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口本上的籍贯,赫然写着“四川”。事实上,四川,只是奶奶的娘家。很久以前,奶奶远嫁,爷爷早逝,于是,奶奶的故乡四川就成了全家人心心念念的“根”。然而,后来,奶奶带着我年幼的父亲、伯父迁到新疆,又辗转来到到北京,在四川仪陇的小山沟里,早就没有了家,于是,每每有人问到我家乡在哪里,四川,北京,难免会让我纠结一番。
从小,我没去过四川,仿佛蜀地,不过是地图上的一大块,它与我的联系,或许只是户口本上浅浅的两个字。然而,那时,我从不知道,奶奶给我做的饭餐,都是浓浓的川味,辣子,肥肠,芽菜,豆瓣酱,我更不曾意识到,我牙牙学语是学会的那些话,都是奶奶口口相传的四川调调,当然,我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些来自四川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融入我的灵魂,成为了我真正的故乡。
十八岁那年,我初临四川,锦城。之前对这里的幻想,大概是奶奶对娘家穷困的描述,是李白“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险峻,是地理课上老师讲的四川盆地的富庶。但当我亲临这里,才发觉,比起那些陌生遥远的说法,这里,更像是一个我熟悉的地方,甚至像是一个我属于的地方。
在成都大街小巷的店铺酒肆里,一碗担担面,一碟米酒,我真的不能以游客的角度来评论店家做得好不好,因为那些味道是我童年味蕾上最深的记忆。芽菜,红油,碰撞出了那种咸咸辣辣的味道,好像从心里烧出的火,很痛快,很激烈,很像是四川人或者说我身上也带着的泼辣的性格,敢怒,敢当。相比之下,米酒就温婉很多,甜甜的,有着淡淡的酒的香味,糯米那样软,酒水那样清,也好像是一位四川的姑娘,那样质朴,那样温柔。大概,川人和川食本就是有两面性的,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也是我自己的性格。平常时的平和宁静和一下子被惹怒时的震怒,火大的脾气,再之后,当辣退去,也不会记仇,那样悄无声息的和好。不知道,这是不是食物潜移默化的影响呢。
四川另一令人熟悉的地方,是竹林。我确实是一个很爱竹子的人,好像也不是因为竹的雅致,确切的说,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原因。在武侯祠中,在浣花溪旁,甚至是在街边,在小巷,大片大片的竹林染绿了整个世界。烈日炎炎,走在竹林边却总是清凉。这种凉,与树木参天投下树荫里的阴凉是不一样的。竹子本身性寒,似乎太阳照旧了也不会热起来的,于是,与竹相伴,便也凉爽了。竹林之中,簌簌的竹叶声响,亭亭的竹节竹枝,就像是我曾无数次向往过,无数次梦到过的一样。那种朴素,清高,那种冷冷的静静的,却格外美的感觉,似乎在和灵魂深处的什么东西交相呼应。也许,从最开始,我对竹的这种爱,就是故乡给我埋下的种子吧。
那些令人过目难忘的蜀锦蜀绣,那些悠扬婉转的川剧川腔,都是那样似曾相似。走在锦城之中,我在想,我到底是北京飞来的远客,还是客居都城终于回到故乡的游子?
突然,想起了一句很久以前听过的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大概,这就是故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