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仔细想想,竟然有30多年了。
那时,我不到十岁,刚刚上小学。在假期的时候,我便去舅老爷家玩。舅老爷的孩子也就是我表叔,和我一般大,他不上学,整天游离于牌场和集市之间。我那时跟他在一起觉得挺愉快,自由自在,无人管无人问,畅快极了。
舅老爷眼睛看不见,管不了表叔,任他自己瞎闹,舅姥姥走的早,所以表叔那时特别自由,就像田间的老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家庭生活是需要钱的,表叔小,不能挣钱,挣钱的任务都落在舅老爷身上了,可舅老爷眼睛又看不见,不能劳动。
舅老爷看不见一样挣钱,他会算命。舅老爷每天去集市算命,生意还不错,每天都能拿些钱回来。可惜表叔那时候小,不知道珍惜,经常偷钱花,其实我也挺高兴,表叔有钱花我也跟着沾光。
舅老爷每天自己出去,黑天的时候自己回来,我常常想,舅老爷手里拿的根竹竿,难道是神器?
一天我恍然大悟,舅老爷手里还有一个灯笼呢!舅老爷是打着灯笼回家的。我心里一阵高兴,终于明白舅老爷怎么回家的了。
可我高兴了没有多久,舅老爷是个瞎子,他天天灯笼干什么呢?他又看不见?这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
我想问舅老爷,可舅老爷每天都要出去算命,待他回来时我就睡了。
终于等到了一个雨天,那天雨很大,舅老爷坐在屋子里自言自语,今天是不能出门了,该歇天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问舅老爷,你每天回家都打着灯笼,不是没有用吗?舅老爷。
舅老爷呵呵一笑,说,有用有用。
有用?我不明白了,歪着头说,舅老爷,有什么用啊!你自己看不着,不是白费蜡吗?
舅老爷说,原来我是能看见世界的。舅老爷说这句话时,声音有些低沉,从舅老爷这话里,我觉得他肯定有些话要说了。
多年以前,鬼子侵略到了滕县(现在的滕州),鬼子到了滕县的村庄就烧杀奸掠,无恶不作,那时老百姓都很老实本分,哪里见过这样的强盗,纷纷逃跑,当然,逃跑也不容易,拖家带口的,跑慢了就被鬼子打死或者逮住了。
我们这北边不是有座山吗?我接口说,叫龙山。舅老爷继续说,对,叫龙山,大家都往龙山上跑,只要爬上了龙山,借着龙山的险峻,就可以逃过鬼子的追击了。
舅老爷话锋一转,说,哪知道鬼子里有汉奸,提前告知了百姓的路线,结果就是老百姓自投罗网了。那天,死了无数的百姓,尤其是妇女,被抓了不少。
为了救妇女,我和几个胆子大的人去了鬼子的营地,没有想到的是鬼子的防范很严,我们人没有救出来,反而伤亡了几个。
我的眼睛就是在那时被流弹打中的,还好,我当时昏了过去,捡了一条命。我醒来的时候满世界乌黑了,说实话,那时真想死了算了,眼睛看不见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个时候有个人救了我,这个是个瞎子,他说他是算命先生,以后跟着他混口饭就可以了。
就这样,我跟着算命先生混迹于集市,慢慢地把先生的手艺也学到了手。不久先生走了,我就开始一个人混口饭吃了。起初,我也是难过,经常挨碰挨撞的,后来我慢慢习惯了。
咱们中国人把鬼子打跑的时候,老百姓终于能过安稳的日子了,可我眼睛看不见,我能干嘛呢,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干算命这营生。
我天黑的时候回家,路上有时会撞上人,尽管我走的很慢,后来我就打个灯笼,这样会给别人照亮路,不过后来我终于明白,我给别人照亮路,实际上还是为了自己。
我不明白,舅老爷呵呵一笑,说,我打灯笼,我看不见别人,别人可看见我我了啊?这样别人就不会撞上我了。这么多年,我就是靠着这灯笼,顺顺当当走过来了。
外面的雨依然在下,我说你怎么不让表叔上学呢?
舅老爷说,你表叔是你舅姥姥走的时候留下的,我想让他上学,他不去,我也没有办法啊!
一直过了几年,舅老爷走了,表叔来了我家,我这时读初中了。表叔见了我就问问三个字。我很惊讶的看着他,表叔说这是我的名字,我想学学。
看着表叔,我想起来舅老爷,想起来舅老爷的灯笼。
灯笼不是给别人照路的,而是给自己,照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