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走了,请不要找我。老杜”
晚上,玉华回到家后,看到餐桌上丈夫老杜留下的这张纸条,不觉一阵惊悸。
她跌坐在沙发上,执着这张纸条,定定地看了几分钟,方明白大约发生了什么事——丈夫老杜离家出走了。她一下陷入恐惧,不知所措。
她本能地马上拨打老杜的手机,对方已关机。打到自家店里,老杜也不在那里。她又联系了几个与老杜平时来往密切的朋友,对方均表示老杜没和他们在一起,也不知道他的行踪。最后,玉华联系了一双儿女及亲戚,大家都不知道老杜的行迹。
玉华浑身无力地瘫在沙发里,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50岁的玉华虽已有一些人生阅历,但这样的意外还是让她猝不及防。
老杜的失踪事先毫无征兆。
虽然这两年来,老杜也时常叹息“人生真没意义”,但言词与情绪都不激烈。更像是一种无奈的自言自语。每天,他依旧去自家的茶叶店坐阵,一切都按部就班。
要说夫妻关系,他们也算和睦。家庭虽不热烈,但也极少吵闹有矛盾。两个孩子,女儿上大学,儿子上高中,都很自律,不用大人操心。亲戚关系也很简单,有事才走动,平时无瓜葛。夫妻俩经营着一个茶店,生意不算特别火爆,但还算稳定。且没有任何贷款与债务。老杜也没有任何健康问题和不良嗜好。
但不知为什么,几年前,老杜开始感到人生迷茫,总觉得找不到人生的意义。因此也少快乐,不大言语,郁郁寡欢,心事沉重的样子。
后来在几个茶友的影响下,老杜接触了释教,并慢慢沉浸痴迷其中。在那里,老杜好似找到了点人生的依托。
就在上个月,他们夫妻还和其他一些释教徒众一起去五台山朝拜呢。当时,老杜看上去还非常正常,眼神行动里都透露着对人生的希望。
可回来仅仅一个月,老杜就留下了这样一张纸条、一句简洁的留言,连原因都没说,连一句交待也没有,就消失了。
对玉华来说,人生发生了大事,天塌了,一切都乱了。她哭了几天,但还是强打精神,正常地去店里,并给孩子们营造出一切正常的感觉。
几个平时交往密切的亲戚朋友来家里商议,对于老杜的留言和出走,他们各有分析、判断、猜测与建议,大致有这样几种看法:出去散心、游历名山大川、拜访高僧大德、到某刹出家、躲避债务、考察商机、和情人私奔、被人绑架……等,最糟糕的是自杀。
玉华表现出极大的承受能力,眼睛红肿而憔悴地靠着沙发,听亲友们的劝慰与分析。
她觉得老杜不会自杀,他出走前的所有迹象,都没有已经厌弃人生到自杀的程度。她觉得丈夫出走最大的可能性是出家。
有人提议报警找人,或通过媒体发布寻人启事。但玉华想了想,冷静地拒绝了。老杜说了:“不要找我。”不管通过何种方式找他,都违背了老杜的心愿。玉华宁愿给老杜一个自己选择与想明白的时间。虽然家是他们共同的,但老杜要怎样选择,她还是想尊重他。
日子在玉华的咬牙坚持里,不觉已过半年。玉华猜测,丈夫老杜大概已经在哪座寺庙出了家。偶尔想象一下年近半百的老杜,剃个光头、身穿僧衣的样子,玉华感到说不出的悲伤与感慨。她已不怎么流泪。日子,总得往前过,还有一双儿女呢,还有父母呢。
夏日的一天,玉华突然接到警局的电话,说她丈夫死了,叫她去警局认领遗物。
玉华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跌跌撞撞去了警局,警局告给她说,她丈夫老杜,因迷路缺水,死在了沙漠里,遗体已在当地火化。警局向玉华转交了老杜的遗物、还有一张简短的手笺。
玉华如五雷轰顶,眼冒金星,几乎站立不住。她抖抖地接过那张手笺,看到了老杜熟悉的笔迹:
“原以为,离开无望的红尘,可以在寺庙里找到心的安宁与归宿,但几个月的出家感受,让我对人生更加绝望。我找不到归宿,找不到出路。我想回家,可不知家在哪里。与其在世间迷茫痛苦,不如踏上永生寻找的道路,沿着玄奘西行的路线,穿越沙漠,也许是我唯一的希望……”
压抑了许久的悲伤再也支撑不住,玉华嚎啕一声,昏厥在地。
三天后,玉华带孩子们去郊外祭奠了老杜,烧掉了他的遗物,包括这最后的手笔。
玉华形容憔悴,眼神里含着复杂的沧桑与悲凉。她对着一双儿女,声音不高、却很坚定地说:“尊重爸爸的选择。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会继续,我们可以坚强地活着。”
玉华紧紧搂着一双儿女,离开了墓地,再没回头。路旁,鲜花丛生;前面,是开阔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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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元短篇小说训练营~87~自由心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