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包子的小二应该有五十岁了,圆脸寸头,大眼睛,很精神。做早餐已经很多年了。最近他的肉包总是改良过了,每次有顾客来,他都要招呼来人尝尝他的肉包,说我家的肉包很好吃,全是现买的膈心肉。我说4个肉包,一碗咸浆。他说先给你3个,还有一个要等下笼了,我说好,他又问除了肉包还要什么,我说咸浆,他就又埋头蒸他的包子去了。其实要浆还是馄饨是他姐姐管的事情,不用他操心的,但他还是又问了我,总是怕他姐姐刚才在我说的时候没听见,以至耽误了给我的供应。他有爽朗的大嗓门,为招揽顾客情绪高涨,和蒸笼一起站在店门口,热气腾腾的,在门槛上忽上忽下,热闹非凡。店里一共4个人,但仿佛只看见他一个人似的。除了自己手上的活,他还得不停关照做包子的人说,老姐,肉包要多做几个了,不够了,千万不要忘记,下一笼不够了。他管店里三个女人都叫姐,但还是有区别,两个做包子的叫她们老姐,做馄饨收钱的叫姐,其实这个才是他的亲姐姐,因为钱是最最要紧的,得自己人管着。
他蒸包子的形式和别的店都不同,每屉都有菜包和肉包夹杂着蒸,因为同一个顾客也会同时要肉要菜的,这样夹杂着蒸反而更能保持供应平衡,保证每个人都能趁热吃上刚出笼的。有一次我来买包子,人实在多,他有些应接不暇,因为是打包,他把包子给我夹在纸盒里,然后让我自己拿塑料袋盖一下。我没明白啥意思,站着没动,他赶紧扯下一个袋子帮我盖在包子上,说包子冷了就容易结皮,就不好吃了,我才知道小小的包子居然是这样的讲究,先不追究和面、做馅、上笼蒸几分钟了,光是蒸好到吃到嘴里面,这个过程也是需分秒必争的,稍有延宕,口感必大打折扣,前面工艺的效果就都会折损大半,仿佛前功尽弃。为了保证包子的质量,有时候他也会弃整屉的包子于不顾,说碱放多了,算是残次品,影响口感,就不要了。特别是蒸的时间,得掐秒计算,他就在心里怀揣秒表,哪怕再忙,时间一到,他都得先搬蒸笼下来,说过头了皮就老了就瘪了,那膨松鲜嫩的包子就会象老太婆的皮肤,干巴枯萎不招人待见了。每天早晨上班高峰期那两个小时简直象打仗一样,对每个顾客他都点头哈腰小心翼翼的,生怕怠慢了哪一个。我坐下吃着,但看见他慌里慌张小心巴结顾客的样子,心里就不舒坦,嘴里也是少了从容的滋味。我想看他慢一点的样子,不慌不忙,也不用太使劲招呼顾客。顾客也是自然的来,慢慢的品尝,满足的离去。这才对得起这样精心做包子的人的好意,否则狼吞虎咽的,舌头都来不及发挥味觉的功能就已落下肚了,简直糟蹋了美味,破坏了一早的好心情。不过大多数顾客都为了充饥而来,包子到底好还是不好,是用心还是不用心做的,可能在意的人真的不多。他总是说他的包子好吃,我希望这份好不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而是大家吃出来的欢喜,心里看见的美好。
其实生活中很多的美都被仓促,急不可耐消蚀怠尽了,我最怕的还是有一天他也失去了这份对包子讲究的美好,再没人会担心我吃的包子因为冷了会封皮。害怕这匆匆的日子匆匆的早晨,促成了匆匆的包子匆匆粗俗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