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乡村,远远地传来铁片“叮叮叮”或是拨浪鼓“嘭嘭嘭”的敲击声,大人小孩都知道,这是挑货郎担的来了;听到“呜呜呜”的低沉的牛角声,这是阉猪的来了;听到“抢菜刀磨剪刀”的悠长而有节奏的吆喝声,这是磨刀的来了;听到“线鸡啊线鸡啊”的吆喝声,这是阉鸡的来了;吆喝的还有弹棉花的、补锅的、修伞的和卖娃糕和麻糖的。
所有的声音中,再没有比货郎担的铁片声和吆喝声更动人的了。
挑货郎担的人一手扶扁担,一手敲铁片,口里不住地吆喝:“收废铜烂铁,收鞋底塑料,收牙膏皮鸡壳的鸭壳的(即鸡内金鸭内金,鸡或鸭胃的内壁)鸡毛鸭毛,收头发玻璃啊;谁家要针头线脑的,要尖尖糖果果糖的,要洋火香烟胰子油的快来买快来换啊。”这时,大人小孩都会围上前去,有的忙着把家里积攒的那些旧货翻出来,有的挑拣想要的小东小西。货郎担分两层,上面一层,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常用小商品,简直就是一个微型的小南货百货店。下面一层的箩筐里自然是盛放所收的各种荒货。粗辫子的丫头挑了一瓶雪花精(护肤用的膏),粗的细的绣花针,彩色的线,用来给男朋友绣花掩底(鞋垫);这位大嫂挑了一包盐、两口纳鞋底的针和线;那个老婆婆称一斤红糖,一盒治手脚皴裂的蛤蜊油,为一分两分钱讨价还价。小孩吵着要买尖尖糖扇子糖,要求没得到响应,就躺到地上打滚哭闹,大人没办法,一边骂一边乖乖掏钱了事。也有主妇们想要的东西货郎担没有或卖完了,就嘱咐下次带点来,挑货郎担的忙不迭的答应,下一次再来时,会带来主妇们先前没买到的东西。
挑货郎担的赚的是辛苦钱,长年累月,担着小货物出门,挑着收的荒货回去。三星就在梦溪古镇边上,需要什么东西直接上街买就是,因此买货郎担的东西只是个补充。家里废弃的东西,提到街上去卖吧,又太少了一点,而且卖不了几个钱,就卖给挑货郎担的换些小东西;而有些远离乡镇的地方,货郎担的出现,填补了封闭社会商品流通渠道不畅带来的空白,给人们带来了方便,也带来了热闹。
物质匮乏的年代,各家想产生点垃圾都不容易。宰鸡杀鸭之后,肉招待客人了,毛论斤按两卖,鸡壳的鸭壳的两分钱一个;纸可以卖,塑料可以卖,牙膏皮可以卖,磨秃的锄头、缺齿的钉耙可以卖,环视屋内外,已是卖无可卖了,家徒四壁这个成语,是很多家庭的真实写照。扫地的灰,零星的鸡屎,扫了撮到粪坑里沤粪。洗碗水洗锅水决不能倒掉,得装到潲缸里,给猪吃;难得有剩菜剩饭,偶尔剩一点,狗的黑黑的眼睛热情地盯着你,它的尾巴摇得像旗杆;还有猫,使劲在你裤腿上蹭,“喵喵”的声音甜得腻人,让你觉得,今天你不给它们点东西吃你真对不起它们。偶尔给猫狗吃点剩菜剩饭,是为了强化它们对家的归属感。几天不给猫喂食,猫会主动换一个东家。狗忠诚,饿极了,就吃屎 ,最爱吃婴儿刚拉的粑粑。看到这里,你觉得有点恶心是不是?其实还有更恶心的,你家的狗狗吃完粑粑之后,心满意足,凑到你身边,要舔你的手表示亲热······
阉鸡当地称“线鸡”,阉鸡的人叫“线鸡佬”。线鸡佬的吆喝声多半在春季和夏初响起来,家里有要阉的鸡,就唤线鸡佬过来,有的是上次来过的,主妇就说,线鸡的,你的手艺不大妥,你上次线的鸡有两只夹骚鸡。夹骚就是公鸡崽的蛋蛋还残留了一部分没取干净,鸡还打鸣,骚扰异性。泼辣的妇女说得更难听:线鸡的,这次经你的手还有夹骚的话,下次看到你就你把骟哒嘎卵。线鸡的就回答,俺地骟不得,还有一群人排队等着俺传种呢,要不你也试试?女人红了脸,你个背时砍脑壳地,你有种就等俺男子汉回来再试。活儿就在打打闹闹中完成了,线鸡佬收了钱,田野上又传来悠长的“线鸡哦线鸡哦”的吆喝声。
铁片的叮当声、牛角的呜呜声和各种吆喝声消逝多年,乡村也沉寂了多年。据说现在乡村又开始热门了,经常有一群穿整齐的白大褂或是制服的年轻男女,带着音响,扯着帐篷,每天早上组织老年人集中开会学习,亲切地赶着老人们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给他们的亲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送来健康生活的理念,还给他们的亲人送可爱的小礼品,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们没想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还能遇到比自己的亲生子女孝顺贴心得多的年轻人,于是他们把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钱取出来,很爽快地为人家送给自己的幸福买单。遇到有人提醒他们别上当了,他们会微微一笑,不屑回答,心里说,我们才不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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