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刘老四初识是在六年级的暑假。那时候我和发小天天打游戏,小县城的黑网吧几乎被俩小学生踏了遍,所以即使是刘老四来找发小玩,我们仨的游玩地也依旧是电脑前。
至今我都还记得,这家伙跳劲舞团自由模式,六键的角色动作——左肘前伸,小臂收回,左手按在头上,右手从右边径直划向前,左腿伴着节奏点点点。每局这个动作会重复五次以上。以至于后来每次想起,我都会在心里默念一句:傻逼。
用“傻逼”这个字眼来称呼自己的好友终究是不甚合适,所以他的代称在我这里就成了“傻子”——我在他那儿也是。高中三年的中午,我就在实验班的小破楼前,叫一句傻子,然后一起去附近的餐馆儿吃面。有时候远一点,就骑着一辆没锁的破车到两条街以外,吃油饼或水煎包,和麻辣饸络。而我也有理由相信,之后他更为高超的骑车水平,是在那时我的谆谆教导下炼成。
后来一起的也不只是我俩,还多了陆小六。我们仨就这样浪荡最后一年的每个黄昏,聊的什么已全不记得,只是厕所旁的盖饭、巷子里的吉阿婆、民生的土豆粉、北新街的砂锅,记忆犹新。(所幸这种三人游的关系,没有以谁17岁的死而崩解。)
那时候的天总是黑得早,我们趁着夜幕去吃饭,又盖着路灯回学校。天气晴朗的夏夜,就坐在路边喝啤酒。若是周末,那就去我家看看电影。
有人同行的边缘生活,总是令路途更有希望——
而生活中,意料之外的事情很多,比如,虽然刘老四学习比我好很多,高考成绩却比我差不少。又比如,虽然我们分数差得远,却被录到了同一高校。
大学后,我们圈子终于稳定下来,七个人,不多不少。生活,似乎终于平静,可只有每次烂醉后,藏匿于平静下的波澜才会尽显,毕竟谁都有——或多或少——不堪的往事。而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我以为,男人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对酒有了节制。从这个角度讲,也许刘老四是我们几个男生里最先成熟的一个,两年前开始,除了跟我们,他几乎不喝酒。
自控,是男人最重要的品质之一。而酒、色、财、气四者,最能检验这种品质。他在第一关,胜得很早。
有些方面,他就没那么节制了,比如电影。他曾经每天一部电影,没多久就成了电影爱好者,也就成了“刘老四”。我很喜欢他写的影评,因为一针见血,或者旁征博引,又或者,只是纯粹的有趣。
有趣,是一个很高的评价,这一点我做不到。高中时他的QQ签名是“越危险越合我心意”,这一点我在去年才有所体会,而他的昵称也许更能表现出他与我的不同——不羁的风。
虽然有着诸多差异,可也许正由于此,成就了我们的默契(或是因为相似的家庭背景和教育环境,也不一定)。从高中时对书和电影有着相似的品味,对人生有着相似的思考,到现在我们可以一路不语,也可以畅所欲言。通常,我们对彼此的理解,只需寥寥几句,就足够。
这种状态会让人很舒服。所以有时想想,人生得挚友如此,还是一个聪明人,实在是幸运。
当然,而这种关系带来的也并非全是好处,意料之外总是不少——
比如,提议去看《杀破狼》是他,最后请客的却是我。
看完电影回来的路上,提到了工作的事。他竟然一本正经地担心起我的对象来——大学这么多姑娘,我都单了四年,工地上没有女性的日子,我岂不是要单一辈子。说得有理有据,竟让我无言以对。
我想起三年前。
大一末的一次夜宵,我们聊到了女生。他说他深知自己是大男子主义,可完全没有想改的意图,因为女生(作为一个群体)普遍性的愚蠢——这一点我不置可否——令他无法忍受,并且还举出了不少所谓的证据来证明这一观点的正确性。
我是完全没有感觉的。直到半年后,由于某些莫名其妙的小事,我也认同了这一点,然后近一个月几乎不和任何女生说一句多余的话。
当然,这也是过去的事了。回过头看,这种偏见虽然毫无意义,却影响颇深——
弟妹要为他写过的所有文章合一本书作为他的毕业礼物,被邀请写序的,却是单了四年的我。
对象倒是不愁,可仔细想想,能日日见到姑娘们的大白腿,怕是此生无望了,毕竟我们都是临近毕业的人。
刘老四——我说过他是一个聪明人——以400的高分考上了他敬佩的导师,学生时代又推了三年。我去了中建三局,准备在工地上争取未来。前几日吃夜宵时提到了毕业,我说接下来的剧情要顺着《奋斗》发展了,没多久我也能搞个大项目,他说将来毕业我要是做到了技术负责人,就跟我混。
这自然不现实,这家伙虽然看起来潇洒,可是努力程度,大多数人却都比不上。这样的人,怎么会混得比我差。
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身边人依次掉队,也习惯了被人甩开。刘老四是少数比我优秀的,还没甩开我的人。希望多年后,我们还能坐在一起,细数奋斗的历程——最后潇洒的青年时代。
而关于这一点,我至今都未怀疑。
宁宇霄
6.23.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