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口,说起来不是什么好单位,不就是一个来回渡人过河的地方吗?可这里却是一个热门行业,一般人还真干不上,原因是这里有钱。外村过河的人都要付费,单身一人过一趟五分,拉车或推自行车过一趟一角,每天过河的人络绎不绝,收入很可观,因此好多人都想干。不过这里安排的历来都是有头有脸的的人,资格达不到还真干不上。曹知礼最有资格,他是离职支部书记,伤残军人,二等功臣,是最可信的人。
摆渡口每天收入都在五六块钱左右,一个月下来进账也不下一百几十块,最少也有八九十块钱。因此来这里管理的都必须是大公无私的人,是讲良心的人。陈太这家伙聪明,知道曹知礼的为人,知道曹知礼性格耿直,不会占小便宜,所以要把他安排在摆渡口,这样就可以一百个放心了,不再担心摆渡口的收入被人私吞。可那个新上任的会计却对曹知礼有看法,对他持怀疑态度,有一次他竟然说曹知礼扣留了摆渡口的收入,结果气得曹知礼生了一场大病。
这件事发生在曹知礼去摆渡口上班的第四个月。
前三个月曹知礼每到月底就会把收入的钱清点好交给大队会计,会计也不说什么,把钱拿过来就直接下账,然后再把钱交到现金保管手里。说来也巧,这头三个月收入都在一百五十元左右,上下悬殊也不到十元钱。这些过河人好像约定好了一样,一个月就过那几趟,就过那些人。可到了第四个月过河人突然减少,每天的收入下降到三四块钱。其实出现这种现象也不足为怪,农忙了嘛,人们都在队里忙收割,哪有空闲出门办其他事?收入自然会减少。月底到了,曹知礼清点了一遍钱数,这个月竟然收入减少了三分之一还多,只有九十八元钱。曹知礼摇了摇头,然后把钱收起来如数交给会计。
会计把钱倾倒在了桌面上仔细清点,清点完会计的脸一下拉得很长,他觉得这个月的收入比以往少了许多,感觉这里面一定出了问题。他转过头来问曹知礼:“曹大哥,这月的收入咋比前几个月少了那么多呀?只有不到一百元钱,这是咋回事?是否被人截留了?”
曹知礼一听火气“腾”的一下子窜起来,他瞪大眼问会计:“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听听!”
会计嗫嚅着说:“我,我说这个月的收入为何少了那么多?是不是让人挪用了?”
“放屁,这个月的收入为啥少那么多,难道你不知道原因吗?这个月是农忙时间,过河的人比以往少了许多,自然收入就少。你说钱被人截留是怀疑我贪污了是吗?瞎了你的狗眼,我曹知礼是啥人你难道不知道?我当了接近二十年的支书,要想贪污在哪里不能贪?偏偏跑到摆渡口贪那个小钱?我看你今天是想找事,是吧?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想惹老子,你也不搬块土坯照照脸,看看你有那个资格吗?老子枪林弹雨都不怕,难道今天害怕你这个小毛毛虫?”
会计看到曹知礼暴怒的样子开始有些胆怯,他急忙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理解错了。我是看到这个月的收入突然大幅度减少以为是被挪用,并没想着是被你贪污了。”
这时工作队的魏队长走过来说:“老曹,说话不要太难听,有话好好说嘛,不要太激动。这月的收入的确少了很多,这不能不让人怀疑。怀疑是很自然的事,这事搁在谁身上都有想法。”
“想法?什么想法?就是想着让我贪污了,是吧?我的态度是不好,魏队长,这事要是放到你身上,人家怀疑这钱是让你贪污了,你会是什么表现?不怒?不气?乐呵呵听着?”
魏队长说:“清者自清,用不着发火,没贪污就是没贪污,急什么?好好解释一下不行吗?”
“怎么个好好解释?人家说你贪污了,你解释说我没贪污,我最清白,你们要相信我。这就是好好解释?你们会听吗?这样吧,魏队长。这钱就算我贪污了,下个月你们去摆渡口着实蹲守一个月,实地考察一下,看看一个月到底能收入多少钱?然后再蹲守一个月,看看这月的收入比上个月少了还是多了,少多少,多多少?如果多了那没事,如果少了那就是让你贪污了。”
魏队长没有再说话,他明白,渡口过多少人不是摆渡人说了算的。农闲时过河的人多,农忙时过河的人就少,收入肯定不一样,或者多,或者少,很正常。会计怀疑是没有道理的,自己刚才说的话也不太合适。此刻魏队长放下了架子,他陪上笑脸说:“好了,老曹,消消气吧。没贪就没贪,我也不会派人去渡口查看什么。我相信你,一位多年的老革命,老党员立场是坚定的,绝不会做那些出格的事。”
曹知礼的嘴角在颤抖,他大声说:“打一巴掌再给一块糖吃,哄小孩呢。我曹知礼书记不当了,难道去摆渡口出苦力也碍了别人的眼?好,我可以什么都不干!”曹知礼说完气呼呼地大步离开了大队办公室。
曹知礼回到家越想越生气,他拿起酒瓶“咕咚咕咚”猛喝了几口酒,然后晕晕乎乎睡觉去了。等到醒来曹知礼感觉喉咙胀疼,浑身瘫软无力,他想张口喊正在院子里搓草绳的大闺女,结果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他由于很生气失音了。
到了吃饭时间一家人都回到家里。大女儿做好了饭让二弟去叫父亲起床,结果曹忠实走进内屋看见父亲大睁着两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子也不能动弹。小家伙吓坏了,在屋里大声呼喊母亲过来看看父亲。李兰芳听到儿子的喊声赶紧进屋,她看到曹知礼的样子也吓得不轻。她急忙招呼孩子们去拉地排车赶快把父亲送到公社卫生院急救。
医生询问原因,结果曹知礼不会说话,李兰芳也不知咋回事。大女儿兰兰说:“我只知道爸爸回到家时很生气的样子,嘴里嘟囔着有人怀疑他贪污,还骂了几句,然后拿起酒瓶喝了几口酒,接着就躺在床上睡觉去了,等他醒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医生听后点点头说:“病不轻,用咱百姓的话说就是得的气恼伤寒,表现严重的就是浑身像散了架,起不了床,失音,说不出话来。住院吧,等到恢复正常至少需要一个月。治疗期间不能再生气,还要多宽解他的情绪。”
李兰芳说:“知道了,那就抓紧治疗吧。”
第二天曹知礼生病住院的事就很快传到了大队部,也传到工作队员的耳朵里。
魏队长说:“曹知礼被误解,恶气未出憋出了病。说起来这人也太较真,没贪就说明没贪不就完了吗?干嘛钻牛角尖?会计杨丹也不对,摆渡口的收入哪有固定的?也许多,也许少,很正常。他不该怀疑被人挪用了,也就是贪了。曹知礼的人品十分耿直,当了多年支书两袖清风,今天有人怀疑他贪污他能不生气吗?他是被气病的。依我说,要让老曹的病好得快,杨丹一会儿就买上一些礼物去医院看望曹知礼,向他赔个不是,请求老曹原谅。让曹知礼消消气,顾身体要紧。”
杨丹听后点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天杨丹拿了十几枚鸡蛋两包红糖去了医院。他一进病房就向曹知礼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真诚地向他道了歉,并恳请曹知礼原谅。
曹知礼是明理之人,尽管有脾气,尽管别人得罪了他,可只要人家真心向他认错他还是会接受道歉的。曹知礼不能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接受道歉,然后用手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示意杨丹坐下来说话。
杨丹说:“曹书记,不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以后有空我还会来看望你的。”
李兰芳说:“不用来了,老曹原谅你了。你以后要注意,做人还是厚道好,不要随便乱说话,更不能无端伤人。这次事件就算过去了,我们不再追究。不过这事说起来也的确气人,你有什么资格当会计?要党龄没党龄,要贡献没贡献。不就是因为跟陈太跟得紧嘛,得到他的赏识。你就是个大队会计,没什么了不起,少翘尾巴,稳稳当当做人最好。”
李兰芳一通话说得杨丹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样子十分不得劲。此刻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低着头不说一句话。这些话李兰芳是故意说的,一是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二是替丈夫出出气,以平息他的怨气,好让他的心里舒服一些,对康复有好处。
曹知礼看看李兰芳,又看看杨丹,然后向杨丹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杨丹明白了曹知礼的用意,转身走出了医院。
后来曹知礼一连住了十天院,身体有了很大好转。他自己可以下地走动了,只是失音还没见轻,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不过再住院也没必要了,不如回家慢慢恢复。住院尽管花不了几个钱,可毕竟这里是医院,不是休养所,还是回家比较好。
两天后曹知礼出院了,他不再去摆渡口上班,改行去了大堤看护树林。
看树林好,这地方清净,不与金钱打交道,也很少有人来打扰。每天与鸟儿为邻,静心倾听鸟儿们的对话与歌唱,很惬意。再就是,河堤上有荒地,可以开垦出来种些蔬菜瓜果,生活也很充实。这日子不亚于陶渊明,种豆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好一个世外桃源生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