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便听到整条街道鞭炮噼里啪啦不断,接着便是戏班子的哼哼呀呀,鼓乐不停。这刘家是祁县首富,家大业大,赶上刘家夫人寿宴,光戏班子就请了最大两家沁芳园、梨园两家 ,难怪这一大早外面锣鼓喧天 。
忆梦一边整理衣衫,一边问“靳婆婆,刘家夫人的寿礼准备妥帖了?”
“妥帖了,已经按照小姐绘制的花样派人烧制了,估摸着下午就送过来了。只是小姐,我们这等身份只怕没机会参加刘家宴会,这寿礼如何送的进去?”
忆梦整理好发冠,站起身来在靳婆婆面前转了一圈,笑眯眯的问“婆婆,我这身打扮如何?”
靳婆婆看着眼前一身男孩装扮的忆梦,眼中闪过疑虑:竟是如此像他?不知是福还是祸啊?但生怕忆梦有所察觉,赶忙收拾情绪, “ 是个粉雕玉琢的翩翩少年”双手搓着衣角,犹豫半响“小姐,不若换个发型,这个太显老成。”
忆梦转念一想,有道理,自己毕竟是个八岁的孩子,便乖乖地对靳婆婆点点头。
他们二人这厢正谈论此事,就听到门外玲珑的惊呼声“小姐,婆婆,簪子到了,真是太好看了!”
靳婆婆接过发簪也惊叹“我活了这把年纪,还是头一回见,真是没有想到这烧瓷的技术,也可以制做发簪,竟然不比市面上的木簪、金簪、玉簪制品差。”
忆梦很是满意他们的反应,她早就托人打听了,这王家夫人对发簪情有独钟,又甚喜梅花,这梅英采胜簪许能在众多寿礼中脱颖而出。
半响之后,玲珑也歪着脑袋思考 “这礼物虽好,只是我们寒门人家如何进得去这刘家大门?”
忆梦瞅着他俩人一副眉头紧蹙,忧心忧虑的面容,从怀中大刺刺掏出烫金的请帖,咯咯笑的高举着“看看这是什么?”
在阳光的照耀下,这请帖更显华贵炫目。
靳婆婆接过来一看,不可置信的看向忆梦,忆梦点点头“你们没有看错,我们可是刘家的贵客”
玲珑一见此物,先是大喜,接着立马苦着脸,“啊?这刘家是几个意思?小姐,婆婆,我可不要给那肥头大耳肚大腰圆的刘老爷做妾。”
靳婆婆想到他们初到此地,就是因为在大街上遇到下查商铺的刘老爷,才有机会租到房子,那时刘老爷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打量玲珑,话里话外皆是透露欲纳玲珑为妾。
如今这刘家竟然派人送来此等贵贴,意欲何为?玲珑虽非自己亲生,但也是她姐们之女,断然没有送他入狼窝的道理,也为难的看着忆梦。
忆梦见他们二人片刻功夫,脸色颜色各异,这是做了多少心里建设啊?
“玲珑姐姐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惹得小爷心疼了,不哭不哭了,快给小爷笑一个,小爷怎舍得送你去做他人妾。”
忆梦这般插科打诨,轻浮之态,惹的玲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边抹泪一边啐道“小姐,你真是越来越没正行了。”
靳婆婆闻言也安心的笑了,“不闹了,不闹了”
“这刘家老爷故意示好目的很简单,就是冲着我们手上的绣样,所以你们大可放心,玲珑姐姐今晚要不要同我一起去参加宴会?”
“我。。。”玲珑想到刘老爷那副色欲熏心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泪眼汪汪的回答“我还是呆在家里吧!”
这幅小媳妇受委屈的样子惹得忆梦他们哈哈哈大笑。
这刘家府邸真的只能用金碧辉煌金光闪闪来形容,朱红的大门前送礼之人络绎不绝。
开门迎客之人不见刘老爷的身影,倒是见到刘管家恭恭敬敬的跟在一位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身后同来往之人寒暄,少年脸上虽挂着不失礼貌的笑容,但笑不及眼底,眼中隐隐透着不耐烦。
当一身粗布衣衫的靳婆婆将请帖递过去时,刘管家急忙弯着腰接过去,脸上堆满笑意,寒暄片刻。
少年一面打量刘管家手中的烫金请帖,一面打量眼前这一老一少,冲着忆梦微微一下,心里却暗自琢磨:眼前主仆二人衣着朴素,不像是什么达官贵人,何以得到刘管家如此的青睐?这刘管家想来都是见高踩底之人!
就听刘管家,恭声道“王少爷,里面请!”
少年侧耳听到“王少爷”三字,心中已经明白八九分:原来眼前少年便是爹爹夸赞数次的王一孟。
少年抬首张望门外还有好多拜寿之人,突然计上心来,“等等”
他们三人闻言,顿步回首诧异,便听少年温声温语的说“刘叔,今日众多宾客多是刘家生意伙伴,你知我不善此事,万一照顾不周怠慢,有辱刘家名声,这里少不得你,还是我领他们去前厅吧!”不待刘管家答话,便几个大步赶上来,冲着忆梦点点头,“来,这边右拐”。
借此机会,忆梦才有机会打量同行的少年,容长脸,眉眼平和,鼻梁挺秀,薄唇微抿,再看装扮锦衣绣服,一身贵气之下掩盖不住的读书人的温润如玉,想来眼前之人就是刘家少爷---刘子衿。
三人正疾步匆匆前行,愈发觉得所去之处离那戏曲鼓乐之地愈发远了,曲径通幽,几乎没人。
靳婆婆也觉得不对劲,偷偷扯着忆梦的衣角,忆梦回头示意靳婆婆稍安勿躁,她倒要看看这少年欲行何事?
待他们行至三省苑,少年开口说了第四句话“王小兄弟,这是我的院子,望你不要介意,现在前厅烦杂,爹爹他们忙碌招呼朋友,你此刻前去,他们也不能顾你周全,不若你在这里休息,等晚宴开始,我们再一同过去。”
忆梦闻言惊愕万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连连拜谢“谢刘公子高目相待!”
估计是忆梦这厢作揖动作有些滑稽,刘子衿看着眼前这个身高不及自己胸前,稚嫩的脸上婴儿肥还未褪去,厚厚的刘海所掩盖了额头,但是遮挡不住眸中的灼灼光华,盈盈灵气。
年纪相仿的二人竟然相谈甚欢,刘子衿从书架上取出绣布精装的书来,忆梦眼见着绣品熟悉,看清之后发现真的是靳婆婆亲绣的兰草花。
爹爹喜爱兰竹,自自己会握笔之后就练习书法绘画,画的第一笔便是竹子,染的第一色便是兰花。
当初这两份绣品完成,忆梦甚是喜爱,千叮万嘱不要拿出去兜售,不曾想还是被靳婆婆混装,无意中卖了出去。
如今机缘巧合,竟得以想睹物思人,忆梦轻抚书面,不觉泪目,耳边似乎想起爹爹读着孔夫子“芷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时欢喜的样子。
只是那副翠竹绣品又落入何人之手,是否也能遇见如眼见之人这般珍惜爱惜呢?
刘子衿见忆梦此番模样,不用细问也全然明白这花样、这文字是出自眼前少年之手,心中更加钦佩。
不多时,便有丫鬟急急赶来通传前厅开宴了。忆梦闻言,恍然想到今日出席目的,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赧然一笑,同刘子衿缓缓行至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