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世纪初的查理曼帝国,是欧亚大陆西部最为强大的国家。查理曼依靠他的骑士大军,获得了教皇授予的罗马皇帝头衔。
他领导的盛世被认为是中世纪时代的第一次大规模复兴潮流。他的帝国从莱茵河以北的北海沿海一直延伸到地中海地区的巴塞罗那与意大利。他的军队以全新的采邑制度供养了大量的法兰克重骑兵,并依靠各地区提供的步兵与轻骑兵队伍,组成了一支世界级的顶尖军队。他也依靠这支大军,先后将来自中亚草原的阿瓦尔人、北方的日耳曼萨克森人、南方的穆斯林军队,逐一击败。
处于古典时代与中世纪两种骑兵作战风格之间的法兰克骑士们习惯用小而密集的骑兵方阵来冲击他们的敌人。他们用整块铁甲保护双腿,踩着新式的软质马镫,紧紧夹住战马躯干的两侧。罗马时代就有的高桥马鞍所赋予的稳定性,让他们能够以较快的速度前进,右手将长矛举过肩,从上而下的刺杀对手。持缰绳的左手上还有一面用皮带连接,斜挂在肩部位置的圆形盾牌保护。
这样的配置足以让大部分轻骑兵闻风而逃,更别说连马都没有,还队形松散的轻装步兵了。即便对于那些数量有限的具装重骑兵对手来说,这样装备较好、阵列完整的中装骑兵,也是不可小视的威胁。
当然,为了让手下拥有足够数量的重骑兵,查理曼这样的法兰克君主必须给他的臣属们足够的土地,进行供养。更多的胜利自然意味着更多土地,更多土地也就意味着更多新的军事采邑被推广,使得查理曼麾下的骑士数量稳步增加。而中等大小的军事采邑数量的扩增,也伴随着法兰克人在新地盘的城堡数量增涨。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查理曼的死而急转直下。查理曼本人的儿子虔诚者路易在继承大统后不久就病死,帝国按照传统的法兰克人习俗,被查理曼的三个孙子们瓜分。他身前留下的帝国领土及众多封建采邑被分别继承。一段时间内,帝国的三个部分都感觉到自身实力遭到了削弱。他们不仅继承了查理曼的领土和财富,也继承了夕日法兰克帝国周围的大量敌人,并彼此仇视对方。
在查理曼的时代,他虽然对封建采邑制度的形成已经做了大量工作,却始终不愿意进一步下放地方权力。因而,各地区的公爵和伯爵们依然像是大帝本人的朝廷派驻在各地的高级官员,距离后来的地方世袭贵族来说,在权力与自由度上都有差距不小。
这样偏向中央集权制的政体或许可以依靠查理曼这样的天才统治者来维持效率,并用盛世时代的庞大资源来维系自身利益。现今却被一分为三,被三个以同样模式运作的王庭不断消费。
不知不觉中,当年罗马帝国奔溃的景象又隐约浮现出来。当三个法兰克人的王国彼此勾心斗角时,南方的穆斯林与北方的维京人正在进行更大规模的劫掠和征服。来自东方的马扎尔人也替代过去的阿瓦尔人,占据匈牙利平原,为祸西欧。
虽然三个王国的几代人都有继续推广采邑制度,却无法在旧的统治模式下获得他们所期望的效果。频繁的战争压力有增无减的压倒了拥有采邑的大小领主身上,尤其是那些采邑较小的下层领主与骑士们,愈发无力供养自己的装备,履行军事义务。这也让查理曼帝国之后的三个法兰克王国都早早的进入了衰退期。
不得以之下,秃头查理颁布了新的《 基尔希赦令》,从而打下了此后几百年里中世纪军事采邑与骑士制度的基础。从此,采邑封地可以被领主的家族直接世袭,这也让其有了转让和买卖的可能,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在封臣死后被收回大半。同时,新的规定也让骑士们对于领主和国王的服务时常限定在了40天左右,超过这个时限,则国王或领主必须提供各种类似工资粮饷的有偿补助。
这在短期内的确让地方军事领主的积极性有了巨大的提升,却也让此后的君主越来越不容易在中央主政。当中央王权不再对采邑的继承权有了实质上的必须认证,君主对于封臣的控制力也就随之大大降低。换来的结果自然是非强势君主对于大规模军队控制能力的减弱,这在很多战争中是非常要命的一件事情。
于是人们普遍希望能再有一位查理曼式的法拉克领袖出现,一统江山,击退外敌。结果他们盼来了懦弱无能的胖子查理。
胖子查理拥有着和当年查理曼一样的名字却在能力上相差甚远。他非常幸运的先后获得了了东法兰克和西法兰克的王位,并为了一统加洛林王朝的江山而挥师南下,进攻富庶的意大利地区。
然而,他的大军开拔不久,蓄谋已久的维京人便从海上杀到。这30000名蓄势待发的海盗,驾驶着吃水极浅的划桨长船,顺着塞纳河从大西洋海岸向东劫掠,最终目的地是位于河流上游的最富裕地区。但他们必须先拔掉几座横跨在河流上的木桥,木桥连接着的便是胖子查理的首都--巴黎。
这座横跨塞纳河两岸的城市在几百年前还只是河流上的岛屿小镇,现今则已经是西欧大地上的权力中心。但因为胖子查理已经将周围的大部分兵力都带往南方,现在的城里只有200名骑士和数量稀少的士兵把守。巴黎市民虽然自告奋勇,却不可能在关键时刻与勇武的维京人抗衡。当时的巴黎,仅仅在旧城区拥有完善的城墙防御设施,防御难度可想而知。因而在维京人看来,巴黎及整个塞纳河上游都唾手可得。
负责留守巴黎的纽斯特里亚伯爵厄德断然拒绝了维京人要求开城投降的建议。纵使后者不断以自己庞大的兵力相要挟,并提出放过巴黎的过境请求,巴黎人也分毫不让。
最终,维京人通过水路与陆地部队发起了多次围攻,却在骑士们带领的巴黎市民面前止步不前。不得已之下,维京人放弃了迅速东进的计划,转而在巴黎城周围挖掘壕沟、构筑工事和营地,进行了长度一年之久的围困。期间,暴涨的河水冲垮了塞纳河上的木桥,维京人冲过巴黎防线,杀入塞纳河上游。
此时才得到消息的胖子查理发挥了骑士部队的机动性优势,从南方迅速返回,双方在巴黎城下展开了数次交锋。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已经装备了较好铠甲、高桥马鞍和金属马镫的法兰克骑士部队,居然无法冲破维京人的包围圈。维京人的步兵团以密集盾牌阵迎敌,在骑士们接近时由后排的同伴发射箭矢、投掷标枪长矛。缺乏强力将领指挥的法兰克骑士们以各自采邑为编队,缺乏协同作战,根本无法撼动这样坚固的步兵防线。
由于回师仓促,查理不仅不能带回大量的步兵部队,也无法将数量足够的骑士队伍全部带回。这让他在面对以顽强步兵著称的维京人时,必须发挥较好的骑兵战术水准。可他从来不是查理曼这样的军事天才,无法在混乱的战场上发现稍纵即逝的机会,更不能沉着冷静的等待更多援军赶到后才开始决战。
众多因素加在一起,让心急如焚的巴黎人在已经残败不堪的城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期盼已久的救世主无计可施,丢人现眼。随着更多法兰克援军的赶到,维京人不得不后撤,却仰仗几场小胜的余威,从查理三世手里敲诈一笔贡金,顺便为自己在塞纳河口的下游谋得了一大块封地,也就是后来闻名遐迩的诺曼底。
胖子查理的无能在巴黎之战种被无限的放大和暴露。
887年11月在法兰克福,东法兰克的权贵们在胖子查理的侄子克恩滕公爵阿努尔夫的带领下,发动了对胖子查理的起义,胖子查理没有抵抗就投降了,阿努尔夫被选为东法兰克国王。但是西法兰克人、勃艮地和意大利拒绝承认阿努尔夫,各自从自己的贵族中选举新国王,加洛林帝国自此瓦解。
卡佩家族成为了法兰西地区新的统治者,但在一群受够了罗马大国梦的地方贵族们眼里,国王只是一个权力有限的最高象征。
真正的中世纪时代,至此才算正式开始。法兰西与西欧也因为这场风波,走向了与世界其他地区,截然不同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