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的第一条狗是只京巴，取名皮皮。通身纯白，只有两只圆圆的大眼睛和小鼻子三个黑点，它的个头比一般的京巴要小，以至于连沙发都蹦不上去，街上纳凉处的小石桌也不敢往下跳。它特别喜欢吃的有三样，猪肝、带鱼、火腿肠。吃的也很挑剔，生的不吃，不合口味的不吃，蛋白不爱吃，鸡肉肠不吃，肥肉也不吃，会嗑瓜子。吃的也不多，每天一到两根火腿肠，一个蛋黄，不到一个馒头，几片肉或猪肝，我吃鱼的时候是一定是不会少它的，挑了刺给它吃，牛奶很少喝一点，水果很少吃一点。它吃东西前回望主人的那一眼，总是那样的深情而令人难忘。地板上跑来跑去的样子很悠扬，像一团白白的絮地板上滑来滑去，又如一朵白白的云飘来飘去。说来也有些恼人的事情，就是它的毛很长，掉的到处都是，粘的衣服上也是。即便是这样依然还是很愿意抱它，遛它的时候总是要抱出去。白狗更是这样，隔三差五的洗澡是必然，虽说它不很情愿，倒也还算听话。它的小牙整齐而密实，总感觉是绵软的。小狗狗特别爱咬手，细嫩的小牙，磨着手指，那种触碰的感觉好极了。皮皮的个头小，想来也是这样，把手指塞到它嘴里，起初还轻轻的咬两下，后来干脆往外吐。感觉吗？当然和幼犬不一样。把吃的东西放在手心里，它舔食时舌头和嘴唇触动手心感觉却是绵软而舒服的。它的看家意识很强。一次亲戚带着孩子来串门，孩子拿起桌子上一块儿童电子手表玩，皮皮看见了，于是便跟孩子身后寸步不离，直到临走时，孩子放下手表那一刻，立时不再跟着了。大约不招人待见的人它也不喜欢，有个挺熟惯的人来家，这个人确实有点讨人嫌，他只来过那么一次，只打一进门皮皮就跟在脚后，他一个人进卫生间时，在他脚后跟上咬了一口，它个头太小，咬人的力气也不大，虽说是咬了，但什么事也没有，只是知道它突然莫名其妙的翻了脸。一般来人皮皮是不会叫的，来人若是招人嫌的它必叫无疑。皮皮不太会讨好人，我从外面回来了，很少会摇头尾巴晃的在门口迎接，这大概是很少讨好人的狗之一。那年去五台山把它到了丈母娘家，走了四五天回来到丈母娘家，一上楼就看见它在纱窗门前，两眼盯着楼梯口，尾巴使劲摇个不停。我一进门它更加欢实。老婆的姐姐说它突然从高凳子上跳下来，跑到门口歪着头在哪听，这几天，天天放到高凳上，从来也没跳过，这是它知道你回来了，着了急了，跳下来就跑到门口等着去了，叫也叫不回去。听了我真的有些激动，有几分哽咽，居然答不出腔来。原本是跟着出来遛狗的，一次偶然它自己出来遛了一圈，不到半个小时就回去了，于是试着让它自己出来跑跑。那成想，那天五点多出去半个小时没回来，四十分钟没回来，又过十分钟还是没回来，到街上找时，早已没了踪影，那叫一个急。晚上，在周边的几个小区里喊，惹得狗叫声声，听见那个叫声都象自己的皮皮。一大圈喊下来就是半夜十一点多了，也没找到我的皮皮。第二天赶紧打了告示，一座楼一座楼，一个单元一个单元的贴，告示上写明了它的饮食习惯和食量，特别声明了它体弱有病，想留下养的话，希望能善待它。一天过去了，又一天过去了，没有音讯，我想大约是找不回来了，以后会怎么样呢？晚上一个人，不由自主的哭了起来，我越哭越伤心，居然哭如嚎啕。真的伤心至极。皮皮丢了的第五天是周六，正在离周边小区远一些小区里转，试着看能不能找到它时，来了个陌生电话，接起来一听原来是让我过去认狗的，他说狗的样子，我立时花几十块钱，买了两盒好烟，急急忙忙的奔篮球场而去。远远一见，不由得一声皮皮脱口而出，只见小家伙抬起头看了一眼便寻声而来，果然是我的皮皮。几天的功夫，就给滚了个土灰球。回到家给喂它火腿不爱吃，给它洗了干净，喂它猪肝也不好好吃，可能是吓着了，买来小儿惊风散喂了，不两日好了。虚惊一场。从那以后又和原来一样每次遛它都是抱着出去。两年后，一次吃东西时，就和噎着一样，憋的喘不了气一下摔倒，四腿抽搐，慌得我不知所措，只会轻轻地拍它后背，一阵才缓过劲来，它病了。到了医院，兽医说它个头太小，找不到血管，没法输液，只好拿了药，回到家老婆给它打针灌药。我把猪肝切的细如丝，一根一根的喂它，到后来细如丝的猪肝也不能吃了，用注射器抽取鸡蛋清和高糖，从嘴角一点一点往嘴里推，精神上有了好转，抱出去拉尿能站立了，满怀信心地觉得会好起来的，居然又能吃那么三几根细如丝的猪肝了，就这样治疗护理并施，坚持打兑了有小两个月……

我养的第二条狗是只银狐，取名虎虎。刚抱回来时巴掌大小，三两个月的时间便长得成狗般大小。一只中型犬，身高不到五十厘米的样子，体长有六十多厘米，体重二十四五斤。和皮皮一样，通身纯白，乌亮的眼睛和黑黑的鼻子嘴，眼睛上部的长毛，如同长长的睫毛，和晶莹机灵的大眼睛，是绝美的搭配，特别是有时那若有所思的眼神，更是迷人，一副聪明伶俐的神态。走起路来，有时四条腿一弹一踮，时不时停下来，抬起一条腿，头仰的高高的，做张望状，即优美又雄赳赳气昂昂的威风。过栅栏时，后腿一蹬，前腿抬起直直伸出，立时腾空而起，如飞一般跨过栅栏，动作即轻盈又优雅，潇洒迅捷。有时会前腿一跳后腿跟跳，一闪跨过栅栏。颈部长着雄狮般的长毛，一次遛狗，一个小学生对妈妈讲喜欢戴围脖狗，真好看。跑近前要摸摸，于是我抓住狗绳靠近脖子的部位，小孩子高兴的抱了又抱，还说戴围脖的都是公狗。我立时有些惊讶，呦，懂得还真不少。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也是第一次察觉，虎虎颈下的毛，果然如围着的围脖，浓而长且直，看起来比其他部位的要厚实，这才有了长着雄狮般长毛的感觉，感觉是夸张了点，但是后来所有观察过的狗都没发现有围脖。这围脖确实凭添几分虎气，特别是昂头挺立，呈张望姿势时，更显威风。

有一个动作特别迷人，有时候讲话时它大约是没听懂，于是歪着脖子用好奇的眼神看看，然后来回摆动着歪两下头，莫名其妙的走开。这个样子的时候，往往不是和它说话，而是不知它对那句话那么好奇。有时没什么事喊它名字，它大约知道没什么事，抬头看一看，便一头躺下摆出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不再理人，任你怎么叫。我很喜欢和它玩藏猫猫，满家窜来躲去，让它找，可我永远是个输家，没有它找不到时候，即便是先把它关在一个家里，我躲起来，让家人放它出来找，它也会第一时间准确无误的找到，令我无处藏身。它对两个字眼特别敏感，一个是“走”，一个是“来”，每次一听到都会兴奋的满地打转，一圈一圈，还带着跳，因为它知道要带它出去玩了。我从外面回来时，它总要一下一下往身上扑，扑上来还没搂住它呢，转过身跑开，然后又扑上来，总要如此反复几次，甚至甩着头打两个喷嚏，才算迎宾结束。它最后一次往我身上扑，大约是去的六月份，有那么几天没见了，想逗逗它，老婆先进门，我在外面等了一下才进门，那想它兴奋异常，一下跳着扑了过来，它的动作太快，我想抱住它没能抱住，扑了两下之后，一下摔到半天没站起来，四条腿还有点抽动，我心里咯噔一下。我连忙蹲下来，轻轻的抚摸它后背，嘴里不停的安慰着它。其实真的怨我，它心脏不好，不该让它这么激动，这么兴奋，我的内疚感油然而生。它带着点摇晃站起来，一下钻到床底下不出来，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一样。我又连忙带着几分安慰的把它轻轻的拖出来，又是摸头又是带着按摩的意思推背，它坐到了我身边。这是它最后一次跳起来和我亲热了，每每想于此，我心里总是酸酸的，眼泪也有些控制不住。

平日里，总是卧在我在的那一边床边地板上睡觉，很少在别的地方。那次去北海走了十来天回来，老婆说它在客厅门口睡了十来天，叫也叫不回去，说的我有几分小激动。其实，每次出门的时候，只要一换鞋，它都会一下窜过来抱住脚不让走，两只前蹄往回勾着，轻轻的抱着，生怕弄疼似的，但是抱的却不好挣脱，挪到门口，它会自动放开，然后歪着头看着，直到关门，说实话大多数情况下有点舍不得关门，要摸摸它的头再走。应该说它非常听话，有吃的放在茶几上，是绝对不会自己去吃，即便是出门，临走轻轻拍拍它的头，指着茶几上的吃的说，不能吃啊，它也和人在家一样是绝对不会吃的。这和小时候怕若两样，那时候可是很淘气的。墙皮啃的一块一块的，桌子角挨个啃，皮鞋也不知咬坏了几双。茶几几面是玻璃的，下面一个带抽屉的木台，木台长边是椭圆弧形，短边向内凹弧形，形成四个桌角，桌角也被它咬的圆秃秃。小的时候给它洗了澡，在沙发上铺块大布子，把它放在上面，居然把沙发就看成了它的领地。我想坐时它便跑过去占地方不让坐，到另一边时，它又跑过来，就是不让坐，就和沙发是它的一样。沙发它想上就上，根本管不住它，上班了，摸着头告诉它不能再上了，下班回来果真没在沙发上，但是一看就发现它卧过的印迹，反正是人在家不上。后来搬家了，从北区搬到南区，在新沙发前，摸着头告诉不能再上了，当然旧的沙发罩和座垫全都换成新的了，大约没了它的气味，就再也没上过。没搬家以前，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叫我起床，两个前蹄子达到床上，来回换着用蹄子拨拉我，从嘴里发出吱吱音，急得要出去。后来上了新楼，就改在中午下班回来出去，早上再也没叫过我起床去放它。一进家门，它尽情的撒欢，一定是没做错事。如果是远远的站在那或是蹲在那看着不动，直到过去安抚安抚才恢复欢实劲儿，一定是做了错事，一般就是在家拉了，尿了或是吐了。病了不太一样，一般是卧着不动。说来也算懂事，电话放在客厅茶几上，来了电话没接，它会发出仰天长啸的声音，提醒有电话。我难受的时候，它会跑去报信。那年我突发难受，半卧在床，突然莫名其妙的狂吐，它马上狂吼，然后跑到另一个家，对着门口狂叫，接着又回到我这边，在门口还是狂叫，我心里清楚，它是急了。直到现在还会经常想起它的懂事。

一个眼神总是让人忘不掉，每次喂食时，把吃食放在食盒里，它走到跟前闻一下，然后回过头来看一眼才开吃，那眼神里是满满的感激，这种感激的眼神看一眼便再也忘不掉。每天的吃食就那么几样，每日食量也不算大，两到三根火腿肠，一个鸡蛋或一盒牛奶，一个左右的馒头或不满一碗的米饭，两到三把狗粮，五七块儿肉类和些水果。它爱吃的水果就是苹果和桃，葡萄它不能吃，橘子它不吃。嘴还蛮挑剔的，刚抱回来时还小，不敢怎么给它吃肉，主要就是狗粮，那天过节了，给了它三块方寸大小的炖肉，我怕吃坏了它没敢再给，用肉汤拌了些米饭，凑近闻闻不吃，那是它第一次吃肉。每次吃水果时，它总会凑过来蹲在那，眼巴眼巴的看着，所以嘛，总是要给它的。一次吃苹果时分了它半个，吃第二个时还盯着不动，一定是还想吃，于是扔了一块给它，一口就叼住了，居然连咬都没咬一下就吐了出来，一扭身走开了。怎么回事？其实就是第二个苹果真的没有第一个好吃。它还爱吃西红柿和红薯。说实话，自从不用担心它吃肉会翻肠子什么的开始，每次吃饭的肉我总是没有它吃的多，因为看着它眼巴巴的看时，总是觉得不给它吃不落忍。记得刚抱回来，怕翻肠子，又是给它打针又是给它吃打虫药的，长大了能吃肉了怎么舍得不给吃呢，所以嘛，菜里的肉就一块儿一块儿的跑到它嘴里了。

它的直觉特别灵敏，一次正玩的高兴，忽然跑到门口坐着不动，头歪了一下，眼盯着门，不一会儿头又歪一歪。有点纳闷这是怎么了，从沙发上站起来爬到窗户上向外看，正好看到闺女女婿就要进楼了，原来这么灵敏啊！它喜欢到外面跑，每次遛它总是拽着我跑，拉着它可真费劲。而且一出去就不想回，到处转个遍，除非玩够了，也还是不太情愿的回。

它病了是真挺急人的，那次不知怎么了，不好好吃东西也没精神，出来遛它不但往回使劲不去，出来了还急往回走，回到家里卧下就不动了。我急着赶紧往医院跑，一通的打针喂药，调配饮食，还好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一次突然拉血，不影响吃喝，也不影响精神，到医院又拍照又透视，也没查出个原因来，大夫问吃什么来，我说拉血前吃的鸡骨架，大夫说，可能是鸡架骨头没咬碎，小尖尖扎破了肠子，开了些止血补血的药，回来第二天就不拉了。不知怎么了，动不动就咳嗽，晚上更严重一点，喂了点消炎止咳药，好了一点点，没两天就又控制不住了。这下真的急了，跑到医院一检查，心脏肥大，从此药物便陪伴它到了最后。大夫说让它不要激动，不要大运动量，可是它不会控制，也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忽然有一天，大约是在最后一次跳着扑向我之后的一个多月的一天，从外面遛它回来，一进门一下跌到，四肢抽动，着实吓人，赶紧轻轻的抚摸它，顺顺它的后背，过一会儿就好了。几天以后又突发了，记得大夫说过不能激动不能累着，再也不敢让它跑跳了，抱着上下楼，即便是如此还是会突发。有个养狗的说喂生脉饮会好点，买来赶紧喂它，第二天看上去好像是精神点，心说不错，结果大夫不让喂，说是看着精神，对它并不好，吓得我赶紧给它停了，可是感觉像是稳当些，又过了些时日，觉得它肚子见大，让大夫看看是不是有腹水，大夫说说不准，给它打了一针，这是最后一次领它看病。吃喝几乎是不进了，没有办法，那么热的天，跑着给它买流食，跑了好几家才买上，回来用注射器喂它，把生脉饮继续喂了，精神稍稍有好转，居然站起来，挪了挪地方。看着它的样子，揪着的心始终放不下。它是非常爱干净的，总是纯洁的白。

它可是有户口的哦。有一天中午下班，小区有几个派出所的问我是不是养狗了？我说是的。这几个人让我给它上户口。一听正合意，也正苦于找不到在哪办呢，赶紧问了个清楚，下午给它照了红底照，到派出所，交了五百元钱办理了户口手续，心里即踏实又轻松。经此一事，对派出所的管理可是持保留意见了。其实，城市人口密集，是不适合养宠物的，尽管我非常喜欢狗，但这仍然是我坚持的态度。按说全面禁止合情合理。即便是没有禁止，也不能出个管理规定，还什么自律原则，钱一收了事，而且数目不能太小，至于其他的吗就靠自律了。这是不是也是社区养狗泛滥的一个原因呢！

虎虎不在了，心里很难受，当时并没有什么表现，难受真的只是在心里，仿佛不为外人所知。反倒是，几天以后，路过最后一次给虎虎看病的宠物医院，遇上了那个胖胖的说话和蔼的给虎虎看病的宠物医生，同她讲起虎虎，说着说着哽咽了，用不经意掩盖着说不话来，说着说着眼角有些湿润，用不经意的动作，伸出一根手指请擦眼角，做出眼角只是有东西而不是要流泪的样子，说着说着哽咽的说不下去了，同胖胖的说话和蔼的医生挥挥手，一转身向路边走去，一阵揪心的难受一下涌来堵在嗓子眼，根本说不出话来，泪也充满了眼眶，两只手捂在眼上，来回揉擦抹干了眼睛，走进了公园。

其实，二狗的影子，依然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