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君心悦兮——屺竹子
【壹】
酥皮香脆,个大馅多,卤汁回味无穷,赵大娘家的烧饼实乃一绝。
所以虽铺面不大,但每日过来买烧饼的客人络绎不绝。
记得那日阳光格外毒辣,我和一同在赵大娘烧饼摊前等烧饼的阿枝美人还没有发展出无话不谈的奸情。
因住得不远,平常一贯会有两只烧饼下肚。今日来迟了些,只能委曲求全,在赵大娘慈爱的目光下利索接过最后一个烧饼。
正要开食,肩头冷不防被轻拍一下,听到一把还带些稚嫩的声说:“欸,这位...可爱的姑娘。”
我正下意识要洒人一嘴九阴白骨粉,所幸及时想起这还是在大街上——一个纯善可爱的好姑娘,绝不会马马虎虎祸害无辜。
“有什么事吗?”我拉下脸装出一身清冷派头,意图让对方麻溜地知难而退。
然,十分失策。
这位相貌和我不相上下、十三四年岁的俏姑娘,热情大胆地直勾勾盯着我...手上的大烧饼。
“早先就听说赵大娘家的烧饼一绝,”她不好意思地抿抿嘴:“谁知道我一直睡过头...”
阿枝和堇哥来芙蕖镇办事,闻得赵大娘家的烧饼口碑好,便想趁此一饱口福。
不过这烧饼一大清早就在叫卖,须得叫人早起。
最终,虽我舍不得已经到嘴的烧饼,但还是屈服在那一声“可爱”之下。
如此这般,我俩一见如故,互通了名姓。至于她后来时常无病呻吟,控诉我比她美,我也一并忍了。
“就说这家烧饼好吃,我家公子却是不信,还说我馋...”
蹲守在某家遮阳屋檐下,我听阿枝小姑娘小嘴叭叭叭地说了半天她家公子的各种“好”事。
我胆一向不肥,未免自己因知晓她家公子‘小时候尿过几次床’而被追杀,我捉住时机,趁她言语停顿刹那,以掩耳不及讯雷之势问:“吃完烧饼这么久了口渴吗?”
阿枝怔愣一下,咂咂嘴:“好像...有点。”
我赶紧扶墙起身,拍两下屁股灰尘,伸手勾着她细臂:“那不就巧了,走,和你讨杯茶水喝去。”
*
我们之间的交情便莫名其妙地因“烧饼”而起。
午后,避过城中暑气,感受凉风穿林过境。林子边上,一条小溪流水潺潺,有金色光芒散在浪花里,一派宁然无忧。
阿枝率性盘腿坐在草地上,弯着小腰肢,合手作碗状捧起一抔水,新奇地看了几瞬,低头饮入口中。
“阿翎,”她解了渴,小脑袋一甩,瞪向我轻哼一声:“我都有些嫉妒你了。”
哪里可以让她嫉妒,我一直不太想得明白,反是我十分艳羡她。
侧旁见贴己竹马,回首可快意恩仇的日子,实非我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可爱姑娘能够求索的。
【贰】
今日我照旧拿着四个烧饼在屋檐下等阿枝。不一会忽起了风,才察觉天上聚积了不少厚云。
阿枝步履匆忙,见到我,手中纸伞舞得铿锵有力,脸上神色却有些恹恹:“今日没口福了,我得趁下雨前和公子走一趟南郊。”
我重新打量起她身后的少年人,着暗色衣袍,青涩又淡漠的眉眼很是勾人。
他长腿轻曲,倚靠在泥墙处,见我瞧来,沉然眸光落在我脸上一瞬,随即垂了眼皮子,低眉颔首。
好个风姿卓绝的郎君!我顿时心猿意马想红杏出墙,蹭到阿枝近旁跟她咬耳朵:“这就是你家那位公子?”
阿枝朝我眼神示意的方向观望,眨眼点头,也压着声道:“对对,就是他。”
嗯...和她口中的“顽劣子弟”人设好像没有多大联系?
我心念一动,清了清喉斗胆自荐:“那个...不知我能不能帮上忙?虽然我武功不行,但找找线索还是可以的。”
阿枝睁圆了一双杏眼见鬼似地看着我:“阿翎你说的是...”
她家公子面上不动声色,可原本放空的眸光却转瞬凌厉,直直向我刺来。
我紧忙摆手解释:“你们身上佩戴的香囊里装着峘老爷子的清神丸,”我点点挂在阿枝腰间的香囊,摸摸鼻子道:“不过做的时候被我放了点白头翁进去。这两日离得近,我就不小心闻出来了。”
阿枝捉着香囊静看我出神,还是她家公子出声问我:“可有凭证?”
寄过来的信封里,除了一张写着要我速去帮忙的黄纸,还有一块雕工精良的玉牌。
幸好来时带上了,我拿出玉牌递上,笑回:“老爷子给的。”
少年接过玉牌仔细打量一番,罢后递还与我,不再多问。
他斜眼睨向刚回神的阿枝,手中的伞一扬,挡下飘落在两人衣上的雨丝,语气素浅:“走了。”
少年转身动作利落,我却看得分明,那双望向阿枝的眸子里,是藏不住的宽容宠溺。
*
从记事起,爹爹身体就不太好。
他是个读书人,病情好时会到村子东边的私塾教书,病情重时,起不来身,喝过二娘子到镇上抓回的药才好些。
我就留守家中,或是上山采摘些野菜。
八岁岁末那年冬,天出奇的冷,父亲病得尤其厉害。
看这天,爹爹定然不会同意我上山,可家中粮食已经所剩无多。
趁二娘子在小厨房煎药,我同爹爹借口说去帮手,然后悄悄取下挂在外边灰墙上的竹篓,偷溜出了门。
早时下过一场雪,不大,地上只覆了薄薄一层白。但即是这样,村子里也几乎看不见人烟。
山上寂然。
我背着竹篓踩着浅雪,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终于在一个树桩下,找到几抹绿影。
隆冬时节,这几株齿状叶片的小绿植倒长得一副滋润模样。
徒手就要生拔,前头不远处突然有声高唤,苍劲中带着些急迫:“小姑娘,别动别动。”
我抬头望向那匆匆赶来之人。
便从此刻起,之后我一路见冤,不是,一路开挂。
几株小东西终究没落进竹篓里,连根拔起后被老爷子放入一方呈凹状的石槽捣碎,敷在那个身量挺拔之人伤处。
人是老爷子发现的,之后被我老幼两人费力搬进了浅洞。
瞧着肩宽腿长的,看出来是位郎君。只是脸上满是血污,辨不清相貌年纪。
“您还不知道他是好人恶人呢。”
“看你小小年纪的,原来会分好人恶人?”老爷子边替人包扎边道:“他今日遇上老朽,就是命不该绝。”
随老爷子下山时,我回头多看了一眼:“就这样放着不管...”
“不执着他是好人恶人了?”
虽则但是,到嘴的菜都被他霸去了,不得回回本?
【叁】
死皮赖脸留老爷子在家中用饭,趁机让爹爹到他跟前露了脸。
“你这丫头,原是打这个主意。”饭过,老爷子用粗麻布净了手,为爹爹诊了脉开了药方。
放下手中那支已经褪色的毛毫时,他面上一派肃穆。
我知他非是真的生气,就大胆道:“我爹爹是真真正正的好人,您不亏。”
“牙尖嘴利,”老爷子正身看来:“可有想法跟我习医术一门?”
穷人家不论酷暑寒冬,都不过凭着一身正气煎熬过去。
眼下,我守在热不透的炭盆一旁,看着里头几点火星子,心底昏暗处也似透进了光亮。
*
故川镇,河东溪岸上建着一间竹舍,颇有独坐幽篁里的气势。
闻时人称老爷子为“峘老”,在江湖上享有名声。
可这但凡有客,若为小病小痛之类,多经我手,老爷子则时时闭门不出,平生装得一手好糊涂。
又近一年岁末,我抱着一大堆年货到老爷子家中时,见一位穿哑青蟒袍之人,正背身盘膝坐在那棵已经光秃的杨柳树下。
“敢问您是?”
那人侧身望向我。
颜丹鬓绿,是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说话时,言语间带着笑意:“姑娘认不得我?”声如弦音。
我瞧着这位骨相清绝的隽美郎君,一时为美色所惑:“前头认不得,不过现在认得了。”
大概是我不轨意图太过显眼,令这位公子有些...受宠若惊?
他一双潋滟桃花眼含羞带怯地看了我半天:“在下伏宴。”话间起身上前,伸手要接去我手中年货:“三年前在山上,还是姑娘和峘老救了在下。”
“哦,那是师父救的你,”我侧身避开,不过几步走到竹舍前推开门,放下年货招呼他进来坐:“所以您是来找我师父的?可不巧,他这几日可能不在。”
“不,伏某是来寻姑娘的。”
我琢磨一下自己近些年干过的事,好像没有得罪过谁?便犹豫着与他道:“公子找错人了...”
名伏宴的猛然起身,我下意识双手抱胸,战略性后撤,这好看也不能乱来吧。
“姑娘莫怕,”伏宴薄唇轻勾,对我抱拳作了一礼:“伏某今日来,是想拜托姑娘一事。”
“在此半年,助我摆脱映荷宫。”
【肆】
映荷宫?是江湖传闻中修习合欢功法、欺男霸女的那个邪教?
伏宴似笑非笑看着我:“是。”
“您怎么招惹她们了?不过这生意我接不了。”我慌忙摆手:“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做不来这等大事。”
落到映荷宫中人手里,不残都要脱层皮。我小姑娘家家,不过就想多活几个年头。
“哦,如你已经被她们盯上了呢?”
我一个颤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跑到门边张望几番,幸好鬼影都没见只。
松口气,利索地将门合上。虽然屋里孤男寡女不妥,但保命要紧。
瞬间昏暗下来的竹屋里,伏宴不知何时贴近我背后,呼吸尤其灼热。正想脱身时,听得他在我耳旁轻语:“没用的,她们已经知道我是你的人。”
“这...我才年方十二。”
伏宴避而不答,开始利诱:“事成后,五十金。”
那...行吧。
知道映荷宫的人不好惹,我便在身上时时刻刻备着防狼三毒。
往后半年,一有闲暇我就会和伏宴这厮逢场作戏,譬如去某某街上闲逛,某某湖上泛舟,也到过郊外踏青,山间观雨。
全程他负责挥霍,我负责无度,配合得天衣无缝。
老爷子终于在我千盼中万盼里归来了,可一听到那声“五十金”,立马林离尽致地给我演绎了回活人大变脸。
归本溯源,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兜兜转转,期间映荷宫中人上门找茬次数不知几何,好在伏宴这家伙也不是吃素的,兼之有我的防狼三毒坐镇,半年来还算相安无事。
何故到芙蕖镇,一则是年后又离家出走的老头子不知从何处传了书信来知会我,二则,主要是想避避风头。
那帮子映荷宫人虽屡战屡败,却丝毫不见有退缩之意。所以,既半年期限已到,还是抛给伏宴他自行解决吧。
*
不过经半年的朝夕...朝朝相处,伏宴此厮是越发肆无忌惮。
我冷脸睨向后头的赖皮膏药:“合约到期了。”
“那便接续半年。”
我暴躁翻眼:“本姑娘不同意。”
伏宴笑得魅惑众生:“那...我以身相许如何——”
“您打住,”虽然这很诱人,但是:“您一看就非富即贵,我一普通老百姓,实在攀不上您那墙头。”
这厮眼皮半落,无端生出危险来:“是因为攀不上我这墙头,还是因为你看上了那白脸书生?”
欸欸别无中生有啊:“哪回子白脸书生?”
伏宴剑眉一挑,阴恻恻笑道:“这半个月以来,不都在同那书生相谈甚欢麽?”
在您这美貌冲击下,我竟然还能情根深种?
认认真真思索一番,终于在旮旯角落里翻出来一号人物。
看我一副大彻大悟模样,伏宴乘胜追击:“如何?”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合合眼,我决定视死如归:“他喜欢旁的...旁的书生?”
应该够清晰明了了?所以,求放过,让我继续苟活。
【伍】
那日,伏宴诧异一瞬,坦然接受了真相。继而这黏乎劲头...更加甚嚣尘上。早知道,早知道...罢了。
犹记那日天朗气清,出诊回来时,一封信正夹在竹门上。
我打量着封口,听到伏宴的声音从竹屋屋顶传下:“放心,信是新的,我可不同那些伪君子。”
对您不同,您可是真小人。
“芙蕖镇斩风剑?”
“斩风剑”前辈在江湖上已经销声匿迹多年,上一月月中,却无故出现在芙蕖镇,又离奇消失于南郊。
我捂紧信瞪向来人。今日这厮穿了一身暗紫长袍,愈显清俊,不过我没时间理会:“你怎么偷看呢?”
伏宴嗤我一声:“何须偷看?”
信来第二日,如往常一样,我去出诊时,伏宴又消失人影。
实则昨晚我连夜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借出诊之由一路隐蔽地出发了芙蕖镇。
知伏宴这家伙不简单,找到我是迟早的事,不过能苟几天是几天。
*
我估计这家伙会来得快,但不曾想会来得这么快。
正躬着身,和阿枝堇哥在南郊四处找寻“斩风剑”前辈留下的踪迹。刚入一方密丛,一抹分外熟悉的暗紫蓦然撞入眼中。
“瞿翎——”来人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要将我大卸八块的模样,嘶哑着嗓音:“你可当真有好本事!”
能同时摆脱映荷宫和他留下的人,那我也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
我仰头看向他,讪笑道:“您来了。”
见伏宴敛尽了周身散漫,一双血丝密布的桃花眼沉沉盯住我:“就这般迫不及待想逃开我?”
我心里突突猛跳,平白升起一股不安。
阿枝和堇哥大概听到动静,双双赶来。见到伏宴,面上都带了些莫测。
阿枝上前捉着我的手问:“你可知道他身份?”
我想上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我这是吃到平日不够浪的亏了?
伏宴面上带着笑,眸色却十分阴沉:“翎儿还不过来?”
我捏了捏阿枝的手,平缓了心绪行步出去。
“千洲君何时也学了这逼迫姑娘家的招数?”
千洲君...千洲君?不会是那个比映荷宫宫主更加凶残的织暮宫大魔头千洲君吧?
“多事,”伏宴这家伙,一张小嘴格外地欠:“本君难得放下身段同你们相处,莫要不知好歹”。
堇哥牢牢护在阿枝身前,局势一时剑拔弩张。
伏宴眼中透出玩味,转眸瞥向我:“要我成全你吗?”成全二字一重,眸光顿时利如尖刃。
“您别这样说话,”我一把捂住他好看却总不饶人的嘴,心底叹口气:“我没有这么想。”
【陆】
幸得伏宴这家伙也很给我面子,没有闹出“千洲君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头条。
想象某日不小心荣登“千古妖女”宝座...
“不用再废那些时间了,”伏宴抱着臂,本色回归,语气懒散:“斩风老头最后接近的,是麋刃山千扇门那帮蠢贼。”
回程路上,阿枝拉着我咬耳朵:“你和千洲君有一腿?”
所以说...是什么时候,这“做个茶里茶气老实人”的副本难度都变成地狱级了?
我一朝万物皆空:“论五十金引发的波诡云谲事件。”
隔日,听乌枝说准备和她家公子,即堇哥,去探一探麋刃山。
那地方自古险峻,千扇门的人又一向以奸诈出名。
伏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欠样先不说。我捉头一晚上,在知道堇哥能够驱使幻蝶时灵光一闪,想到一招毒粉沾翅的阴险计谋。
且此毒虽猛,但只需在前头或一刻钟内服下解药,就保准它万无一失。如此,万一真遇着凶险时候,就多个保命符了。
至后来“斩风剑”重现天日,各路江湖义士组团要声讨千扇门。
迫不得已,因前任门主折在前辈手上,自觉脸上无光而被他们私自扣下的旧信被揭开了面目。
前辈独身前往芙蓉镇南郊这荒芜之地,是他故意为之,借胜者可得斩风剑的口引蛇出洞。
未隐姓埋名时,前辈的斩风剑便一直为郝连玶——那位痴迷于集藏天下兵刃的前任千扇门门主所觊觎。
他自知身体大不如前,可心中豪情未灭,赤胆义章仍存。傲骨铮铮,应魂埋于无垠天地,而非穷困在寸土之间。
郝连玶实在算不上什么忠义之士,那些年,屡屡为夺得精良兵刃不择手段。
合眼前,能带走此祸害,前辈想,也算全了这一世了。
*
自我可以出师,老爷子就经常在口上说着外出义诊行善,实则暗中到处游山玩水,留我一人守在故川镇。
近几年爹爹身体大好,又有温柔解意的二娘子在侧,显得我碍眼又多余。
所以在交识阿枝的第二年,我决定厚脸去她家作客。阿枝娘亲性情同阿枝如出一辙,热情好客得我进了门就没想滚。
映荷宫的人从故川镇追到芙蕖镇,再到现在这两镇中心的锦宣城。
因城中有乌、元两个不容小觑的大族在,她们心上生了忌惮,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
我看向此一年来,不知是第几批被乌族剑侍逮住的粉荷色纱裙裹身,艳丽妖娆的映荷宫人,在她们视死如归的眼神中,接过映荷宫宫主的...挑战书?
朝伏宴隐匿的地方望去,若将此子交出,是不是就能再商量商量?
深吸一口气,我退避到后方安全阵地,对映荷宫人狂妄放声:“挑战书小女子收下了,三日后,便请你们派人来接我到映荷宫中。”
【柒】
月朗星稀的深夜,两道灼热视线扰人不得安眠。
盖紧身上薄被,朦朦胧胧间,见到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站在床边。
非头一回,但还是惊出一额冷汗。
我醒醒神,起身穿鞋下地:“又睡不着了?我这就给你来几颗安神助眠的熏香丸。”
“为何要接下挑战书?”黑影笔直地守在床边分毫不动:“我可以一直护着你。”
他言语间有不安无措,但是我没有留情:“我厌倦这样的生活了。”
三日后,我等了一天也没等到映荷宫的人来,之后更没有。
半年间,伏宴那家伙也不知所踪。
我时常装作不经意地寻人,却一无所获。
原来山不来就我时,我亦不可见山。
十六岁生辰那天夜晚,我鼓足勇气来到元家。有元辞这个热心肠的孩子领路,顺顺当当就找到了堇哥。
瞧着人,我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堇哥哥,我喜欢你。”
初遇时的心欢,让我在这一时一刻毫无保留地托盘而出。
但又好像...缺了点什么...
一旁看过全程的元辞瞪大双目,也不去管他哥的死亡视线了,附在我耳边道:“这么看不开?整一个凶残的受得住?”
受不住...思绪飘远,实则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不开,更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弃下那些个无用心思。
堇哥眼中失了往日的友善,语气甚是凶残:“痴心妄想。”
*
首次告白被拒,我却没有想象中的不高兴。
寒风冽冽,阿枝家至清池里的群鱼仍旧闲适自在,看着就很鲜嫩肥美——烤起来应当不错。
我把裙摆塞进束腰,卷起棉裤腿脱了厚鞋袜,拿起放在一边的鱼篓下了水。
天虽黑,但凭借不远处那檐上灯笼映照下来的光,还是可以看清这些胖头鱼的动向。
辛苦半日,裤腿湿尽,总算捞上来一条。
看眼鱼篓里活泼乱跳的胖头鱼,正要转身上岸,猝不及防地腰间一股猛力蛮横地把我搁上了不知谁人的肩头。
一惊过后,才后知后觉发现鱼篓早就飞入水里,而且这硬邦邦的肩膀实在硌得我胃疼。
可我还没骂开呢,这无礼之人就凶巴巴地恶人先告状了:“不过半年不见,你竟是都学会寻死觅活了。”
我被说得一时忘了挣扎,上了岸才和人讲道:“你赔我胖头鱼。”
*
等待烤鱼的时间里,我裹着伏宴件大氅衣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他正看着火,闻言分神冷睨我一记:“今日不是你的生辰?”
“嗯...”我丧气道:“堇哥说我痴心妄想。”
“瞿翎,”金色火光映进伏宴眼中,生出无尽深意:“来我这里,本君准许你痴心妄想如何?”
...做什么这样煽情?心猛跳的同时,眼睛忽地一酸。
伏宴见此死死皱着眉头,寻出个话安慰我:“难得生辰,为些个旁人不高兴...不好。”奈何话一出口就变了味。
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我撇嘴瞪他:“我才没有不高兴堇哥,我是不高兴你!”居然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眼睛又一酸:“伏宴...我是不是很不知好歹?”
这厮盯我一瞬,舒眉轻笑:“的确有些不知好歹。”
烤得两面金黄酥香的胖头鱼被粗木签串住,刀风一过,即刻一分为二,木签裸露的地方,用了路上摘来的宽叶裹住。
递与我时,伏宴唇边的笑意无奈又温柔:“可是,本君犹自甘愿...为之折腰。”
【捌】
吃饱喝足,大睡到第二日清晨,我方知自己酿出了大祸。
元辞那小子一大早急脚过来,跟我说阿枝突然半夜离了家,我听过半天没反应上来。
半夜离了家...为什么半夜离了家?是出什么要紧事了?
“你说,是不是昨晚的事给阿枝姐知道了?”
照阿枝这样爽直又细腻的性情,还真有可能...我心慌意乱,在凉风扫顶的日子无措得满身热汗。
抛了平日的莲步仪态,我提起裙摆跑到正堂时,见伯婶时时笑意盈盈的脸庞染上了忧思。
这种时候,我在的话就真过于碍眼了。
“翎儿,”转身要退场时,伯婶笑唤我一声,说道:“这么早就过来了?今儿起风可有穿厚实些?家中的米粥和桂花蒸糕可是用了?”
家中...压下喉中酸涩,我低头走进堂内,心虚虚看向伯婶:“伯婶您也还未用...”
伯婶牵住我的手,柔声:“别怕,不干你的事,那鬼丫头一向没个正经的...等人回来,咱们就一块去念叨她...”
“我...我也出去找找。”
转身疾步跑向大门,直到再听不见伯婶的声音,我才有胆停下。伏宴一从外头进来,就见着我这副气喘如牛模样。
足足三日,出动了乌、元两族剑侍和织暮宫的人,才得了阿枝的线索。
在她从别院出来那天,我没能按捺住,上前紧紧抱着人,哽咽道:“阿枝,下次一定要带上我...我不喜欢堇哥,我喜欢你...”
那时堇哥伏宴正在一旁等着我们。
我话一出,堇哥还没说什么,伏宴这厮先不淡定了,强行把我和阿枝分开,沉着脸:“什么喜欢她,你要喜欢的人是本君。”
我赶忙抹一把泪水,捉着阿枝的手解释:“对,阿枝,我现在真和千洲君有一腿了。”
阿枝破涕为笑,用力抱我一下,松开时跟我耳语:“让你担心了,再有下次,我一定带上你。”
*
阿枝果是守信,在后来的探入千扇门大计里,她带着我一道密谋当中。
小时尤觉心似浮萍。
而今,前有师父,后有阿枝同阿枝家人,当然中间还有伏宴这家伙。
皆让我心心念念之。
【玖】
映荷宫的人无端安分下来之事,我曾偷偷问伏宴:“你去...献了身?”
伏宴冷冷斜睨我一眼,恶狠狠道:“我献了身是不是就如翎儿所愿了?”
“看你说的,映荷宫宫主才貌双绝,您把持不住也是情有可原的。”我径直从椅上站起身:“不过...那样你就再不是我的大白菜了。”
“瞿翎!”
我立马后退两步:“顽笑话顽笑话,我知道您一定能把持住。”
看人面色好转,我开始一顿威逼利诱,才知道这家伙竟公然跑去了映荷宫搞事!
然后,映荷宫就被他以强硬手段收编进了织暮宫右副使麾下。
后来上织暮宫多了,才知道我们忠实能干的右副使大人某某日竟给映荷宫宫主霸王硬上弓了...
眼下我只是点点头,觑着人:“当初是不是你故意招惹的?”
伏宴这家伙半点不避讳,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孺子可教。”
“承您吉言...那后来办完了事,怎么不来找我?”
堂堂千洲君坐在书桌前圈椅上,一本正经做捧心状:“那个时候...本君被某人伤透了心。”
“真是罪大恶极,”我止不住笑,缓步走近,弯腰虚虚点在这厮桃花眼:“那从今往后,换我来醉心疼爱你可好?”
此厮娇哼一声,扣住我的手:“谨记今日之言,否则我可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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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美”缠绵,缱绻意生。
我托着腮下,定神望着院子里惊风破浪之地,又忍不住同阿枝咬耳朵:“有没有觉得他们很般配?”
阿枝面色怔然几许,灼热视线似要将我看穿。半响和我一道看向那相爱相杀的两人,喃喃出声:“仔细看,确实般配。”
那边秋风扫落叶的劲头同时一滞,又同时收了势。
但见堇哥和伏宴那家伙的犀利眼神双双看过来,架也不斗了。
不清楚那头的阿枝堇哥如何,只知伏宴提着我,关在屋中以身体力行让我服帖。
檐下观雪时。
“伏宴,你给我夫君带个话,其实我一直都欢喜他。”
收紧我身上披风,伏宴把我揽入怀内,胸膛微动:“你也给我夫人带个话,说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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