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灯火喧嚣时回来,人潮,操场上开着大灯晒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有些胸闷。
一边想着今天没涂防晒霜一边走了进去,真晒。
仿佛操场绿围栏里的时空颠倒了十二个小时,太阳还在时气息奄奄,月亮升起时则缓缓醒来。
娇小的橘衣少女在练习跳远,三四人学舞,扎马尾的姑娘一边玩手机一边压腿。成双打羽毛球,成群踢足球,零散着的跑步,他们是指针,咔嚓咔嚓走着时间。
高压钠灯刺得我睁不开眼睛,耳机里的歌嚼着索然无味,我觉得胸闷。
我要做点什么,我得做点什么,我仰起头,今夜一点风都没有,不能吹乱我的头发,再让我拨一拨。
真难受啊。
我想起急诊碰见的那个医生,想起我排完队难受得不行趴在桌子上听医生的诊断,医生说,你一个人么?嗯。
“还是学生啊。”
“嗯。”
“啧,真可怜,烧到39度人都烧迷糊了,也没有人陪着。”
“要不我给你开'休息一天'吧。”
我眼睛一亮,直起身犹豫地看着他。
“那,开'休息三天'?”
“不用不用,后天就是周末了,两天吧?”
虽然隔着口罩,我没戴眼镜什么都看不清,但医生肯定笑了。
他好可爱啊,这么熟练一定是见多了开假条的学生吧。
我偷笑地想着,回来愉快地分享给室友听。
但很多次蹿进我脑袋是疲惫不堪趴在门诊台的少女。
“你一个人?烧成这样怎么也没人陪着。”
她们要上课啊,何况,没必要,这一点小事我一个人就够了。
“对,我一个人。没人陪着,这次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我听见少女臂弯里传来的虚弱的声音。
冷且苍白,脆弱且坚硬的,石灰一般的东西。
真难受啊。
四百米的跑道还剩三分之一,周一的时候我测了八百,跑完一圈不需要两分钟。我现在走多久了。
快的时候能赶在打预备铃前进教室,慢的时候像坐在火车窗边,绿皮蒸汽,硬座,我听见情绪的流动。
我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不能表达自己,不能发展正常的社会契约关系,一个人。
现在想想,恋爱时的我最正常。有勇气表达自己的感受,去争取,去受伤,去让别人给舔舐伤口,分享爱与欢愉,触觉比现在灵敏得多。
我也在努力啊,我做了很多多余的事,出门走了,和人搭话了,相信别人,请求并等待了。
只是,你看,我还是一个人生病,一个人去医院。
等化验结果时打电话给姐姐,父母?想都没想过。我爱我姐姐啊。
出问题时姐姐是真的安慰和真的帮忙决策,不怪我生病,也不叫我注意身体,她只是说,累着了吧,多休息。
快走完时想到了要做的事,打印实验报告,洗澡,再给爸爸打个电话。
钠灯刺眼的白金光终于落在了身后,眼下树影的黑温和湿漉,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电话。
2017.0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