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心情愉快的深夜看完《站台》,两个半小时,发觉贾樟柯跟王家卫的导演风格其实挺像,都是一群小区域范围内不得志的青年人,纵情度日,偶尔无病呻吟。
只是前者电影中的人们不好看,后者好看。
所以我更喜欢贾樟柯,那些片子给我一种在纪实和架空里循环穿梭的快感,钟情于故乡的孩子身上难免沉淀着些深情。
男主角是“小武”,女主角是铁打的赵涛。
先前在知乎上看见有人提问“为什么贾樟柯的电影女主角老是赵涛”,就觉得依着他的性子肯定会说,“老婆漂亮,电影恰好缺个女主角,我为什么不能拍?”
想着想着笑了起来。
一开始是不喜欢赵涛的啊,不够精致,总带着点乡土气,但在以汾阳为背景的镜头下,就像一块天鹅绒巧克力,完美地融化了进去。
能在县城街头捡到的永远只能是小武而不是王家卫的阿武,一个道理。
关于《站台》,有几个好喜欢的镜头。
女孩儿告诉男孩儿家里边给自己安排了相亲,对方是工农大学生,牙医。
男孩儿垂着头,闷闷地笑,说,
“大学生,挺好。牙医,挺好。”
女孩儿问他为什么笑,那边没作声。
而后给了一个长镜头,雾霾蓝的天空,两个人都缩着脖子,把手揣进兜里,沉默着踢地上的积雪。
恍惚听见李志在唱,那么乏力,爱也吹不动的叶子。
还有就是,崔明亮的弟弟三明,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蹲土坷垃上,抽一杆烟眺望着远方,除了黄色土壤还是土壤。
他从洗得褪了色的蓝布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过去。崔明亮问,你同学啊?
三明珍重地把那扉纸收进帽子里,那帽子是他刚跟矿上签了生死协定,发下来的。他说,不是,我没上过学。
线索就断了,也没有说埋伏笔什么的。
因为没有音信,所以贴近生活。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很多时候是无疾而终的,有的连个像样的开头都没有,在偌大的世间匆匆见上一面,就各自赶路了。
江湖儿女的爱意,拳拳到肉,抽刀断水竟也不流,不需要给谁个交代。
那个年代,文艺团一行人开着大卡车去全国巡演。车跑到一片荒原,出故障了。崔明亮爬到驾驶室里,闭着眼睛听放得很大声的音乐。
有几个人也凑过来听。
没一会儿,都跑向很远的地方,一边嚷,火车!又是一个长镜头,一辆长长的黑色火车呼啸而过,车头升起来浓郁的烟。
他们在它屁股后边叫喊,仿佛不断进步的科技跟自己的美好未来休戚相关。
后来那几个文艺工作者都没跟上时代的脚步,生计问题就这么紧锣密鼓地压过来,大家的一腔热血显出不合时宜的窘迫。
倒是听家里安排到本地单位工作,也嫁了人的赵涛,穿体面的工作服,在烧好的热水旁边哄着孩子,一旁歪歪地睡着肥胖的丈夫,穿大红色毛线衣内衬。
远远地,有什么声音传了过来,尖锐的,越来越近,呼啦一声。是火车。
十多年过去了,没有人赶上那班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