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再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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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孩儿扎着马尾辫,黑色的鸭舌帽穿过马尾,额头的上半部分被遮挡住了,但下半部分仍看得出光滑与饱满,眉毛倒是蛮清秀的,戴着金丝圆框眼镜,显得皮肤更加白皙了,鹅蛋型的脸庞有些圆润,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说“你好呀!”——青禾。

各位旅客朋友你们好,由京都开往Z市的1534次列车还有15分钟就要发车了,请各位还没有检票上车的旅客前往第五候车室进行检票,抓紧时间上车。

“各位旅客朋友你们好……”

……

广播大喇叭里不断传来播音员因为无数遍重复播报,显出的有些急促和不耐烦的声音,一下子给原本就喧闹嘈杂的火车站候车室搞得更加人声鼎沸了,要乘车人群像是炸开了锅的蚂蚁,一下子爆发开来。

着急检票的旅客有的背着大包小包在电梯上跑动起来,引得身后一阵抱怨和谩骂,“你这人长没长眼睛啊,电梯上还挤,想死找个地方跳楼去”。

吃泡面的也赶紧将吃了一半的手中的面盒往垃圾桶上随手一扔,可是垃圾桶早都被塞满了,汤水洒到地板砖上又流了一地,他咧嘴一笑“M的,画了幅国家地图”然后提起包就往检票口挤,再没有回头望一眼。

还有一对中年夫妻到这个点了却找不到票,男的打开包在一旁胡乱的翻找,内衣裤牙膏洗面奶什么的都散了一地,女的在他身后双手抱胸在那抱怨和指责,“你有个什么用,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跟了你真是倒了死霉”。

陆离站在候车室的角落里,穿着长筒军靴,宽大的破洞牛仔裤,肥硕的黑色皮大衣,脖子上挂着掉了色的大金链子,吸着五块钱一包的红旗渠,左手提着空荡荡的行李包,右手时而夹着烟,时而放进早已经磨掉了色的皮大衣口袋里,就这么来回交换着,像是机器永远在重复着轮回的运转工作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下来。

听到广播员喊话的时候,他刚好吸完最后一截烟屁股,和无数烟客一样将烟头往脏乱斑驳的墙壁上熄了火,然后随手一弹,烟头从角落到垃圾桶,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它在塞满垃圾的垃圾桶的最高处的一个饼干盒上弹了几下,然后稳稳的停了下来,笔直的矗立在了垃圾桶的顶端,就像某某女神像一样静静的矗立在那里俯视着全体国民,它在那平静的俯视着整个候车室嘈杂的人群,时不时还冒出股股青烟。

“完美!”陆离吐出最后一口烟气得意的说到。烟气在空中缭绕,形成一朵玫瑰花的形状,玫瑰花还在飘着烟草香气儿,缭绕着他身边久久不散。

他的眼睛又不自觉的看了看不远处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姑娘,那姑娘一动没动,还是在静静的看着书,连如葱段般的手指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显然丝毫没有被他刚才华丽的演技吸引。他摇了摇头,心里面不由得叹了口气

“注意力这么集中,从你那提款不知你能不能发现。”他在心里说到。

陆离是个小偷,用行话说就是“白戳子”,打小就是个孤儿,六岁开始,被一个小偷集团招了进来,这么多年靠摸爬滚打,跟同辈儿的竞争对手挨个儿厮杀,他凭着“睛狠准”这三点能力与技巧,也成了业内的“模范领军人物”。

“睛”是指看人准,一眼就能看透什么样的人有钱,什么样的人没有钱;“狠”是对人狠,同行里有人犯了他们场子的生意,他能把人打残;“准”就是取财准,用小刀轻轻一划,或是趁人不注意悄悄拎走他的包,只要他出手的活儿,没有物件儿是到不了手的。

所谓行有行话,业有业规。他们“白戳子”也有自己的行话。比如裤子后口袋是“敞院一楼”。裤子两侧口袋叫“东西厢房”,上衣下面的左右口袋是“正二楼”。衣服上面的左右口袋为“正三楼”。小偷用大镊子偷钱包叫“衔毛”,解扣窃物,叫“撤窝取卵”等等。

这些都是闲话,他今天来的目标就是“提款”来了,三天后就是帮派选举新一届老大的日子,他和帮内另一个成员秦文今年战胜了重重对手,成为了最后的两个候选人,老帮主和长老们一个月前就规定了,在帮派大会那一天早上九点之前,他们俩人在不造成重大社会影响的情况下,谁提的款最多,谁就是老大。

重大影响就是指引起警察的注意,大规模采取行动来打击他们,他们平时的小打小闹,下手的地方也不同,毕竟小偷遍布天南海北,他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警方也不能大范围的明着逮捕他们,这样容易引起社会恐慌,所以只要不是太过分,警方抓不到把柄的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过去了。

一个月以来他四处漂泊已经提了不少的款,今天他打算来火车站,在火车上转一圈,这一趟火车是从京都开往Z市的,路途比较遥远,马上快过年了,长途远行,不少人会把贵重物品带在身上,衣服里面是他们一年的辛苦付出换来的成果。

Z市是陆离的大本营,他正好“提款”之后,回去和秦文比一比,争一争老大,老帮主和长老们都挺看好他的,而且据他帮内的朋友秘密告诉他,秦文到现在还没有他提款的一半多,这一次只要他这几天保持稳定,他帮主的位置就稳了。

他第一次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是在火车站的广场外面。当时他刚买完票,时间还早,打算在广场上看看风景,寻找目标,捞上一笔“小费”,他手里提着一个空包,悠悠闲闲的游荡着,突然感觉自己的大军靴不知把什么东西踢走了,往前一看,是一个白色的塑料杯子,圆柱形的杯子被他踢的滚了几滚,发出“咚咚”的声音,又保持着惯性往前划了几米远,最后终于被一堵墙堵住停了下来。

那个女孩就坐在他旁边的广场的椅子上,原来他不小心把人家放在椅子边上的杯子踢走了,他赶紧跑过去把杯子捡了起来,看到上面有灰,还用自己肥大的皮袖子给擦了擦,然后一边给人道歉,

“真的不好意思啊,我忙着找我父亲,他年纪大了,不识字也分不清方向,说好让他在那站着等我,可我刚去买票去了,一转眼他就丢了,可急坏我了,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弄坏了你的杯子。”

陆离当“白戳子”平时练得基本功之一就是净说瞎话,此时随便想都不用想都能说的出来,在火车站他也不想跟人吵起来引起警方注意,就随便编个瞎话想把人糊弄过去。

“没事,它也没坏,你快去找你父亲吧,老年人一个人在外面挺不安全的,听说这小偷和坏人还比较多。”那女孩接过杯子抬头看着他笑着说到。

“好,我这就去,那你……”陆离刚准备把忙字脱口而出,然后扭头就走,可是头还没有完全扭过来,眼角突然被这个女孩吸引了。

这个女孩儿扎着黑色的马尾辫,黑色的鸭舌帽穿过马尾,额头的上半部分被遮挡住了,但下半部分仍看得出光滑与饱满,眉毛倒是蛮清秀的,戴着金丝圆框眼镜,显得皮肤更加白皙了,鹅蛋型的脸庞有些圆润,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说“你好呀!”

里面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格子衬衫,外面套着一件草绿色的秋季薄款风衣,风衣底边接近大腿中部,显出腿部的修长,风衣敞着扣子,露出系着扣子的衬衫,严实的衬衫和敞着的风衣将拘谨与洒脱衔接在一起,却没有半分的不合理。

左手随意搭在左边的大口袋里,右手翻着放在腿上的一部本,书页有些泛黄,上面满是笔记,看起来让书的主人废了不少心思。手掌洁白如羊脂玉,无需指甲油的装饰,指间无瑕,透着自然的粉色,又似青葱茭白。像古典女性一样在长椅上含着笑端坐着,自然中灵动,得体中优雅。

刚刚到嘴边的话让他临时换了一句,“那你的杯子真的没事吗?”

“没事儿,你看,它好好的呢。”女孩把书合上放到一旁,掏出纸巾把杯子上的污渍擦了擦,举到他的脸前给他看,她的眼睛澄澈无瑕还带着笑意,像是水波中微微荡漾的洁白水莲花。

陆离还是第一次跟女生这么近距离接触,当然以前的偷窃不算,偷东西的时候他也顾不着看人家的样子,只顾得盯着别人口袋,想着怎么下手了。他一下子脸红了起来,然后急忙说到。

“那好,那好,那我走啦。”然后就跑开了,跑开没几步,他就后悔了,想着应该和那女孩多说几句话,不该那么早离开,但是自己再见的话都说过了,又不好意思重新扭头回去。

他慌乱中竟然没有发现,平时在那么多三教九流面前都能显出狠劲,谁都不怕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脸皮一下子变薄了,内心也惊慌失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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