“…等我回来。”
我也不甘示弱地盯着他的眼睛许久,“噗嗤”笑了,我喜欢看他的眼睛,那里面的忧郁,和深邃的情愫,是我不想忘却的。“你之前不是挺能说的嘛…怎么?又不是见不到我了。那么伤感干嘛?”
“嗯…”少年轻声应道,转身离开。
目送少年的背影,有几滴咸涩的眼泪的滑落,可我没去注意,毕竟分别在我眼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其实我很期待他当时能回头,这样我兴许会冲上去给他一个拥抱再放他走。
看少年远去,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那失落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缓步走在回古堡的路上,抬头看天边已翻起了鱼肚白。这个时间……那老妖怪应该快回来了吧。
……
眼前的大楼在清晨薄雾的笼罩下隐约透出点灯光,楼里一定是灯火通明,而这种情况是难得一见的。
我深知不妙。
我告诉自己,不用害怕,还有他呢。我佯装气定神闲地走进了大楼,如果不注意,谁都发现不了,此刻我颤抖的双腿。
老仆人拉长着脸,毕恭毕敬地朝我鞠了一个躬:“陈小姐,先生在等你。”
那老仆人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不断说着一些模式化的警告的话:“陈小姐,惹先生生气的后果,你应该知道…”“陈小姐,不要怪我没提醒你…”“陈小姐…”
陈小姐,陈小姐,喊得真想让我现在就把她的嘴缝上。没有理会她的话,我自顾自地往自己的房间走。
“陈小姐…”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是那老妖怪。
“陈小姐大可以在外边多玩会儿,我差点以为…你要跟我玩捉迷藏呢…”
他总爱用最狠戾的语气,说着最不着调话。
我冷眼看他。
他抱着胳膊倚在书房门口,原本黑色的长发变得苍白,双眼通红地逼视着我。“别用这双傲慢的眼睛看着我。”他一定是一个晚上又吸了不少血吧,发现我不见了,又发了一场火——可不!我看见那碎了一地的玻璃和散了一地的书。还没恢复到衣冠楚楚的这副模样,真是可憎又可怕。
“你先下去!”
“是…”老仆人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我轻蔑地弯了弯嘴角,转而朝他走过去。
———————————————————
另一边,唐暮和陈梦分开后,回到了承载着他所有痛苦和快乐回忆的小屋子里,开始收拾行囊,准备踏上征程——他的任务并不简单。
陈梦,我梦你平安。
(九)
这个世纪百鬼横行,恶魔挡道,唯有坚守本心——无畏的心。——题记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从前竟没看出来,还挺有脾气?”说罢眯着眼审视了我一番:“你比以前瘦了不少…”他伸手过来,我嫌恶地偏过头。他的动作略僵了一下,转而整理起了衣袖,漫不经心道:“但你的血闻起来…依旧香甜…不如…”,他附身凑近,吐出丝丝冰凉的温度,“…让我尝尝你的血?”
我不甘示弱地踮起脚,冷冷地一字一顿道“你、不、敢!”
重重压下我的肩,低吼道:“我是不屑!你本就是被你那畜牲一样的父母献祭给我的。我要你死,你便死。像你这样羸弱的小丫头,还有力量反抗吗?”
他一下子推开我,有力地拍了两下手,一个和我年纪一般大的姑娘颤着身子挪了进来——晓寒,我很快就认出了她——她是前些日子同样被当作献祭品送过来的。我和她见过一面,还聊了几句。我只觉得她是个乐观的女孩,她还安慰我不要向现实屈服。
我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只觉他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此时愈发残忍:“她太不乖了…居然敢骗我…说你是在房里不愿见人…”
“你放过她!”他肆无忌惮的手还在朝那可怜的姑娘靠过去,我的手心里都出了湿漉漉的一层冷汗。
我想冲上去使出浑身解数推开那恶魔,拉着眼前女孩的手冲出去,跑得越远越好,跑到他看不见的地方躲起来,再去找唐暮。
可我竟呆在了原地,只感觉眼前的世界在瞬间变成了白色,模糊间看见…尖利的牙,女孩绝望的眼睛,脖颈汩汩淌下的血…紧紧闭上双眼,泪从眼角顺着脸颊滑落——只要我不看,心里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愧疚了…但是我好恨啊…恨自己的懦弱…
“睁开!”无耻残忍的命令迫使我向他屈服。
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清晰。
他总算又恢复了如墨黑般的头发,嘴角还留着残余的血迹,显得愈发妖冶,而一旁可怜的女孩,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僵直的身体,无神的张大的瞳孔…
我走过去,蹲下来,轻轻拂上她的眼睛:“睡吧…”
“你似乎很内疚?”,他嘲弄的声音却还是硬生生地挤进了耳畔,“可她还是死了,因为你。”狠命擦去嘴角的血,若有似无地叹息:“你的反抗,你的善意,来得太迟了…这就是你所谓的“人性”啊…可悲…可悲…”
———————————————————
少年饥肠辘辘地敲开一家人的门。
那似乎是一家大户人家:绫罗绸缎,无一不缺,锅碗瓢盆,层层堆叠,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那身着华服的高傲的老太太,眯着一双小眼道:“那守墓女人的儿子?”
“是我,”,少年想了想,呈上一副灿烂的笑脸,“奶奶。”
“要叫老太太!”那老太婆的脸上带着愠怒,小声嘀咕道:“果然是贫贱人家的小子…”
“坐吧。”一旁的老头子威严地坐在一把锃亮的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红木椅子上,朝他对面的小椅子瞥了一眼。
“谢谢…老爷子。”唐暮小心翼翼地坐过去。
“嗯。”,那老头貌似颇满意地点点头,“说吧,你这小子搞得自己半死不活的过来,定是有什么事想求我们罢!是需要钱?还是食物?来人!赏他一碗粥喝。”
不一会儿一名仆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端着一碗粥。
少年捧着接过那碗粥,一边喝,一边说:“不是求,是希望您们能帮忙。”
“帮忙?说来听听,什么事情能让你有资格说,让我们帮忙?”
“二老是人力财力上最有声望的吧!”少年抬头环视了一番吊坠灯,底下的琉璃珠条时不时的碰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一路上弯弯绕绕地走进来,每一个房间都有这样一盏叫人挪不开眼的吊灯。“二老可否借点儿人手?”
“好小子!”老头冷哼道:“借人手有何用?你母亲呢?你反了天了!人手也是你想借就借得的!”
“死了…”隐忍地握紧拳头。
“什么时候死的?唉…可怜的孩子”那老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旁的老太婆也倚着椅子把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起来:“唉呀那女人虽说贫贱,倒也善良…唉!是怎么死的?怎么就抛下了你呢!”
“二老可否借点人手!”没有理会他们假惺惺的怜惜,少年的语气更加强硬了。
(十)
谁人能懂我所谓的孤注一掷?——题记
“什么事儿啊闹这么大动静?爸!妈!”唐暮闻声,却依旧死死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盯着地面。只听那道娇纵跋扈的声音从他前面响起:“喂!你谁啊?来我们家要钱的?”
唐暮抬眼打量了一下她——漂亮,但这副嚣张的模样,一看就是这家恃宠而骄的千金小姐,再看她那父母狗眼看人低的样子,果然是一家人。
“嘁…”少年不屑一顾地拨弄起自己的手指,眼前的这个公认的美人,他懒得再看第二眼,“你管我是谁!”
“有个性!我喜欢你这样的!”这小姐说来也怪,并没有像唐暮想的那样,因为自己的“顶撞”而大发脾气,她反而…很欣赏自己?
“你也知道,能被我杨小姐喜欢,是你的福气…”那美人咬了咬嘴唇,“噗嗤”笑出声。这让少年想起那个性格有些奇怪的安静的女孩)——如果她害羞地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她现在怎么样了?杨子茜随即低头把玩自己的头发,涨红着脸道“有事求我爸,还不如求我呢。”
“求你?”
“对啊!我爸妈听我的。”杨子茜言语里满是骄傲,眨了眨那水灵灵的眼睛。这样自信样子,是从小被爱的女孩专属的模样。可是,陈梦和我的童年呢?少年掐着自己的手心,没有再说什么。
这杨小姐又一次开口了:“喂!我总不能和你说话的时候就叫你“喂”吧?”
少年微愣,面带歉意地笑了笑,“我叫唐暮”,绅士地伸出一只手:“刚刚有些着急了,态度不太好,惊扰了小姐。”
杨子茜捧着他的那只手上下使劲摇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那唐先生是有事相求?”
“不是求,是想借人手。”少年轻轻抽回了手,淡淡道。
“借人手?那好说!”她狠命一拍桌子,“爸!妈!我要把我的那些下人送给他!”
“唉…”“真拗不过你!”那对古板的夫妻无奈的挥挥手,表示同意。那老头转而对唐暮冷冷道:“但是你借到了就马上离开,这儿不欢迎你。”
“爸!”杨子茜紧紧地蹙着眉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舒展开来,她看向唐暮:“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去!”
“我去…送命…杨小姐…还是安心待在家里吧。这条路太残忍了。”
“那我更要陪着你去了!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一邦无辜的下人冒险啊!”这杨大小姐义愤填膺的样子,和她的父母,真的不一样呢。
“可是…”
“可是什么呀!爸!妈!原谅女儿的任性!”
看着女儿和那个姓唐的野小子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背影,杨老太太掩面抽泣起来。“你…你去了就别回来!”那杨老爷开始猛烈地咳嗽。不知过了多久,喘息渐渐平息,不知何事,世故的脸上挂下两行清泪,对身旁的老夫人埋怨道“哭什么哭…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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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陈梦。
现在我正在和一个吸血的大魔对峙着——无声的对峙。就是刚才,又一个年轻的女孩,鲜活的生命在我眼前消逝,她身体的余温还在我的掌心里残留。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从来没有长时间地盯着谁的眼睛看,我只想看看他的眼睛到底有没有我能捕捉到的一丝大发慈悲的情感。
他只是用一种嘲讽的眼神回复我,像是在讥笑——你看,你就是这么没用,你能保护得了谁?
怀里抱着浑身僵硬冰凉的女孩,我让她靠在墙边,怕弄疼她,即使,她再也感觉不到了。我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我再也没有其它话能够对她说。我还有那么多的话没有和她讲,本来我灰暗的生活里有她,也算一束微弱的光,让我不至于从崩溃的边缘堕落…
我慢慢站起身,腿有些发麻,我险些一个踉跄,他伸出手,但只是顿了一秒,又迅速垂下,背过身,反扣着双手:“别白费力气了陈小姐,你现在乖乖回你房间,我还可以考虑不杀你。”
“何必呢?”我牵强地扯了扯嘴角,“你总是说要杀我,害得我整日提心吊胆,今天不如就动手吧。”
“哼…”不用想就知道他此刻微眯着狭长的眼睛,那里面总是包含着太多冷漠和阴险,和他所谓的心思缜密。可是他却生来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谁能知道他精美皮囊下只是恶魔为了引诱猎物的伪装罢了。
“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这才回过身,俯身低语道:“那你说来听听?”
“你不是说过我的血能抵数百个女孩么?那你干脆吸了我的血,放过那些无辜的人吧。”
“那么着急想死?我迟早会这么做的”他恨恨地看着我,“不过是区区数百人,你就想逞英雄?”
“嘶…不得了啊…”故意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一把推开我:“回你的房间!”
(十一)
突然意识到我们是两个世界的,那还不如放你自由。——题记
房间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又被锁起来了呢…
不知我被这样留着,是他一时兴起的玩味?还是另有图谋?这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哑着喉咙一遍一遍喊着,“你不放我出去的话!我现在就自尽!”最后一句话我是使出浑身解数的,果然,看来是起作用了——我听到了皮靴踩着地板逐渐靠近的声音。
他魅惑低沉的声音响起:“窗户是开着的,你自己想办法出去啊~”不难想象出在我眼里他那让我看了就很想挥上一拳的表情,若不是深知力量悬殊的话。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我真的走了啊~”我学着他说话的语气,慢慢往窗台边挪动,“再也不回来了~”我小心地推了推窗——窗是锁着的,果然…于是故作镇静地清了清嗓子:“可是我想光明正大地出去。”
门外轻笑一声,随后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他莫名好心地开了门,绅士却高傲地微微鞠了个躬,摆出一副“请”的姿势。我狐疑地看他。
“怎么?我有很好看么?”
呵…自恋狂…我道:“我看你奇奇怪怪的。”
他也没理我,手往背后一扣:“管家!”
“在…”那老仆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阴郁着一张脸,恭恭敬敬地走到他跟前,微眯着眼睛朝我这里看过来。
“送陈小姐走!”他厉声吩咐。
“是…”老仆人低低应道。
她深深鞠了一躬,转而朝着我的方向走过来:“陈小姐,请吧。”
我就这样被她半推半就地送下楼。
沉重的铁门此刻被敞开到最大,一束强光照进来,黑漆漆的大楼瞬间好像被镀上了一层暗暗的金辉。恍惚间,我竟感觉这样的场景有些不真实。仅仅是在他所在的地方。
不知想到了什么,我转身抬头看他。他站在楼上,楼梯昏暗的角落,我的眼神刚好和他的眼神对上。那双眼里依旧闪烁着我不懂的情绪。他一只手依然背着,另一只手伸出来略挡着脸。
也是…他厌恶阳光…
“这么好的阳光…”我悲悯道,“可惜你永远也欣赏不到…”
他撇了撇嘴,难得赞同地点点头:“所以替我去好好欣赏欣赏。”
我愣住了。他却一瞬间又恢复了原来戏谑的样子:“陈小姐不会是喜欢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吧?真是看不出来呢~”
我决绝地转身,一步步从这栋楼里走了出去,大门缓缓关上,背后又传来他的声音:“等你回来报复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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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了以往阴暗的大楼里,鬼背过身。
他自诩暗夜主宰,人类害怕他,私底下称呼他为“鬼”。他没有自己的名字,或许曾经活着的时候有吧…亲人呢?应该也有过吧…阳光?或许百年前见过…
那个小丫头,是从人类世界来的。可是人类是那么的懦弱、自私、虚伪…可是这个小丫头竟然敢有勇气跟他吵架,反抗他。她好像永远都是一副咋咋呼呼的模样,但他还看过她看书的模样,娴静、认真,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大人!”老仆人毕恭毕敬地在楼下大声汇报,“您要的人带过来了。”
“带上来。”鬼沉声道。
他慢慢转过身。
两个血侍(吸血鬼的雇佣兵)把两个颤巍巍的老人押了上来。
那老婆子始终瑟瑟地不敢说一句话,但是那老头,努力克制住快要抖成筛子的身体,虚虚地开口道:“我…我们不是…把…我们的小女…献给大人您…您了吗?大人…您这是?”
“她跑了!”猛地转身,面目变得狰狞起来。
“跑…跑了?哦…哦哦…小儿这就…帮您把她…呃…找回来…”
鬼挑了挑眉毛,眼神瞬间眯了下来:“我都不知道她去哪了,你们两个老东西能去哪找?”
“呃…是是…是…”老头嘿嘿嘿地笑着,又马上拉下脸来,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她太不像话了!竟然跑了!大人您再抓到她,随您如何处置!”
“是我亲自把她放走的…”他冷哼,“既然她都走了,那留着你们…也没有什么用了吧~”此刻的鬼就想好好地耍耍这两个老家伙,这副为了保命而谄媚的模样,他看了都恶心。
“老太婆?”那老太婆闻声,颤抖着半低着头:“大…大人…”
“你和这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拿女儿作筹码来苟全自己生命的时候,说起话来可是一套一套的,现在怎么成哑巴了?你们的女儿…”似乎想到了什么,鬼邪邪地笑起来:“她可是继承了你年轻时候的刀子嘴呢,而且人又漂亮…我可舍不得杀她~”
随即脸色变得更加狠戾起来,厉声喝道:“倒是你们!”
那老太婆闻言,抖得更加厉害了,最后“啊”地一声,捂着心脏瘫倒在地上。
“老婆!老婆!”那老头子马上挣扎起来。
“别给我演煽情…你们给吸血鬼当走狗的样子我看着心烦…”鬼幽幽道,“我倒是不想吸两个老家伙的血…对我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赏给下面两个血侍…”
“不要啊!不要啊大人…您说过…不会杀我们的!不会杀的…”
没有理会他,在鬼的眼神示意下,两个血侍立马会意,大叫着撕咬着扑了上去……
鬼又一次背过身去。
果然是黑暗里待久了,底下的场面再血腥,在他眼里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管家!”
“在,大人。”老仆人应声道。
“您说…那丫头…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大人您是说陈小姐?”
“是啊…”
“陈小姐有自己的生活的,大人”老仆人一板一眼地说,“吸血鬼的软肋您应该知道,是绝对不能对人类有任何情感,如果被人类抓住了软肋,那您…”
“无趣!无趣极了!”鬼恼怒地吼起来:“你下去吧!”
“是…”老仆人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鬼又在楼梯口立了半晌,又在回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喃喃道:“真是看不出来呢…”
“走得那么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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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另一边,
(十二)
世人皆醉唯有池水清,破晓终将在启明星下被撕开。——题记
“唐暮哥,那个叫陈梦的女孩子怎么样啊?”
“唐暮哥,我们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哎呀累死我了…”
“…唐暮哥?…唐先生~”
一个短发女生无精打采的走在唐暮的旁边,没完没了地问着一些好没意思的问题。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啊杨子茜!?”
“好啊你!”,那杨大小姐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刚见面的时候还公子翩翩地叫我杨小姐,现在倒好,直接喊我大名了!”
“是~杨大小姐!让您受委屈了!”唐暮觉得有些好笑——她烦是烦了点儿,但是有的时候觉得她像个小妹妹一样,还挺可爱。
“我为了能行动利落点儿,漂亮的长发都剪了…”,杨子茜委屈撇了撇嘴,“你还喜欢那个叫陈梦的女孩…”
“你还好意思说?”唐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自顾着跑去剪头发的时候,经过我们其他人同意了没?找你找的好辛苦啊!”
“嘁…”杨子茜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自小顽劣成性,自顾自跑出去玩也不告知一声,父母寻她寻得再辛苦,她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如今面对唐暮哥的责备,她的心里充满了愧疚。可她从来从来都耻于低头服软。“…现在家家都关门闭户的…我们后面还跟着这么一大群糙汉子,万一那陈姑娘,她重要的东西没偷成怎么办?”
“她不会的,我相信她。”,此刻唐暮的眼里全是笃定,以及…旁人不易察觉到的担心,“和陈梦在约定地点汇合之后,按照原计划,就该去吸血鬼的藏身之所了。”
“可是…”,杨子茜的神色有些黯然,“你千辛万苦告诫那些人晚上不要出门,还吃力不讨好…”
“别说了…”唐暮低声责备了一句,“走快点…”
(下面是回忆)
“咚咚咚…”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屋里睡觉的人。
“来了来了…这大晚上的…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啊…”一个嘶哑的声音挪到门边,拉开了一条门缝:“来干什么?”
“为全镇人的命而来。”
门缝后的那只眼睛往旁撇了撇,然后闭上,一声重重的叹息后,伴随着“吱吱呀呀”的一阵尖锐刺耳的响声,门被打开了。
“进来吧。”开门的是个年过八旬,瘦骨如柴的老人。虽说被岁月催皱了脸,可骨相算是堂正。虽说声音沙哑,却不知怎地令人感到心安。
“愣在那干嘛?进来坐!”见唐暮犹豫着迟迟不肯进门,他有些不耐烦地催促了起来。
“哦…哦…”唐暮回头道,“杨子茜?”。却不知这小丫头早就趁他不注意先他一步到了屋里。
“老先生您别介意,他…胆儿可小呢!”
“嘿!”老人摇头,“胆儿小,刚敲门的语气可不小呢!”
唐暮无奈,只得对外吩咐:“守好外面!”
“用不着…”老人沉重地叹了口气,“让他们都进来,后面有个大祠堂,先暂住吧…”
“可是…吸血鬼的侵害…要是没人守着…”
“我说不会,那他就不会过来。”老人坐在一把有些年头的扶手木椅上坐下来,依旧保持泰然自若的神色。
“可是什么呀?”杨子茜忙招呼外面的人“快进来吧!”随后她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到屋后去了。
“是杨家那丫头吧?”幽幽地看着桌上灯火摇曳的忽明忽暗处,瞳孔里分明有难以言喻悲悯,“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你们的结局,注定…唉…”
唐暮没有应声,但脸色的异常丝毫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惊惶。
“只要你往那丫头边上一站,她的眼睛就像长在你身上一样。”
“如今恶鬼夜行,唐暮无心考虑儿女情长。”他突然觉得自己够冷血的,无视小姑娘的一片真情,这句谎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不想儿女情长?放屁!不只是为了你母亲,全镇人,更是为了…她吧?”
顺着老人指着的方向,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女孩的影子。
“…陈梦…?”
“换作别人,在那吸血鬼面前,怕是早就活不了。”老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场局,不知谁胜谁负呢…”
唐暮顾不上任何,不受控制地会倒在地上,低着头,神色凝重道:“晚辈见过前辈。”
老人微笑着摆了摆手:“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我只是个的吸血鬼猎人罢了。只是…到100岁就不能继续工作了…”
“你终于说出你的真实身份了,小子。”老人捧起椅子边的案上摆着的茶水,凑到嘴边轻抿了一口。“但我可以把我珍藏已久的锦囊妙计传授给你…虽然我还是不明白怎么偏偏你小子就是吸血鬼猎人的后羿。”
见唐暮桌上的茶许久未动,他催促道:“快喝吧,茶快凉了。”
唐暮赶忙起身言谢,坐下慌将桌上的那杯茶水喝完。
只是…意识突然模糊起来…
朦胧中看见老人慢腾腾起身,踱到他面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让他记忆深刻的话:“于民,破帽遮颜,于敌,漏船载酒。此乃末世之道。”
然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回忆结束)
“唐暮哥?”这一声将唐暮彻底拉回现实。
“啊?啊…末世之道…”
“你还在想那句末世之道呀?”杨子茜笑骂,“无非就是让你低调行事,坚定信仰呗…说白了都是空话,你做到了才是真的。”
“不…”唐暮道,“那个在迷晕了我而后消失的老人恐怕没有吸血鬼猎人那么简单的身份…你没发现一个显而易见的变化么…”
(十三)
如果害怕黑夜,那就在白天记住世界的样子。——题记
杨子茜疑惑道:“变化?”
“嗯”,唐暮望向远方清晨翻腾起的浓雾,本就明亮的眼睛此刻一点点染上了坚毅的神采。
“我怎么没看出来?”杨子茜依旧感到疑惑,跟着唐暮往远处张望。她骤然看见,有人从浓雾里朝他们走过来,不止一个人,是几个人…一群人…上百号人…整齐地排着长队,乌压压地一片,浩浩荡荡走过来。
唐暮抬手示意大部队停下,便迈开腿朝前走去。杨子茜快步跟上,后一秒被纤瘦但有力的臂膀挡在前面,好听的声音饱含不容人质疑的强硬:“你和大部队乖乖留在原地,别给我添麻烦。”
奔波了那么久,眼前的少年愈发清瘦,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杨子茜知道,他只要认定了一件事,谁劝都没有用,除了…除了那个叫陈梦的女孩吧。女孩止住了脚步,伸出的手渐渐垂下来。
浓雾缓缓褪去…眼前的人逐渐清晰…
对面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衣裤,瘦高的年轻人,深邃而忧郁的神色让唐暮恍惚了片刻。更令人注意的是,他修长的双手捧着一个长条状的檀木盒子,盒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却干干净净的,看得出来主人很珍视它。不过…他身后的上百号人,虽说排得整整齐齐,却都低着头不吭一声…乍一看,倒是像极了传说中的“阴兵借道”。但到底是镇上,也不像极度荒凉阴冷的地方…大早上迎面撞上了,那也忒邪门了点儿…唐暮暗自腹诽道。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对面为首的倒是先开口道:“这是赠予你的,打开看看。”清冷的声音好像未曾沾染世俗一般,但似乎又有一种看透生死的淡漠。
“哈哈…好…”唐暮有些尴尬地双手捧过盒子。
如果他是这盒子里东西的主人,他就这么轻易地把心爱之物送给我了?唐暮如此想道。但潜意识还是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是站在自己一边的,他或许还能告诉自己极为重要的信息。
他道了声谢,深吸一口气,好像做足了承担结果的准备似的,打开了那个略显笨重的檀木盒子。
就在打开的一瞬间,后面低着头的人群忽然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收拢,凝聚在一起,卷成一股黑漆漆的浓烟,卷成一团小旋风“咻”地钻进盒子里了,里面泛出了幽幽的蓝光。
“三界伏魔刀?!”唐暮感到有些诧异。三界伏魔刀,是世界三大杀鬼刀之一,其它的两种,一种是龙婆盖灭魔刀,源自泰国,另一种是日本的鬼丸国纲。而这三界伏魔刀,据《三才图会·器用》卷六记载:“关王偃月刀,刀势即大,其三十六刀法,兵仗遇之,无不屈者。刀类中以此为第一。”大致意思是说,关公刀在关公手中天地人三界通杀,杀人杀魔还杀鬼,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杀鬼刀。
且说这关公的刀仅此一把,怎么会在他手里?
“您是?”
“我是…”见眼前的小伙子的狐疑,努力掩藏在眼底的紧张,年轻人微微牵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想回答。
那杨子茜从唐暮背后拍了一下:“他是收魂使。”
“你吓死我得了”,唐暮无奈怨道,“说起来收魂使是做什么的?”
“哎呀…笨!”杨子茜翻了个白眼,惹得那年轻人抿嘴轻笑了一声,道:“就是收藏魂灵内心愿望的使者。”
“什么意思?是和灵魂对话并且收服他们么?”看着手里的长盒,唐暮有些似懂非懂。
“最重要的是帮他们实现愿望…可惜有些愿望我实在无能为力…”年轻人脸色落寞下来。
“我有能帮到你的地方么?还有刚刚你身后的…是需要你帮助的灵魂么?”唐暮说着,转身把长盒子交给了身后的杨子茜,把那把长刀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他握在手里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把刀不像预想中的那么重,不是说把刀足足有82斤重么?只有像关公那样的猛将才能拿得动的,怎么我就轻而易举地拿起来了?
年轻人的眼神全然没有离开那把刀半步,良久终于说出了缘由:“你猜得没错,他们都是被鬼害死的魂灵”,抬头对上唐暮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现在只有你能帮他们…”
“我?”
“不然你以为这把刀你能拿得动?”
“嘿!看不起我…”唐暮暗自腹诽起来。
年轻人没理睬,自顾自继续说:“那些魂灵刚刚都进到这把刀里了,他们顶替了这把刀的精华以外的部分,而魂灵干干净净,只有21克,和源源不断的力量。这种力量,或许源自未尽的愿望,或许源自无穷的爱意。而那些沉重的渣滓,自然就随风而去了…”
“定不辜负大家…也不辜负宿命!”,唐暮紧了紧握在手里的刀,“不过…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命运偏偏选中了我?”
“或许你本身并不普通,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另外…不是命运选择了你,而是你选择了命运。”
“???我选择了命运么…”
“忘了?是你自己敲开那老人的门的。”,年轻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也多亏了他,带我找到了你。”
“所以他竟然是…”
年轻人点点头,作证了唐暮心中的猜测。他往后面某个角落望了一下:
“当然…
还有一个人…
…她。”
(十四)
“陈梦!”
唐暮简直不敢相信,他朝思暮想的那个女孩,就像二人第一次见面那样,又一次在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
女孩慢慢地从角落里出来。
此刻的她头发凌乱,脸上并没有多少血色,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怕是刚刚哭过。
看着女孩的样子,唐暮觉得什么地方抽着疼了一下。
“陈梦…”
他慢慢走向陈梦,走到她跟前:“陈梦,有我在。”,唐暮轻轻地握着女孩的双手,掌心相触的那一刻,女孩冰凉的手让他有些惊异,他捧起那双手,不停的哈着热气。
陈梦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看着眼前的男孩为她暖手的傻样子,她低头笑了笑:“傻子。”
“陈梦?你笑了。”
心里在乎的那个人,即使她就只是站在那里,心情也会被着她当时的情绪牵着走,比如现在陈梦很开心,唐暮也跟着开心起来了。
“你先把我的手松开。”
“我不松,你再也不许走。”
“先松一下,给你个惊喜。”
唐暮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下一秒,
温暖的臂弯环上了他精瘦的背,他只感觉,怀里沉甸甸的,软软的,很舒服,好像全世界就在他怀里一样,让他如获至宝。
唐暮眼睛睁的大大的,怀里的女孩脆弱的小身板,拥抱他的力度却出奇的大。他缓缓抬起手臂,圈住了女孩的纤腰,忍不住低头在她的额头轻啄了一口,甜甜的。
陈梦抬眼望向少年。
瞬间即是永恒。
“喂喂喂!本小姐还在这儿呢!”,被二人腻腻歪歪震惊到半天说不出话的杨子茜气愤地环抱着手臂,“请你俩注意点形象!”
温情的氛围被打破,唐暮松开了怀抱,转换身恨恨地看着眼前这位大小姐,抬手作打人状。杨子茜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切!怂蛋,晾你也不敢揍我~”唐暮早就习惯了这小姑娘的调皮,转而对陈梦解释:“她就这样,整天咋咋呼呼的。”
“唉唉唉!”,杨子茜快步走过来,打开唐暮的手,拉着陈梦的手,对唐暮道:“要介绍我也轮不着你呀!”她转而一把搂住陈梦:“我呢,是杨家千金,杨子茜。以后我们就是好姐们儿啦?”
“哦…我是陈…”
“你是陈梦~我知道的,唐哥经常和我们提起你。”
杨子茜搂着陈梦越走越远。看着两人的背影,唐暮大喊:“杨子茜我告诉你啊!别跟橙子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梦,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唐哥。”,这一边杨子茜的手放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傻站着眼巴巴望着她们的唐暮“
他虽然有时候傻傻的,但是人很好,而且…我们都能看出他的心里眼里全是你。所以…”
“所以你想移情别恋了?”
“哎呀陈梦,你可别侃我了”,杨子茜微微抬头,娇俏的小脸上,泪水扑闪扑闪地在眼窝里。
“别哭呀,”,陈梦抬手用指腹抹去了大小姐那欲掉不掉的晶莹,“在情敌面前哭可不是件好事哦…”
“嗯!”杨子茜看着远方的天,很高很蓝,但是万里无云,竟显得空旷了,她的心里也想什么被抽走了一样,空落落的。良久,她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站定,转身,看着喜欢的少年,就这么看着。
“唐暮!”,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全名,“我以后不会喜欢你啦!”
可是再也不喜欢?
真的那么容易就释怀么?
陈梦从见到这个女孩子起,就一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那些故作坚强,她都看在眼里。
唐暮听到了杨子茜的叫喊,整个人有些一头雾水???什么意思,我也不喜欢你啊。
一直沉默着的收魂使,此刻终于开了尊口:“她喜欢你,人家这是成全。”
“哈?”
“榆木脑袋。”
唐暮暗自腹诽:“你不还是万年单身冷若冰山么?”
收魂使大人:...别以为我不会读心术,魂灵的心事我都能听见…
唐暮眼睁睁地看着沉默寡言的收魂使大人撇了撇嘴,站了起来,径自朝两个女孩走过去
收魂使大人的本就低气压,一身深色衣服,显得他周遭的气氛更冷了,他走了几步,看见还瘫坐在地上的少年,因为他的回头对视吓得往后退了一下。
“跟上。”
唐暮一骨碌爬起来,连忙跟了过去。
(十五)
收魂使大人走了过来。
他本就是一个气场强大的人,就算他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庄严的模样也会让人敬畏三分。
“收魂使大人。”
“收魂使大人!”
两个女孩异口同声道。
“不必拘束,拿我当普通人对待就好。”“收魂使大人,凭什么我就要对你毕恭毕敬的?”年轻人百年难得一见翻了个白眼:“唐暮,你这叫恭敬?”
原本尴尬的氛围一下子破冰了,变得轻松起来。“那大家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对付那个可恶的老家伙吧,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计划。”“好啊好啊!”“需要一个人把他从古堡里引出来才行,这样的话就需要这些人手需要冲锋陷阵了,最好是白天,吸血鬼怕阳光,这会大大削弱他的实力…最后唐暮用那把刀…斩草除根…”“不行…那些人手有些也是有家庭的…凭白无故冲上去,谁愿意?”“不如…”
“咳咳…”,讨论戛然而止,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收魂使大人,“接下来的路,就靠你们自己了,我不能陪你们走下去了。我的职责已经完成了,我还有自己的任务。”
大家又一次沉默下来…
“呃…大人,你要走?”杨子茜率先打破沉默。
“嗯,带上你。”
“哈?”众人震惊。
“可是就凭我和唐暮,我们两个人,带领这么多人手,没有你们的帮忙,我真的可能会束手无策…”陈梦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没说完的那些话,又被憋回了肚子里——一个再勇敢的人,当她孤身一人的时候,面对未知的恐惧,也许咬咬牙就埋头冲过去了,但她爱的人在身边,就是有了软肋,一旦有了软肋,心就无法完全镇静下来。
“即使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也会尽我所能保护你。”,唐暮摩挲着女孩的手背,软软地圈在掌心里,“况且你看,”指着不远处围坐在一个大大的火堆旁的那群人,“我们还有那么多伙伴呢。”
此刻坐在火堆旁的人们,有的在三三两两的聊天,还有人虽然坐着,但由于劳累,已经开始“小鸡啄米”了,只有一个眼窝深陷的男人叼着雪茄,凝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大叔?你在看什么呢?”一个有些胡子拉碴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他的边上。
咚…咚…咚…
钟声又一次响起。
“听见这个钟声了吗?”猛抽了一口雪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青年看着烟圈一环一环地飘上去,散开,竟有些出神。“我最恨这个声音,”,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听到…听到我就想到…我的老婆孩子…他娘的…死在一个白毛千年老鬼的手里。”
男人的眼眶里,一点点地充盈这眼泪,身旁青年的身影也随着泪水晃动起来,形象的确是邋里邋遢不拘小节,但是眼睛
还是很清澈,天真无邪的。他转回去,牵扯起一丝苦笑:“哼…我跟你说什么呢…你的眼睛很干净,是不会理解我的。”“我能理解!”,青年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男人的背,手往身后一撑,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所以我想站出来守护大家。”
“这是送命!敌人是视人命如蝼蚁的吸血鬼,你年纪还那么小,还有大好的前程,怎么能…”
青年翻身起来,第一次打断了男人的话:“这恶鬼横行的末世纪啊…再好的前程,还不如满目荣光,镇守四方,死也死得值得!”男人无奈地低头笑了笑。
起身,拥抱:“你我都保重,小战友。”
二人刚准备坐下,就看到唐暮和陈梦望着他们的方向。青年举起手向他们致意,唐暮也回以同样的手势,默契和信任在无言中慢慢流转开来。鬼使神差的,陈梦抬头认真地盯着唐暮的脸。
“怎么了?”唐暮被看得有些不知所措。
“想再多看你一眼。”只想把你刻在记忆里,永远。
“傻瓜。”言语里分明全是宠溺。
“行啦知道你俩柔情蜜意白首不相离!”,杨子茜感觉有被狗粮给齁到,“少了我可不行,我和你们去。”
“不行!”,收魂使大人又一次果断地开了尊口,“你怎么说也是杨家千金,杨家声望不小,凭空跑丢一个女儿,必然会引起恐慌,群众动乱,会更加麻烦。”
“可是唐哥和陈梦他们…” “唐暮是吸血鬼猎人后裔,他的身手用不着你担心。陈梦
她很勇敢,他们会全胜而归的。”
“可是我…”
“不想回去?”
“嗯…”
“跟我一道回去,我会向你的父母禀报。你以后跟着我,协助我一道收复灵魂,帮助他们了却心愿。”
“为什么是我?”
“别废话跟不跟?”
“没事儿的,子茜,放心跟收魂使大人走吧,我和你唐哥一定会凯旋而归的,嗯?”杨子茜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唐暮,待到唐暮微微点了一下头,这才定下心来:“那好吧…等你们的好消息。”
“小姑娘终于也开始学会疼人啦?”唐暮打趣道。
“切...都要分开了你还不说点好听的…”小姑娘背身去,唐暮看见她手抬起来好像是抹了一把脸。
她?难道哭了?
杨子茜抬手擦了擦眼睛,转过身,一副笑意盈盈地模样:“我才没哭啊!只是刚刚眼睛进灰了…喂,这回,真的要说再见了。”
“嗯,再见啦。”他就知道,她这么没心没肺的样子,怎么会哭呢?如今收魂使大人带她回去,想的就是能守护她的周全。只希望这大小姐回去以后,能安心地跟着收魂使大人四处行善,能有所成长,永远这么可爱、率性,像自己的小妹妹一样…
“祝好。”收魂使大人还是那么言简意赅,只是看自己的眼神,多了几分郑重。
“走吧。”年轻人瞥了眼闷闷不乐的杨子茜——小姑娘真的很爱故作坚强…如今四人分别,唐暮和陈梦的任务还是十分艰巨的。但愿他们能不负百姓嘱托,斩杀吸血鬼,还一方安宁,毫发无伤地回来。
“哦…”收魂使大人脚步很快,杨子茜只好小跑着跟上去。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一前一后,逐渐消失在丛丛迷雾里,陈梦依偎在唐暮怀里:“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呢…”
“会的,毕竟,再见终有再见…”
(十六•上)
月黑…
风高…
寒鸦鸣叫,听闻有点人气儿,成群地扑棱棱地飞起来,黑黢黢的羽毛抖落了一地,越是到古堡附近,越是冷得萧瑟,天空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似乎要滴下水来,空气中带着潮湿与血腥味,仿佛要把人吞噬。
路边横着的白骨,因为有风吹过,在月光下“咯吱咯吱”地摇晃起来。寒鸦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的围观着,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些白森森的骨架。让人不寒而栗。
唐暮和陈梦相互扶持着,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后面的队伍不紧不慢地跟着。众人都不敢说话,偶尔有几句低语都会被风啸声淹没。
“太残忍了…这些白骨,都是被他咬死的人,都只能被抛尸野外,被寒鸦啃食。”,陈梦喃喃道,“果然是吸血鬼,没有一丁点儿人性的东西。”
唐暮拥着怀里的人,边走边低声安慰:“所以我们现在不就是在杀他的路上么。等这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就回到那座墓园,过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嗯。”
又是一阵无言…
剩下的路其实不过短短百米,陈梦却感觉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古堡的轮廓渐渐在散开的迷雾里逐渐清晰,最终浮现在眼前。这座古堡,曾经一度是她的梦魇,如今,她要亲手和这座古堡,和这座古堡里的鬼,做个了断。
“唐暮你听着,如果天亮前我还没出来,一定要,帮百姓杀了他,哪怕是为了我,都要杀了他。”
“我答应你,大不了同归于尽!”
“我要你平平安安。”
“唐暮…”
“嗯?
…唔…”唐暮瞪大了眼睛——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女孩吻上了他的唇角。
蜻蜓点水般的…
扣住女孩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一次的亲密接触,女孩微张着小嘴,轻轻的回应着唐暮的热烈的吻。
百转千回,柔情缱绻…
终于,还是敲响了古堡的门。
陈梦只感觉,一声比一声沉重——要是此去无回…罢了罢了不想那么多了…
门最终还是开了,发出吱呀刺耳的声响。那开门的血侍,见到陈梦,神色似乎有微妙的变化,但转瞬即逝。“稍等…我去禀报大人。”
陈梦暗暗吐槽:果然,能在他身边活得久的吓人,脾气个性都像他。
殿内:
“主人,陈小姐回来了。”
“她还敢回来?”,鬼转了转脖子,伸手抹去了唇边淌下的血迹,邪邪地笑了一声,“请她进来。”
“是。”血侍低低地应下了,转而回到古堡门口:“陈小姐,大人请你进去。”
陈梦没有回话,自顾自地走进去,熟门熟路的俨然一副古堡女主人的架势,血侍在后面快步跟着。
“大人。”恭敬疏离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回忆中的,而是真真切切的人回来了。
鬼坐在高台上,低着头,似乎在隐忍着什么。“过来。”他招了招手,示意让这个不听话的小丫头走进一点。
陈梦一步一步不卑不亢地走过去,走到他跟前,停下。
人已经到眼前了…低笑着抬头,眼前人拼命想遮掩的慌乱神色,真是像以前一样,撒谎技术一点长进都没有。就这样怕他,竟然还敢放毒害他…这种毒是一种气体,对人类的健康毫无影响,但对于吸血鬼,每过一天毒气就会更加侵蚀骨髓,终有一天,他会因为无法忍受钻心的疼痛…不过她是怎么会有这种毒药的?
后来竟然有不怕死的血侍,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他这才知道,原来她不止那一天,从前的每晚都会偷偷溜出去,和墓园里的吸血鬼猎人幽会!
…呵…
眸子里尽是嗜血的杀意:“我本来还想着…那天放你走,这样就不用每天想着吸你的血而且还要克制自己…”,鬼狠狠地攥住陈梦的手腕,女孩几次想要挣脱,奈何还是被牢牢桎梏着,“可你居然下毒害我。”
陈梦眼眸微动: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下毒这件事的?
“你不必害怕,”,鬼冷笑,“但是要知道,背叛我,或者知道我弱点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嫌恶地甩开女孩的手——今天这丫头淡定得可怕,他不想看到陈梦这副隐忍不发的表情。
女孩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大手一挥,一个颤颤巍巍的血侍被带到了面前,张嘴,露出尖利的牙,对着脖子,咬了下去,鲜血四溅…可怜的血侍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鬼的脸上被血渍溅到,显得更加妖魅,舌尖轻舔牙根,饶有兴趣地看着陈梦的举动:“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刚刚那位,是让我知道你下了毒的…告、密、者。”
鬼从高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女孩攥紧裙子,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
她居然敢躲?没关系…他不介意和她玩猎人和猎物的游戏。
一面走向女孩,一面自顾自地说着:“我原以为,我要亲自把你抓回来,把你也变成吸血鬼,生生世世就在我身边,让你永远恨我…”
此时的陈梦已经退无可退了,她贴着墙边,鬼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俯下身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可是,你居然自己回来了…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女孩倔强地抬起头:“我愿意成为大人的女人,永远大人在身边服侍大人。”她在赌,赌他舍不得动她。
眸子微动,吸血鬼大人的神态,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变得柔和下来:“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让你成为我的女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那个猎人,想和他一起杀我。如今是他不要你了,所以你只能灰溜溜的回来了。”伸手抚上小丫头本来肉就不多的脸,本以为她会躲,可她这次没有。
他不禁动作一滞——难道她是真的一心想回来?
“对。他不要我了,所以我回来了。如今…我会尝试爱上你,你一定会留下我的,”,打开抚在脸上的手,一边来回走动一边说,“至于你为什么会留下我,因为我是陪伴你最久的女人,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他盯着她装腔作势的高傲的样子。
鬼背过手:“那你说我在想什么?”
“哼…你怕黑暗。你想成为人类,但是你做不到,虽然你能永生,但是的生活里你没有爱,没有阳光,你厌恶这种生活,所以你嫉妒人类,也不想看到人类活着…
我说的对吧吸血鬼大人?”
呵!这丫头,胆子真的愈发地大了。此刻的吸血鬼大人尽管再冷酷,但还是舍不得动她分毫。
“虽然…说的不是全对,但是…留你这个丫头在身边,陪我解解闷儿,也是好的。”
“先回你的房间,睡觉。”
陈梦不理他,自顾自地往门口的方向走过去。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回头:“月色正好,陪我出去散散心?”
“散心?”鬼傲娇道,“要不要这么幼稚…”
但脚还是不受控制地跟着陈梦走过去。
见女孩在用力地往里拽门,看着可爱,鬼轻笑一声:“出去时间长了,连家里的门都不会开了?”
女孩默默退到后面。
家?他也知道什么是家么?
鬼笑着将大门推开…
下一秒…
一堆士兵模样的人冲上来,把鬼团团围住。这些人手拿长刀,一脸凶狠的望着他,而在这群人中央还有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子冷笑着看着他:“终于找到你了。赶紧放了陈梦!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就是唐暮吧?真是没想到…那个猎人和我斗了那么多年,还有后裔留下来。”,鬼的嘴角带着丝丝嘲讽,“但即便是这样,今天仍旧是你的死期!”
“给我上!”唐暮恼怒地大喝一声,接着又传出几声愤恨的喊叫,鬼抬眼望去,只见几十个士兵模样的人朝自己扑过来。“这就是所谓的人类的力量?不堪一击。“右手轻轻向外一挥,顿时这些士兵倒飞出去,口吐鲜血,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再来啊?我陪你们好好玩。”
“来就来!”,中年男子率先冲上来,“他娘的!我要为我的老婆孩子报仇!”
他拿着刀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杀过来,就在他举刀挥砍过去的那一刹那,鬼半抬起了手,又一波士兵倒在了地上,有的直接扭断了脖子,鲜血不断地往外冒。
男子趴在地上,顽强地想爬起来,喉咙粗粗地喘着气,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一动不动…死了。鬼显然已经杀红了眼,但外面那群人,不值得他多下功夫去对付。
陈梦…你又一次骗了我!
悲悯地瞥了瞥门外奄奄一息的那些士兵,转身去收拾那个不听话的疯女人。
可是她…不见了?
鬼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踉跄着想转身,背后一道蓝光呼啸而过,一刀直直地划过他的后背。那一刀非常狠戾,所造成的伤口不是普通的武器就能做到的。伤口的疼痛,导致了毒性的发作,钻心挖骨的刺痛。鬼难耐地仰天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吼,霎时间感觉天旋地转起来。他长长的锋利的指甲往后一甩,他的头发几乎在一瞬间变成了白色,眼睛也变得血红无比。
身后的人脖子被他掐住,他像杀死一只蝼蚁一样,毫不费力地,单手将他提起,重重地摔在地上。鬼此时也体力不支,慢慢地跪倒在了地上。
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魅惑的笑容,他最终还是双手撑着地面,缓缓地站起来。
(十六•下)
“唐暮!”,身后传来女人的哭喊声,“唐暮!唐暮你醒醒…”
…是陈梦…
鬼猛然回神,他回过头,被眼前的一幕镇住了——唐暮手里还死死的攥着那把刀,他的脖子已经被自己掐断了,后脑被摔出了一大滩血,早已没有了呼吸。
鬼低头看着自己滴着血的指甲,笑了。
苍凉…
陈梦跪坐在唐暮身边,托起爱人的头,哪怕手心沾满了血,她也丝毫没有在意。她伸手去掰唐暮握着刀的手指:“你把刀给我…我…我去杀了他…”,她哭得已经耗尽了力气,怎么却也掰不开了,那只手血迹,皮肉,已经和那把刀死死地黏连在了一起。“杀了他…”无力地趴在爱人的尸体上,哪怕…找到残存的余温也好…
“你…”鬼微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面对眼前女子的眼泪,让他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他刚刚大开杀戒,已经变得理智全无,现在,他白色的头发散乱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横尸遍野,死状惨烈…
抬头看天,天将破晓。
“对…”,陈梦挂着泪痕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不用我杀你了…等第一缕阳光照下来的时候…你就活不了了。”
“你错了。你说我没有得到过爱,没有得到过阳光”,鬼转头深深地看了女孩一眼,闭上了双眼,发出满足的叹息,“我得到过…”
鬼穷极半生欣赏人间,孤寂,烦躁地享受杀戮与臣服——他在人类的钩心斗角中寻找快感,通过发觉他人的丑陋来聊以慰藉。
他无疑是人世的异乡人,
没有来处…更看不到归途…
第一缕晨曦,金光灿灿地照下来。
他能感觉到身体开始融化…
阳光
好美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