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和收地一样都是有时间限制了,因为农作物有相对固定的生长期。
我们那地方大概六一前必须得播种完毕,而那年代用牛耕种效率低下,家家户户为了抢进度,种起地来也是马不停蹄,可谓是起早贪黑,甚至只要不影响播种,经常冒着小雨播种。
再有,我们那是靠天吃饭,如果地种完了,迟迟一点雨也不下或者下雨台少,就可能种子发不出芽需要重新播种,或者发芽不齐需要补苗。
等地种完了,漫长的除草工作也就拉开了帷幕。
那时已有了除草的农药,只是除草效果很不彻底,北方的草又多的很,生命力旺盛的很。
一般刚种完地在种子发芽前,就得背着喷壶挨个垄沟打药了。
等我稍微长大一点,自然也就承担起了部分帮家里打药的工作。
开始打药的时候,爸爸会先和我一起到地里,从附近河沟取水,告诉我每喷壶如何配农药,并在我背喷壶喷药的时候在旁指导喷头离垄的距离,还有喷的要均匀,走路到速度要快慢适中。
背喷壶喷药是项比较辛苦的活,满满一壶药背在身上,一打起药来就是半天,用不了一两个垄,药没了就得去附近河沟重新打水配药。
喷的时候一手拿着喷杆,一手基本得不停的上下压动,保证喷的药足量不断流。
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感觉后背像背座小山,压动喷壶的手也是又酸又痛勉强坚持。
很快,苗和草都破土而出了,如果长出的草不是厚厚一层,虽然不少但相对稀疏,便是农药药效不错了。
自此,每天杠着锄头去地里铲地的工作就开始了。
铲地是一项艰苦的任务,所有地挨个垄铲一遍至少得十天八天的。
每年放暑假或下午两三点放学后,为了帮爸妈分担些,姐姐、弟弟还有我便会自觉拿起锄头去地里了。
铲地一般至少需要连续铲上两遍,这遍地刚铲完,又一层草冒出来了,两遍地下来个把月就过去了。
离家近的地一般都是走着去,离家远的有时我们全家套车一起去,有时也徒步前往。
我家稍微远到的地是靠近南大道的三号地,大概三四里,最远的是野猪地,位于村往西七八里,与奋斗乡双泉村搭界处。
铲野猪地的时候,爸爸经常会叫上我,天蒙蒙亮就出发,步行大半个小时到地里,铲到中午再和我走回家吃饭,下午再去。
爸爸和我走的时近道,是穿过很多家地的一条田间小道。
半路碰见在地里休息或忙碌的邻居,他们和爸爸就会互相十分热情高兴的打招呼。
接下来爸爸和邻居一般就会找个地方席地而坐,各自掏出烟叶烟纸卷上点着,兴致勃勃的唠上一阵子。
铲完将遍地,一个多月后,苗和草都长的挺高了,就开始用手拔草俗称拿大草了。
拿大草比铲地还要辛苦的多,因为干活时要么始终得弯着腰,要么始终蹲着,或两动作交替,干不上多大会儿就会腰酸腿痛,没办法还得一直坚持。
记得每年暑假的时候,经常会有十来天,天天我姐骑自行车驮着我,经南大道往西十多里,赶到野猪地去拿大草。
每回一到地里我就发愁,心想这蹲着拔草的活真难熬呀,这一天啥时候才能熬到头呀。
拿大草一般也得拿上两遍,可以说比铲地还慢许多。
我们那地多的家庭,不少每年都会雇人铲地拿大草。
为了挣点外快,家里地干差不多时,我也凑热闹和大伙去干过不少。
一般天刚有点亮,雇主就用自家带大斗的四轮拉上大伙到地里干活了。
人多干活的好处就是热闹,大家干活时有说有笑,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我一般一起干活时话不多,表现的不很合群,有时也因为很多人的话题大都离不开评论家长里短,还有啥玩笑都开,我也不想说什么。
其实一起干活时我也经常自卑,感觉别人说起来滔滔不绝,自己插句话都费劲。
但比如我去我的好友家串门,互相感兴趣的话题也可以聊的不亦乐乎,有时开起玩笑也会秒语频出。
我的好友村西头小三王成波的弟弟小四王成刚还开玩笑的叫我大白话,我也经常搞不清自己是属于笨嘴拙舌还是也算能说会道。
我从小有个爱好就是唱歌,平时在地里干活无聊,或是上地回家路上我经常嘴不停的唱,感觉唱起歌来,时间相对好打发多了。
我对自己的唱歌天赋很自信,只是唱不好高音是硬伤。
有年给我们村毕林凤家拿大草时,我和我们村的赵海霞聊的不错,她性格开朗爱说爱笑,聊着聊着她提议说让我唱首歌。
我说不能我一人唱,大家一人一首,她说她唱歌不好听还是我唱吧,我于是就唱了首动力火车的背叛情歌。
还有一次,有年冬天给村西头邻居家扒苞米,我们村胡海霞突然心血来潮对我说:“军民,听说你唱歌非好听给大家来一首吧”。
旁边人一听也纷纷附和说:“”来一首,来一首”。
我盛情难却就大大方方的唱了首英雄无泪片尾曲《感动今生无法改变的你》。
唱完后大家齐鼓掌,胡海波大姐对我大加赞赏,说唱的太好了,比张学友唱的还好。
一起干活时热闹归热闹,但干起活来还是很辛苦的。
但一般雇人干的地都是那家后来开垦的山坡地,荒草丛生,地硬邦邦的净石头块子很不好干。
给雇主家铲地拿大草的钱也补好挣,我干活从来不肯胡弄,有雇主家里人带头使劲干,也只有打足精神全力以赴才能跟上队伍。
我家后来条件好点了,爸爸也曾雇一帮邻村的人铲过地。
有回爸爸雇了一帮邻村人铲地,好几天吃住在我家。
记得其中有两个女孩,一个外号小辣椒,一个好像叫刘艳,长的都挺漂亮。
我小时候性格比较内向,话不多,平时也没和她们说过几句话。
那帮人干活不太实在,铲过的地方跟没铲妹太大区别,后来爸爸忍无可忍,毫不客气的把他们给撵走了,我感觉爸爸做的有点过分,到对这帮人也没啥好印象。
后来我和我爸去他们村卖酒,在外号叫小辣椒的家里吃过一回饭,她的父母招待我们很热情,她家住在他们村山边,家里养了几匹马。
小辣椒长的挺漂亮,和我打招呼也是羞答答的挺热情,因为以前他们在我家干活时的印象,我也没多想。
后来有次,在另外一个村子一个家里养了很多牛的人家遇到可她,才知道她嫁到了那家,夫妻挺恩爱,生活过的也不错。
那次正好看到她丈夫放牛归来,看样子也是老实巴交的人,个子不高又黑又瘦。
当时小辣椒兴高采烈的跑过去,体贴的接过丈夫手里放牛鞭子,一番嘘寒问暖。
我看在眼里,感到很是羡慕,心想能娶个像小辣椒这样的女孩其实也不错啦,看人家多幸福,自己啥时候才能也这么幸福呢。
我家铲地拿大草雇人时候不多。
那年代雇人干活一天也就三五十,可那时候的钱也是比现在实诚的多。
要是雇二三十人干上一天,就得一两千的开支,一年辛辛苦苦,能剩个一两万的家庭都不多,所以只有地特差多忙不过来的家庭才会总雇人。
因为庄稼有一定的生长期,比如黄豆,开花接荚后一般就得封大垄不适合再除草了,如果还净是大草,将严重影响产量。
所以为了赶进度,没办法就得雇人。
我们村有几个种地大户,年年都得雇人干上十天半月。
在我家地忙的差不多的时候,爸爸妈妈也支持我去给雇人的家干活挣点外块。
每次我也都是既兴奋又多少有点打怵,兴奋的是人多热闹有意思,打怵的是这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
干活时雇主家有人领头拼命的干,大部队的进度都是一色急行军,干活又不能胡弄,被大部队落下了又很没面子,每回干活也都得手脚麻利全力以赴,不敢片刻耽搁。
每回挣的钱我也都基本上交我爸妈了,爸爸妈妈养家不易,家里各个方面都得开支。
我家成帮雇人的时候很少,如果有点忙不过来了,一般就雇一两个人给帮忙。
雇的最多的大概就是我们村的刘阳俊和大老于。
他们两个性格都很好,平时都是爱说爱笑,一起干活的时候,边干活边聊聊天,感觉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刘阳俊比我大十来岁,我们村都管他叫小刘,他是四川人,入赘在我们村,他老婆是我们村二老胡家的二姑娘胡海波。
刘阳俊人不错,中等个,长的很精神,待人很热情说话很风趣。
我们一起干活时气氛非常和谐,他总是玩笑不断,我们聊起来没完没了。
大老于岁数稍微大点,样子多少有点像三国演义里扮演刘备的孙彦军,也是后来到的我们愚公村。
他和我们村开小卖店的孙连成他妈搭伙过日子。
大老于好喝酒酒瘾挺大,还有说话吹牛,但人还是不错的,我们也比较能聊的来。
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爱好就是唱歌,经常一起干活时我们你一首我一首的,简直成了赛歌会。
他也挺会夸人,经常说我唱的不错,再来首啥的。
世事无常,如今听说他已离世多年了,平时一般都难得能见到村里乡亲了,消息闭塞的很,具体为啥离世也不清楚。
每年六七月份,铲地前及同步时间,也是我们那边采蕨菜的季节。
每年这时候,我们村附近山里就会长出不少的山野菜——蕨菜。
蕨菜是世界各地人们都喜欢的美食。
每年这个季节,我们村都有不少去收蕨菜的。
山里直接采来的一斤一两块,晒干的一斤十多块。
我们村不少能干的妇女一天能采好几大筐,如果运气好,遇到蕨菜窝子,甚至一趟能采一两麻袋。
采蕨菜最能干我最佩服的就是我们村东头范成科的媳妇我范婶,李大黑子我李叔的媳妇我李婶,还有村西头老赵的媳妇我赵婶。
他们成天跑山采蕨菜,特别能吃苦,也知道那里的蕨菜多,经常看到她们要么扛着满满一大筐,要么背着满满一袋子蕨菜回来。
采蕨菜既可以挣钱,采多了又很有成就干,还有感觉本身采蕨菜也比铲地其他的活有趣的多,所以我很喜欢采蕨菜,一有时间就向我妈请示,说想去采蕨菜。
我妈不想让我失望,没特殊情况,每会我妈都是高兴痛快地就答应了。
我不知道那里蕨菜多,也怕一个人走太远迷路回不来,每次也无非都是附近的山头转来转去的,有时也走的稍微远点也不敢走的太远。
那么多人天天跑山,附近的早已被别人转遍了,很多时候都是转了半天蕨菜也采不上半筐。
如果近两天下过大雨山里蕨菜多,偶然经过山沟洼泽地水多草多的地方,遇到一片蕨菜窝子,我就会变得欣喜若狂,手脚飞快地将那里的蕨菜采的一干二净。
采蕨菜多的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到家时妈妈看到会非常高兴,能获得妈妈的夸奖。
但平时采蕨菜回家,大多数时候都是费劲巴拉勉强凑够将近一平筐,一路担心让妈妈看到了失望,但每回妈妈都是对我夸奖一番,说军民真能干,没少采啥的,我听了也是心里美美的,好像自己真的没少采似的。
采蕨菜我一般都是单独行动,那些经常跑山的也是不爱和别人搭伴,一来他们知道哪里蕨菜多不想让别人知道,一来遇到蕨菜多的地方,见者有份,他们的收获就少了很多。
有时我也好找村西头比较玩的来的王小三王城波或他弟弟小四王成刚搭伴。
有时我妈想去采蕨菜时也会叫上我。
和我妈一起采蕨菜一般收获会比自己采多很多,我妈也是经常跑山,对哪里蕨菜多比我知道的多的多。
记得有天和妈妈一起去采蕨菜,那天开始时天还可以,天上有几堆比较厚的云彩,太阳偶尔钻到云彩里。
我们开始采的地方离家不远,就在村东北的山坡树林里转悠。
我嘴里不时哼着当时热播剧戏说乾隆的主题曲(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被曲子的意境感染,有点惆怅失落,心想妈妈爸爸迟早会先我们而去,世事无常让人不敢想象啊。
开始时候妈妈和我没采多少,后来妈妈领着我又往北走了挺远,来到一片蕨菜比较多的地方,采着采着,天空忽然雷声大作,很快哗啦啦下起了大雨。
妈妈和我来到一棵大树下避雨,咔嚓嚓乌云里亮起几道金线,一声震耳欲聋的巨雷响起。
妈妈怕我害怕把我搂到怀里说:“军民别怕没事”,看样子似乎也受到了点惊吓。
我答应着,心中很是难过,感觉妈妈高大的身影也是显得那么脆弱,大自然是那么的无情,妈妈和我在大自然面前是那么的渺小。
有时我也好和我一起去采蕨菜。
山高林密,离得不远就看不到了,我姐和我经常得互相喊话保持联系,即使如此也一不小心就走散了。
绝大多数时候我都是独自行动,一个人在大山里会感觉空气很沉闷很无聊,大自然静的出奇。
我一个人也不爱走的太远,一般就是村子北西东选个方向一路采下去。
有回我往北走的挺远,在一处山顶大树林立的地方正采着,忽听扑棱棱几声大鸟扇动翅膀的声音。
我警觉的放眼望去,但见一只一人来高的巨鸟从附近一个大树上飞走。
大鸟的样子很瘆人,咋一瞅就像个披着蓑衣的老头,也不知是猫头鹰还是什么怪鸟。
还有一次我想爬上一个大树的树杈歇会儿,爬着爬着,手刚要落下,但见眼前一块巴掌大的咋一瞅像块树皮,又很快发觉竟是个大毛毛虫,我顿时吓的手脚一松,重重地从树上摔到了地上。
要说采蕨菜最怕遇到的就当属是蛇了。
我们那里山上蛇挺多,基本都是种灰色花纹无毒的蛇。
蛇一般都呆在洞里或隐蔽处,我上山光采蕨菜的时候最少也得有上百次,总共遇到蛇的时候顶多十来次。
纵是如此每次上山我也都是多少有点提心吊胆,生怕遇到蛇,在山里一听到附近草丛有什么声响就提高了警惕。
有回,我独自在山里采蕨菜,正在一棵倒着的树干上走着,脚刚要落下,突然发现脚下正爬着一条不大不小的蛇,我立时吓的从树干上摔了下去,还好离地不高,只是轻微有点擦伤。
采蕨菜最喜欢采的就是那种长的粗粗壮壮又一点没有开花的,大都是在土地比较潮湿低洼草木旺盛的地方。
遇到最多的就是蕨菜杆比较细,或是刚露头不高的。
比较嫩可以采的蕨菜头紧紧的盘缩在一起,像个猫爪子又像个五线谱里的音符。 蕨菜的生长期很短,不及时采,用不了几天头就会渐渐伸展开,最后全身长满了叶子,不适合采了。
对采的蕨菜一般有三种处置办法。
如果村里当时有驻村收蕨菜的,就可以直接将蕨菜拿去卖掉。
到时收蕨菜的会要求将蕨菜按长度大小捋好,用皮筋一小把一小把捆好,再去掉老的开花的,用刀整齐切除老根。
鲜蕨菜大概三五快钱一斤,最后过下称算下钱,一手钱一手货当面清账。
收蕨菜的一般就是将蕨菜装到蕨菜桶里撒盐和适当水封好,最后再装车拉走。
不少觉得卖鲜蕨菜不划算,或者自己整好用自家大缸腌起来以后卖掉,或回家烧开水将蕨菜焯下晒干再卖掉。
给蕨菜焯水也是个技术活,蕨菜在水里不能煮的时间过长,也不能焯水太轻,否则要么晒干了发黑要么发青。
焯水适中的蕨菜晒干了略微红褐色,看起来比较养眼也容易卖个好价钱。
我给蕨菜焯水总是焯不好,晒出来的蕨菜要么黑要么青,后来就索性全让我妈帮忙焯水,晒的蕨菜才好卖多了。
干蕨菜一斤大概十多块钱,经常会有收干蕨菜的车在我们村转悠,看到不少能跑山的经常几麻袋几麻袋的卖,一卖就卖几百上千,我每回看到也是既羡慕又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