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时间,我一直认为父亲是个大老粗,说话粗声大气,走路健步如飞,运动员出身的他足够敏捷,也足够威猛。大大咧咧的他哪儿懂得什么爱啊,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似乎从来和他没有关系。他有几个好朋友,他们常常在一起打篮球,在球场上骂骂咧咧是常事。我最不能理解的是,前一天都急赤白脸了,第二天居然又在球场上组队开战了,怎么这伙人反而越吵越亲近了呢?后来才知道,和父亲一起打球都是一类人:自己一个人在城里上班,老婆孩子都在乡下务农。有家有室的父亲是把他们当兄弟对待,特别是到了中秋节,父亲总要做一桌菜,一堆球友聚在我家吃吃喝喝,吃饱喝足就吹拉弹唱。所以,我印象里的中秋节是个热血沸腾的节日。花木掩映的四合院里,皓月当空,一群大老爷们对酒当歌,醉话连篇,放浪形骸好不热闹。后来读到李白的“对影成三人”,觉得他怎么可以寂寞成那样,心疼不已。
后来我终于懂得,原来有一种爱是肝胆相照,是坦诚相待,是心无城府。见多了曲意逢迎的嘴脸之后,特别怀念父亲和他的那些朋友们,也开始学着找一些兴味相投的人喝酒聊天互黑,好不快哉!
母亲和父亲完全不同,很少有朋友,她自己的世界足够丰盈,根本不在乎外面的天地。母亲喜欢的事情很多,喜欢起来就全情全意地去做,从不顾及别人的目光。喜欢养花养鱼,很快堂前屋后就活泼起来,艳艳的花次第开放,悠悠的鱼从容游荡。浇好花喂好鱼就坐在它们中间看个没完没了。喜欢打网球,觉得上班太麻烦,就着急忙慌地办了提前退休,天天扛着球拍出去,一玩就是一上午。某一天又喜欢上了英语,就看见她成天背单词背句子,很快她的词汇量就超过了我,还常常纠正我的发音。就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女人,在我结婚的时候居然放出豪言:“结婚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要麻烦我。”从小到大习惯了妈妈的处事态度,我默默地表示理解。
一直以来,我同样认为妈妈也不会爱。可是后来才明白,妈妈的爱不是无休止的付出,而是对身边人的尊重,妈妈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也希望别人尊重她的选择,她就像一尾快乐的鱼,在生活里的海洋里畅游。潜移默化中,我和妈妈越来越像。
做了老师,遇见了无数个家庭,才意识到不同的家庭有不同的爱,爱的姿态可以千变万化,爱的方式可以因人而异。我从父母那里学到爱的宽容和尊重,理解爱,学会爱,表达爱将是我一生的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