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我也曾到过北京游玩,住过一段时间的胡同。旅游最有趣的事,是入乡随俗,去了解当地人真实的生活状况。而去北京,自然要去胡同逛一下,明知已经不是以前的北京胡同,可还是想从零星的本地住户感受到点什么,游客多了,一些私宅门口也挂上谢绝参观面斥不雅等招牌。
刚到胡同,有点摸不着北,不知道该往哪里拐,怕走在迷宫里出不来,幸好大爷们还很热情,这才找到住处。我所住的四合院里已经被改造成客栈,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房间,每天迎接来来往往的旅客,我所住的一个小房间放着两张双层床,我在下铺,上铺几乎每两天就换人,除了和我一样是普通旅客,还有考研的学生,吉他手,以及失恋的女人。
那是我第一次辞职旅游,也是印象较深的一次。往事如风,记忆里发生在胡同的小故事,依然历历在目。“有名的胡同三千六,没名的胡同赛牛毛”,我的故事没有名,但《胡同的故事》这本书里作者的故事都很有名。这是一本汇集四十六位中国作家胡同的生活故事,其中不乏有我们耳熟能详的作家——冰心、季羡林、史铁生、汪曾祺、苏童等。
每个作家观察胡同的视角各不相同,有从历史角度出发,有从生活经历出发,也有从文化层面出发,但终究多数是在怀念,表达对胡同的深爱。有意思的是,我们不光能对胡同有进一步了解,而且同时还能了解那么多作家不为人知的小故事以及扩宽你的写作思路。
胡同,这一叫法最先来自元朝,由蒙古话音译而来,意思是水井。胡同有大有小,命名方式各样,所以造成名字也千奇百怪,有些名字因太土气被雅化,比如粪场胡同改为奋章胡同,屎壳郎胡同改为时刻亮胡同,罗锅巷改成南、北锣鼓巷,打劫巷改成大吉巷等等。可能改了之后丧失原来的味道,但像齐白石曾住过的“百花深处”之类的胡同就改得很好,因为那其实就是一个公共厕所。
很多时候,我们喜欢胡同,并不是因为建筑的特色,而是生活过的人。大家并不是建筑学家或历史学家,非要那么仔细地去考证,可一听说起,这个胡同曾住过什么样的人,就让人欣然向往。
正气楼里囚禁着的文天祥,亲王府里时常给自己举办葬礼的弘昼,恭王府里显赫一时后被抄家赐死的和珅,被贬闲居贤良寺里的李鸿章,八大胡同里艳压群雄的赛金花和小凤仙。历史人物实在太多,数不胜数,随便走到一条胡同,就可能有故事。所以才有作家站在胡同边不禁感慨道:胡同深深深几许。
也许正是这深深的胡同和厚重的文化,才诞生出许多中国现当代作家。譬如,以写北京生活著称的大文豪老舍先生,就是出生在小羊圈胡同(现改为小杨家胡同),还有从全国各地北漂过来的作家们,因为当年的中国作协会址就设在东总布胡同,他们身处胡同里,度过人生最精彩的时刻,针砭时弊,用一支笔对抗世界,表达自己的情绪和真知灼见,为我们留下不少优秀作品。难怪作协副主席高洪波在书中直言不讳,没有胡同,中国现当代文学史塌了半边天。
那是他们鲜活的集体记忆,如何不怀念,面对被拆得千疮百孔的胡同,如何不感叹,就连自嘲自己是一个一无所有,抽身便走的冰心,也没有想到那个只有住着我的父母和弟弟们的中剪子巷是她灵魂深处永久的家,牵不断,割不断、朝思墓想的家。
作家们在怀念过去的胡同,而此时我们在怀念作家过去的胡同,再之后呢?
如今,已经没有太多人愿意住进那胡同了,住不起是一回事,不方便是另一回事。取而代之的是,高楼大厦,别墅和地下室。胡同只剩下一个躯壳,里面的人走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文学大家离开了,但导演和游客进去了。胡同也成为许多国内导演的拍摄素材,例如王小帅的《十七岁的单车》、管虎的《老炮儿》、姜文的《邪不压正》等。
现实中的胡同或许有一天也会慢慢消失殆尽,当然我们也终将会逝去,即便是作为普通的游客闲逛,只要我们给予胡同更多的关注和保护,我们的故事,就有可能会成为胡同的故事。而胡同的故事,也就还会继续下去,以一种新的形式。
我想,《胡同的故事》这本书的意义,也在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