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看过一部叫作《雀起乡到烛镇》的英剧?或者它改编的那本同名小说?
我曾经试图把这部剧分享出去,但从来没有成功过。可我也没法儿敬仰来自星星的继承者,最后只好不欢而散了。交朋友,尤其是同女生交朋友,真是件奇怪的事情。她们会因为我不喜欢辣条,而把我视为一个自视清高得倒人胃口的人。在我看来,因为一样吃食而产生这样的想法简直有些不可理喻,试想在人均占地不到一平米、装着七八十个人的屋子里,毫无防备的,有人打开了一包辣条,顿时就有一股阴沟里厮混的勾兑佐料的味道疯跑了出来,这简直是生化武器。方静漪是唯一一个赞同我的人,并且她表示螺蛳粉也是有类似的功效的。至于方静漪是谁,她是一个在考试时总是因为写名字而落后的人。
你知道雀起乡和烛镇是什么地方吗?它们是19世纪英国牛津郡的一个小村庄和小村庄的邻镇。女主角劳拉生活在那个小镇,我也生活在一个小镇,但事实证明,世界上的烛镇只有一个,而像我的家乡梦溪镇这样的小镇却有很多个。也许生活是一门哲学,但这门哲学大概只会存在于书里的烛镇了。雀起乡和烛镇生活里的诗意,倘若不是被记忆美化,便只能被看作一个梦境了。美化,这是文学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之一,它给你一副镶嵌了玫瑰色镜片的眼镜,戴上它,就像女孩子自拍完说的那样:“加个滤镜。”所以不明真相的群众往往就是这样被欺骗的。
对文学上瘾的人同大烟的吸食者没有什么两样,都是日复一日地麻痹着自己。清醒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我一直相信其实没有多少人是真正醒着的,青眼也好白眼也好,没准儿就是另一层科学还没有能发现的眼皮。这些大烟的吸食者日夜醉生梦死,他们信仰着一些虚无缥缈、毫无用处的东西。而事实上,与其说劳拉的小镇给予的些许安慰,是出自于不会泯灭的善良的唤醒,倒不如说是一种无奈的博弈。最起码,优雅的行走姿态与高贵的生活态度,大概因为是女孩家的传家宝,所以从来不随身携带。我同龄的女孩子们,要好起来都像从一个垃圾桶里捡来的,但转眼就会奚落并抨击对方的垃圾桶。
总之,并没有那么多生活中的哲学家可以遇到啦,没有谁会指点,也没有谁能脱离。活着的人往往对同样活着的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只要一个人不死,那么一切都得受着,他必须也应当能够受着。但对于死人,他们是很愿意给予一些怜悯的,因为永远沉睡的人既不会说话、也不能够再争夺什么。一个人总得怜悯点什么,要不然就会被诟病是铁石心肠。但这种怜悯又还时常掺杂了优越,无论是存在上的、还是道德上的,他们总是从死去的人的身上才找到活着的意义。
梦溪镇是梅庭县的县城所在地,乍一听是非常好听的两个名字,然而没有人会在意好听与否,也没有人会去追溯它们的来源。我曾经在县志里看到,梅庭之所以叫梅庭,是因为古时候这里的人十分喜好梅花,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梅花。很难想象,如今这个灰蒙蒙的小镇,从前竟然也是一片香雪海。如故的香气是没有的,倒是我家在起风的时候,总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化工厂的味道。据说这家化工厂是在外地排污太严重,终于沦落到被驱逐了,于是就只好到梦溪镇来顺利扎根。大概这也是为了本地居民能够吸收五里以外氮磷钾的举措吧。
对于梦溪,我没有太多好说的地方,它没有什么值得夸耀、也没有什么值得贬低的地方。土地是没有过错的,这个好听的名字也是没有过错的,一定要说过错,那就是用两条腿直立行走在这片土地上的那些动物的过错。自诩为文明的直立动物用僵硬的混凝土作为征服的凭证,用丑陋的立方体和蠕动的钢铁盒子代替了蔚蓝的湖泊和可爱的绿树,那些行道树和花坛,都被绑架到城市里,被迫吞吐着文明的排泄物。它们既不会张嘴说话,也无法用肢体来动作,它们总是最沉默到湮灭的存在。因此好些吃素的直立动物也总是行走在各种动物保护协会之间,宣称自己最悲天悯人的情操。 假期当然是好事,但月假只有一天半,眼看着还有五个小时,我就又得塞进课桌椅里头去了。我站在桥上望着桥下的死水,甚至从那发霉的脏绿色里看到了被阳光蒸腾的腥臭。这水还叫它从前的名字——“云河”,像天上的云流一样的河,但无论如何它现在只能被困在这里,再也无法奢求能流动了。常常也有退休的老干部还在这里垂钓,我总担心会不会钓上来一两条变异的生物。
再往前走两步,就是我常去的那家小饰品店。像我一样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是不涂脂抹粉的,化妆品和打扮在她们及家长老师的心里,往往都和没有家教挂钩。但她们心里是存在着对标致的界线的,任何打扮可以落后、但绝不能超过这个界线,落后仅仅是老土,但超过就是媚俗。当然,根据小团体的不同,这个界线也大不相同。被应试淹没的小镇高中女生虽然并没有太多乐趣,对穿戴评头论足的兴趣却是与生俱来的,例如我,就因为热衷于收集发箍而一度获得了来自班级女生团体的“爱显摆”和“装腔作势”的评价,以致我不得不放弃了许多戴发箍的机会。今天我也不打算再买一个新的发箍,我想买一个闪闪发亮的发圈送给方静漪作生日礼物。
老板娘是很热情的,对每一张常来消费的脸都记得非常清楚。只是这一次她却没有介绍什么新品,而是神秘兮兮地向我打听一桩八卦。
“丫头,你们学校那个跳楼的女伢儿,听说还是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