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白岐被菩萨捉到南海时，他正在人间嗑着瓜子看着白蛇传，台上正唱到许仙被法海捉到金山寺。然而转眼他就被扔到了南海莲池中。
看着莲台上闭眼沉思的菩萨，白岐心虚地将手中的瓜子藏在了荷叶下，脸上堆满了笑容。
“菩萨找弟子来，可是为了历劫之事？”
白岐还差一劫便功德圆满羽化登仙了，这渡劫容易与否可全凭眼前这尊大佛的心情，白岐万万不敢造次。
菩萨连眼睛都没睁，伸手点了下白岐的眉心。“最后一劫乃情劫，下凡后找到那人报完恩情即可。”
“就这么简单？菩萨那人长什么样子？”白岐没想到升仙的最后一劫竟是情劫，以前他曾渡过，没曾想又要渡一次。
“遇见他时，你眉间会出现一颗朱砂痣。”
“那菩萨……”还未等白岐问完，菩萨抬手一拂，白岐便在南海不见了踪影。白岐飘在半空中昏昏欲睡，什么叫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南海菩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二
白岐跑得气喘吁吁，身后那抹紫金身影依旧穷追不舍。白岐内心犹如万马奔腾。
南海菩萨是不是看他不顺眼？怎么就这么巧一把将自己扔在了金山寺的屋顶上。
紧接着便被寺里的和尚识破身份，叫嚷着要逮住自己为民除害。天地可鉴，他白岐除了偷过几次老张家鸡就再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白岐本想着自己脚功厉害，能将那群成日打坐念经的和尚甩开，谁曾想那和尚锲而不舍地追了自己十里地。
十里地啊！后面的和尚脸不红气不喘！白岐干脆放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和尚见白岐不跑了，渐渐放慢了速度。
和尚在白岐身边蹲下，抚着白岐的背帮他顺气。“妖怪，与贫僧回寺里，贫僧会帮你摆脱孽障。”
白岐气愤地将和尚的手耍开，“我有名字，我叫白岐。别一口一个妖怪，况且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凭什么与你回去！”
“白施主与贫僧回去。”
白岐不禁扶额，眼前这和尚长得星眉剑目人却呆板守旧，简直糟蹋了这一副好皮囊。
今日必然是与他说不通了。
白岐正要施法将他迷晕，树上却跳下来一只蜈蚣精黏在了和尚的脖颈，亮出尖锐的牙张口就要咬下。白岐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捉住甩在地上。
“大胆蜈蚣精，竟然当着我面害人，你是嫌死得不够快么？”
被甩在地上的蜈蚣精痛得呲牙咧嘴。“你一个蛇精莫要多管闲事，若是想与我分一杯羹就直说！”
白岐见它不知悔改，想出手将它收伏。和尚却将手搭在他肩上，冲他摇了摇头。“贫僧来。”
只见和尚袖中金光一闪，蜈蚣精便被收到了紫金袈裟中。白岐突然觉得和尚招降自己的方式还是挺温吞的。
“你走吧。若日后做出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法一必不留情。”
“啊？”和尚转身便走，白岐望着渐渐消失的紫金袈裟，觉得莫名其妙。
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他法号来着，法一么……
白岐勾了勾嘴角，看来菩萨教导的东西还是有些用处的。
眉间有些发烫，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却什么都没发现。
三
谁能告诉他，他的情劫为什么是一个男人！白岐躺在床上欲哭无泪。
法一放过他之后，白岐便来到了山下寻找自己的情劫。戏文里白蛇传的情节闯入他脑子中。
本想学着白娘子借伞的桥段偶遇佳人，谁曾想那座桥是个豆腐渣工程，走到一半塌了，可怜他一风度翩翩的美男子顿时成了落水蛇。
他不会水啊，要早知道打死他也不弄什么桥上邂逅！
白岐在水里越陷越深，模糊间看见一紫金色身影跳入水中向自己游来。
总算有人来救自己了。
醒来时，许梦端着盆清水要自己擦洗，白岐靠着床沿看见水中映着自己的脸，眉间那点朱红显得格外刺眼。
接受现实的他一把揪过许梦的衣领，恶狠狠道：“我叫白岐，我管你喜不喜欢男人！从今以后我白岐就跟定你了！给你当牛做马，反正怎么样都行！”
只要能报完恩情！只要能渡完情劫！
许梦惊得将手巾掉在地上，“白……白公子，我确有龙阳之好，只是我没做什么……你是认真的？”
许梦的话有些语无伦次，却也将白岐惊得外焦里嫩。
南海菩萨在莲池中采了枝莲蓬，看着下界面色铁青的白岐笑得花枝乱颤。
四
白岐对许梦呵护备至，许梦也渐渐对白岐上了心。只是白岐眉间朱砂丝毫没有褪去的迹象。难道自己做的还不够么？他想不出来哪里出了差错。
这天许梦心血来潮地要去金山寺上香，白岐向来顺着许梦，便与他欣然前往。
金山寺的烟火鼎盛，白岐法力虽高却也撑不了多少时辰，便偷偷地溜到寺里的后山处，那里梨花开得正好。
法一正坐在树下冥想。
白岐轻咳一声扰乱了眼前的祥和，也扰乱了法一的心神。
“没想到法一师父会在这里。”
法一睁眼却看见了紧随白岐而至的许梦，许梦脸上写满了紧张和焦虑。
法一背着白岐掐算了一番，“人妖本就殊途，龙阳也为世人所不齿。还望白施主迷途知返。”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白岐立刻想到了白蛇传里冷血的法海，一扫刚才遇见法一的欣喜。“若我接着执迷不悟，你是不是也要学那法海将我压在雷峰塔下？”
“降妖除魔乃贫僧分内之事。”
白岐瞬间脸色苍白，“那我倒是要看看法一师父是怎么个斩妖除魔法！”
白岐拉着许梦愤然离去，他偏不信戏文上白素贞所经历的一切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五
法一还是找到了白岐。此时的白岐正端坐在一处道观中，地上躺着一具尸体。
白岐看着面无表情的法一，勾唇笑了笑。“人是我杀的，法一师父现在可以将我压塔下了。”
法一见白岐言语中全无悔改之意，轻叹了一声，不知在为谁懊悔。
“为了一个许梦坏你千年的道行，值得么？”
“我欠许梦恩情，渡不了此劫也是白某道行不够，白某不悔。”
“执迷不悟……”法一嘴中一直在呢喃这句话，白岐觉得法一可能是捉妖捉得魔怔了。
白岐被扔到了雷峰塔中静思己过。法一离开的时候望着白岐，嘴唇微微颤抖，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法一不知道，白岐也不愿让他知道。道士其实是许梦杀的。
蜈蚣精不知怎的从金山寺逃了出来，骗许梦在湖边能捡到一条白蛇，剖取他的内丹可将他已经故去的心爱之人救活。
可妖的内丹怎可救凡人，那蜈蚣精骗许梦也只是为了报自己被捉之仇。事实被戳穿，许梦怒极将道士杀死。蜈蚣精是死了，也白白搭了一条人命。
秉持着渡情劫时自己死对方也不能死的原则，白岐将罪过抗了下来，放许梦离开了。
白岐抚了抚眉间朱砂，想不透这朱砂为何还不消失。
六
法一每日都会坐在塔外与白岐说上几个时辰的佛经，也算是给白岐本就平淡的生活又添了几分枯燥……
就这样他俩渡过了能有百年之久，
这日他正等着法一给他讲佛经，一人却推开了塔门。待白岐看清来人之时，竟然吓了一大跳。
“许梦你怎么来了！你阳寿不该尽了么！”
许梦沉稳地走向白岐，一把将白岐搂入怀中。
“我向阎王借了几个时辰来看你。白岐，贫……”
“我入了迷途……”
白岐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眼前的许梦跟以往并不同，怀里的温度却恰到好处。
时辰一到，许梦离开了雷锋塔。一道门将他们二人生生隔绝成两个世界。门外的许梦缓缓呈现出法一的面容，身着紫金袈裟的他闭上眼圆寂了。
法一手尖还残留着白岐眉间的温热，那里的朱砂已经消失不见了。
七
白岐的情劫不是许梦，而是法一。
他被压了两百年啊！现在告诉他在湖边救他的是法一！朱砂显现出现了延迟！法一将他压在塔下是怕白岐被天庭追杀！法一早就喜欢上了他，所以在圆寂之前变作许梦的样子抱他！他又欠了法一一世情劫！
白岐想把南海菩萨莲池里的莲花全拔了。
“菩萨不带你这么玩人的！”
“反正你渡不了劫就成不了仙，你自己看着办。”
白岐在凡间气得拿花花草草泄愤。
“施主你把花花草草弄疼了。”
“闭嘴。”正在泄愤的白岐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把把脚边的小沙弥提了起来。
“施主……你要做什么？”小沙弥扯着衣领瑟瑟发抖。
白岐眯着眼磨着牙，“法一，老子来还债！”
小法一看着眼前咬牙切齿的蛇妖，觉得自己往后的命运甚是堪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