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2018

每次元旦,都在一种熟悉的热闹中,平淡决绝地过,日子快慢刚刚好,驱不走,也拦不住。

我半夜一人从南门走过来,远处成群的人堆成了山。那是积攒了一年的狂欢的气息,在体育馆里疯狂代谢着,冲出半条街去。,通宵教室里,新年的滋味夹杂着奶茶的香气展开来,而旧的一年被写在电脑屏幕上,扔到冰冷的ROM中去。

2017年,走过很多地方,想过很多事,也路过了很多人。

17年的新年,我不知抽了什么疯,忽然想去看新年的第一天的太阳升起。我前一天晚上便老早定好闹钟,并为自己想到这个牛逼的主意而激动不已。好容易平静了自己的情绪后,在对新一年膨胀的期盼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半夜四点,作为宿舍最后一个被自己闹钟吵醒的人,我尴尬地走出寝室,发现围合内没有开门!这真是最丧的玩笑,仿佛你把满心期盼交给这一年,然而只换了个笑话。

我当然没有放弃,背个笨重的书包就去翻宿舍铁栅栏的墙头。过程还算顺利,除了最后自己被墙外的铁丝刮伤了小腿。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一瘸一拐地在凌晨的黑夜里行走,到了教学楼,躲避着保安人员的半夜巡逻,千辛万苦找到了适合东望太阳的绝佳地点。

我翘首期盼着,直到天亮才发现,自己那天做了那么多努力,但却忘了看天气预报。

那年冬日格外的冷,我大半夜站在室外,瑟瑟发抖,我在等着一个太阳,它永远不会到来。

那时的我或许不会想到,这一年的兵荒马乱,竟会以这样的横尸遍野作为开场。

二月份我回了老家,有的高中同学已经开学去上课了。那个无聊到头上长草的春天,我每天躺在床上玩漂流瓶。年初的理想啊什么的,自己立下了之后,似乎就从不去想过它。

我曾收到过一个匿名的瓶子,

一个未成年的男声在那头吐着脏话;

我曾收到过一个匿名的瓶子,

是一个写满奋斗的黑板,旁边配文:离高考只剩100天了;

我还曾收到过一个匿名的瓶子,

一位女孩子说:妈妈病了,希望能快点好起来。

还有很多类似的瓶子,我大概记不清了。我窥视着他们,很多句子,很多声音,没法也不知怎么去回复。这些都是自己的路人吧,我不知他们的名字,只知道有些事情存在过了,在某个稀松平常的人的身上。

偶尔也出去走走,到学校,到商场,到公园。离家的时候想念的那所高中,也不过是一堆老房子;那座繁华的商场,也仅仅是一个显得衰败的小高层;那家特别好吃的甜品店已经人去店空;那座念想着回家一定要去看看的斜拉索桥也终究没能去成。那些自己离家时万般想念的东西,竟会也是如此普通的物什吗?

三月末下了好久的梅雨,南京的天气变得潮湿了起来。牌区的樱花说是盛开了一段时间。此时,我依然沉在九龙湖底做一名学渣,但却开始接连写了一些鸡汤小文章。那段青黄不接的日子里,我常一个人跑去浦口,跑去建邺,跑去马鞍山。我放着许多从未翻过的书本,翘了许多自己从来没敢翘过的课。我放着正常的工作不干,混着过下这杂七麻八的日子。

我不知道这样能持续多久,我只记得有教授课下对我说:你这样下去,期末我不会给你过的。这样莫名其妙下去,我倒也无所谓,甚至还抽空在金陵图书馆热热闹闹地当起了志愿者。我沉迷于自己的感受之中,并开始将很多感受源源不断地梳理起来,再源源不断地写出来。倘若人生是一门课,我只不过选了不同的听课方式,何必妄加指责,令少年难堪?

一学期的时间就这样不慎溜走,很快到了6月,期末有了好几场考试,或许因为复习得勤快,我竟然没有挂掉。我不禁想起了那些非议和指责,有来自别人,但更多来自自己。我这个不在其位的白痴,总觉得自己好像会懂得很多事情,不想到最后,不在固定的位子上,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成了外行。

我那段时间仿佛喜欢读历史书。有岳飞于谦这样的护国忠粉,有刘邦项羽这样的蓝领流氓,也有嵇康贾谊这样的文艺青年。贾谊七岁就能诗能诵,弱冠之年就书生意气,指点江山,却又不得不寄人篱下。二十来岁因为才能出众,惹怒同事,被领导发配边疆支教;二十四岁在湘江边狂书《悼屈原赋》;其后又被重用;给一个早逝的梁怀王当家教,在学生死后自己也堕入地狱,忧郁而亡。我有时候经常能联系到自己,这一年也何尝不如此,起起伏伏,像金智楼103的示波器。

随后我几乎是抱着去玩玩看的态度,敷衍过了接下来的几个月。有结构竞赛?去看看?于是整天窝在公培中心看人组着玩,自己并不报名;有数模?也想玩一玩,就组队去暑假特训,果然像平时上课一样,睡了几次课后就跟这玩意再也没有交集。

暑假有幸,自己跑去了一趟成都,也权当一次行程较长的散心。锦里热闹的夜市,解开了自己许多心结。回程时没有机票,坐了二十多小时的火车到南京,一场猝不及防的小雨在等着我。无人接站,仰望这城市的上空,雨滴在脸上,有点冰凉。再抹了把脸,貌似有了几颗青春痘。

大概快到8月的样子,南京的天气还很闷热,我竟然因为一年前合作的一个小项目,神奇地被邀请到国外一个年会上作报告。对我来说,这也会是一次不一样的体验吧。太多的第一次,有点忙又有点空闲的时间,还有根本无法和人正常交流的不安。我像是一个脚夫,从南京这个城市被扔出来,到了外面,以为自己找到了路,其实还一直在迷路。高中时背过谁的诗句: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如我等少年,安能行叹,自嘲足矣。

八月中间回了老家过暑假,整个人像是一滩泥,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情。中间去了一趟天静宫,还和里面的道士迎头撞上。

九月份回校,心猿意马地听一些乱七八糟的课程,大都像嚼口香糖一样,搜罗课上老师的一点段子,乐呵一笑,课上的内容,几乎被自己原封不动地吐了出去。

只记得有个老师讲着课就扯起了自己的经历,三下乡,大队书记...很多上一代才会出现的词语都发生在他身边。他说: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最富有的,就是切心的体面和快乐。我愣了好几秒钟。

十月份开始,我拿起当初的flag,才开始想着它们的实现。很多事情,确实该早点做的,很多事情,这年不做就真的没机会了。

我又开始尝试一种新的生活了。我拿着数院的常微分方程课本蹭着课,我早上五点多到湖区西北角练习吹箫,我中午准点到健身房健身,我看完了余秋雨全集,我在努力发掘生活中可能的未知。

几个月又几个月,这就是一年吗?

我坐在电脑旁,写着今年发生的一切,

今年我在自习室通着宵回忆着;

今年第一天仍是阴天,隔了一年仍没看到想要的旭日;

但明天呢

明天会是什么天气?

明天会有怎样的姿色?

明天又有怎样的人从我身边路过?

我今年看过寻梦环游记,人一共死去过两次,一次是肉体在世界上消失,一次是影响在他人心中磨灭;这样说来,人一共也活过两次,一次从细胞的结合中分裂出肉体,一次从世界的复杂中简化出思想。我算了一下,这18年来,我不断的与世界磨合,最终也算诞生出了一点点微弱的,自己的思想吧。此前的自己,全当活过一次,此后的来生,能多明白一些事情,不再漂零,也不再附和。

清朝时期有一个叫做玄烨的家伙,他是个伤心的皇二代。嫔妃所生的他自幼饱受孤独之苦,甚至在读经书时累到吐血。登基以后,大家都觉得他一定是个软绵绵的文弱皇帝,于是骄纵者更为骄纵。他却策马扬鞭,16岁时就用权术除掉了鳌拜,年纪轻轻就平定三藩之乱,成为家族中最成功的一只金刚鹦鹉。少年自束,倔强之气,恩威并行,生杀予夺。当我读到这个标准成功者的故事时,却当真地替他可怜,这么一个少年啊,却不得不做出成人才能做的事情。他成功了,君临天下,太平盛世,万方来朝;但那颗年少的心却被遗失在旷野中,在少年与老臣勾心斗角的奸诈之中,这颗心越发空旷,万籁俱寂,遗世独立。

17年,我等待的霍格沃兹通知书还没有猫头鹰给我寄过来;但我早已经与之前那片世界两清,18年,我仍将与这世界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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