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娇是我喜欢的姑娘,虽然大我好多岁,但看上去年轻。但山里的人都说她是我妈。她也傻乎乎地跟着他们不叫我名字叫我儿子。我妈既漂亮又好看,漂亮和好看是有区别的,漂亮是随便收拾收拾就让人眼前一亮。好看是随便收拾不收拾,都让人过目不忘。但山里人都说,我妈早就疯了。所以我从小就有这么两个概念。我不能娶冯娇做老婆,因为她是我妈。但我又不能离开我妈娶别人做老婆,因为我妈疯了。
因为这个疯妈,我常常喝闷酒,我只能喝闷酒,我没有朋友,我不愿意和嘲笑我有个疯妈的人做朋友,我更不愿意冯娇是我妈。酒后我看见冯娇在照镜子,她一根一根地挑着白头发。我就这么微醺地傻站着。她手腕用力一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你看,白头发没了,我又变年轻了。”
“你真傻!”
“这不是傻,是过日子!”
“这算是什么日子!”
“这世界大部分的人都在囫囵吞枣地过日子...”
“那还有小部分的人呢?”
“因为不肯囫囵吞枣地过,太较真最后活不下去了...”
冯娇说这话的时候不像是妈妈,更像是一个姐姐。可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她是我的任何亲人。我喜欢冯娇的脸,虽然她一年一年地长出新的皱纹,但在我眼里冯娇是不会老的女人。这点我异常确定。
“还有酒么?”冯娇说。
“有,你要?”我说。
“嗯,尝一点。”
“你别喝醉了啊。”
“醉?哈哈,我醒过吗?”
我给冯娇倒上一碗,她一口就灌进嗓子眼里去了。
我又给她倒,她又一口干掉了。
我死死抱住酒瓶子,不给倒了。
“小气!”冯娇说。
“我是怕你喝多了。”我说。
“你是怕我多喝吧!”
“随便你怎么想。”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故事讲得好,你就再给我酒喝!”
“讲吧。”
“从前,有个疯子,男的,搞上了一个傻子,女的。后来疯子为了这个傻子,努力做了一个正常人,每天朝九晚五,朝九晚五,朝九晚五,再后来疯子在朝九晚五的生活里变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好好过日子了,每晚回来都打傻子,几年后,傻子变成了疯子,疯子变成了傻子,这个变成傻子的男的,走了,没再回来,疯子,女的,怀孕了。生下了一个正常人。”
“是我?”
“别插嘴,故事还没完,女疯子看着这个孩子,越来越想孩子他爹,也就是那个后来变傻的疯子,男的。后来女疯子带着孩子去城里找他爹,孩子走丢了,他爹也没找到。女疯子傻了,哭着跑回山里,可是她怎么也找不到原来那座山头了,她只好重头再来一遍,她上街抱走了一个小孩子,然后小孩子往哪儿看,她就往哪儿走,最后走进了一个山里,从此住了下来。”
“所以,这才是我?”
“倒酒呀!”
“到底谁才是我!”
“故事讲完了,要给酒喝!”
我一把抱住冯娇,冯娇笑着看我,我用力咬住冯娇的耳朵,冯娇笑着看着酒。
“我想要你!”
“可大家都说我是你妈!”
“你是我妈?我去他妈的!”
“你别傻了,孩子,你还小,你变不成疯子!”
那晚我睡在了冯娇的床上,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冯娇不在了,山里的人都跑来看我。所有人都对我指指点点,我顾不上他们,跳下床到处找冯娇。可是怎么也找不着。冯娇不在这座山里了,所以,我也没必要待在这里了。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来到了另一座山头。
我的头发变得很长,身上变得很脏,那座山里的所有人都叫我疯子,只有一个姑娘傻傻地望着我。我问她叫什么。她说,村里人都叫她傻子。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她说,好。我说,从前,有个疯子,男的,搞上了一个傻子,女的。她大笑叫好。我说,别插嘴,故事还没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