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梁祝

图片发自简书App


阴沉的天,墨蓝色的一片天,乌云似乎要压倒远处的电线杆。狂风卷过路两边的法国梧桐,硬生生的把脆弱的枝桠折断,狂风拖着枝桠在燥热的水泥板上翻滚肆虐。青白手指拂在冰冷的玻璃上,铝合金窗户只开了一小截,窗外隔了一层铝合金的防盗窗,好似牢狱一般。窗口勉强能伸出一只手,狂风带着灰尘窜进屋内,卷起地上的琴谱,哗啦啦地响着。

听到有开锁的声音,站在风口处的人依旧望着远方的乌云,心里开始叫嚣,暴风雨要来了!暴风雨要来了!

进来的是个穿着护士服的中年护士,头发盘在脑后,带有紫色锁边的护士帽用细发卡固定在头顶,微微干裂的嘴唇抿着,法令纹深陷,手上端了一个不锈钢盘子,零零散散摆着些药瓶。一开门吃了一口风,不禁皱了眉头,眯着眼睛看着窗口。

这个疯子,又在看天。

将手上的盘子放到床头的柜子上,踮起脚,抬手将手上提着的盐水瓶挂到屋顶悬下来的挂水勾上,转过头望向窗口的人:“唯艾,过来。”

唯艾将手放在窗棱边问道:“林护士,你冷么?”

那个被称之为林护士的中年护士,捡起脚边被风吹开的琴谱:“我不冷,你把窗子关起来。”

“好。”唯艾关了窗,走到病床边拖了脚上的拖鞋曲腿爬上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伸出左手露在被外。

林护士托起她的手,骨瘦嶙峋,指关节突起,显得手背上的青筋格外恐怖。拿起托盘上的皮条,绑了手腕拍了两下找到血管,一针扎下,调了滴管里的滴速,撤了手腕上的橡皮条。再看一眼躺在床上的人,满目的空洞,直直地望着天花板。转过身去配药,手上端着水看着病床上的人。

唯艾支起右手,坐了起来,伸手接过林护士手里的药片,仰头倒入嘴里,再接过水,灌了几口吞下药片。接着又躺下,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林护士收了东西,端起柜子上的托盘,打开门准备离开。

蓦地一个羸弱的声音传来:“林护士,暴风雨要来了,对么?”

林护士看了一眼,不回答,这个疯子。

病房的门被锁上,唯艾渐渐地陷入昏睡,真是好累啊。

梦里仿佛回到那个傍晚,也是这样的天气,外面有狂风,狂风挟着琴房外高大的梧桐树拍打着窗户。

阴冷的琴房,狂风从未关紧的窗户里窜进来,藏红色的绒布窗帘翻卷着,灰蒙蒙的天,屋内隐约有少女隐忍的抽泣声,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声,有女人的慰叹声。

地上光裸的少女似乎看到窗外有人影闪过,似乎又是没有。

眼神涣散,泪水早就模糊了双眼,发丝凌乱不堪。身旁的女人跪在地板上,曲手抱起她,温柔地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抚着她头发:“唯艾,唯艾,我的唯艾。”

窗外似乎响起了小提琴曲,唯艾静下心,仔细聆听,是《梁祝》,此刻演奏的正是第一节《鸟语花香》。婉转悠扬,轻快明亮的小提琴声,又有长笛合奏拟出鸟儿啼叫之声,叽叽喳喳好不热闹,这是她最喜欢的曲目,真好。

教学楼一楼走廊有人影狂奔而过,先前手上的画册早就不知道慌乱中丢在哪里了,心中狂乱: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先前的那一幕窥视不断的冲击着他脑海中的记忆,那是唯艾,伏在她光裸身上的是他的油画导师,死死压住唯艾双手的人是他的师母,A大最具盛名的小提琴家。

少女雪白的胴体,在昏暗的琴房犹如画布上美丽的少女莹莹的发着光,隐忍地抽泣声回荡在他的耳畔,师母的手抚过少女美丽光洁的肌肤,温柔的笑着,轻声的安抚:“别怕,唯艾别怕。”

“我一定要救她。”

转身向教学楼奔去,远处的天空有闪电在乌云中酝酿着,狂风卷起地上的灰尘如狼似虎般向他袭来。

一路狂奔,刚跨上楼梯,迎面撞向一个温热的身体,抬头一看,是导师。那个严肃而又不苟言笑的油画教授,低着头看着他,嘴角似乎是有笑,看得他浑身的热汗顿时就像落入了冰窖,每个毛孔就像灌了风,透骨地凉。

“凌唐,是在找你的画册么?”说着,导师抬手将画册递过来。

画册,对,我的画册呢。

凌唐似乎很冷,嘴巴有些哆嗦,头上却冒着汗:“是,是,是啊,教授。”

伸手接过画册,教授像往常一般,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凌唐夹起画册,转身就走。一阵响雷划过,震地身旁教室的玻璃窗户直颤,凌唐不经打了个哆嗦。深呼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板向前走去。

蓦地,教授喊了他:“凌唐!”

凌唐一怔,回过身看着不远处的教授,天空中似有闪电划过,教室的玻璃窗户反射着光,在教授苍老而又严肃的脸上一闪而过。

凌唐看不清教授的眼睛,却有声音传过来“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有个名额,我属意推荐你,你是个绘画天才,不要让我失望。”

凌唐愣在原地,一边是唯艾隐忍的哭泣声,少女颤抖的身体;一边是他梦寐以求可能终身都难以实现的愿望,意大利,艺术的天堂,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名额。

“教授,我……”雨越来越大了,打在脸上,模糊了双眼。

“凌唐,不要让我失望。”教授打开了手上的长柄黑伞,渐渐的淹没在昏暗里。

窗外点闪雷鸣,雨点如同鬼魅一般纷至而来,狠狠地拍打在窗户上。唯艾睁开眼睛,昏黄的路灯下照映着狂风暴雨里肆虐挣扎的梧桐树,有的被折断了枝条,有的梧桐叶被硬生生地卷下,拍打在地上,忍受着暴雨的践踏欺凌。

暴风雨终于来了,唯艾心中说不出的畅快,跳下床拾起地上的小提琴,弯着腰在满地琴谱中翻出弓,试了音,一曲《那不勒斯舞曲》。

跳跃的节奏混合着窗外的暴雨说不出的让人兴奋。唯艾踢了脚上的拖鞋,踮起脚在满地狼藉里旋转演奏,黛色的眉舒展开,浅棕色的瞳孔里闪耀着兴奋。

病房外有护士医生来往,这个疯子又开始演奏了。

昏暗的走廊里飘荡着跳跃的音符,活泼而又热烈,仿佛有光照进每个人的心里。

犹记得,那年她14岁,登上当地的日报,小提琴天才少女。

A大迎新会的时候,她一身白色小礼裙,一曲《梁祝》独奏,台下的父亲热泪盈眶激动地站起身微笑着为她鼓掌。

礼堂的音响响起,主持人问她:“唯艾同学,都说你是小提琴天才少女,说说看你自己的想法?”

唯艾看着礼堂黑压压的人群,接过主持人递来的麦:“我就是!”

会场上片刻的尴尬,父亲依旧笑着看着她,朝着她点头。

那日是盛夏,因为不是供电时间段,昏暗潮湿的宿舍里连空气都是黏腻的,唯艾背上小提琴带上钥匙,转身去琴房练琴。一路上有风刮过她素色裙摆下纤细的脚踝,牵绊着她前去的脚步。

暴风雨来的前夕,学生们陆陆续续地从教学楼回宿舍,琴房里开着冷气,吹到身上舒服极了。只有几个同学在,大约是刚排演完,各自收拾着乐器和曲谱,嘻嘻哈哈地聊着天,看着唯艾进来,点头示意了下,几个人交谈着离开了琴房。

唯艾将琴包扔在地板上,将曲谱摆好,试了音,只是练习曲,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想起那日课程结束,导师留下她,让她试了一乐谱的某个章节。

导师的手隔着她的衬衫从肩胛抚过,笑着赞扬她:“你拉的很好。”

她大约只记得那时候导师对她的赞许,后来的很多事情,在很多的药物和她自己对自己的欺骗中,很多的细节她已经快忘记了。

零零碎碎的,至今为止她都不能确定那些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所有的人告诉她,那都是假的,是她的幻想,可是每每入梦,总会像恐怖电影一般一张张的袭来。

她闭上眼睛,这样的梦至少能证明她还活着,不是么?

天空好像是和今天一样,闷沉地空气,黏腻的感觉,校园里鲜有人来往。

时隔了两周,接到导师的电话,让她带着琴来琴房。

导师早就在琴房等她了,递给了她一叠琴谱,让她练习,这次是一册完整的交响乐小提琴部分,她不解地看着教授。

导师未置一词,曲着胯,斜斜的倚在一边的三脚架钢琴旁,双手环胸,点头示意唯艾开始。

唯艾舔了舔干裂的下嘴唇,架起小提琴,伸手将谱子翻开,这样的谱子对于唯艾来说并不是很难,她演奏起来柔韧有余。

导师听了几个章节,站直身子,走到她身边。

手抚过她的肩膀,手指向下,沿着她的肩胛骨往下。唯艾不禁身子一震,手上不稳,中间过渡的一个降A调拉偏了音。教授的手指一顿:“这是省级的交响乐乐谱,你应该专心点。”

唯艾深呼一口气,点了点头,撤了弓,翻了一页琴谱。

琴房里的冷气吹来,凉飕飕的风,感觉像是带了刺一般,吹地她手臂发麻,教授的手顺着她衬衫的下摆伸进去,好似一条光溜的细蛇在她腰间缠绕。

“刺啦”一声,唯艾顿了手上的弓。浑身似乎又冷汗在流,她转过身看着教授,那个平时严苛无比的教授,锁骨和脖颈上的皮肤似乎长时间托举小提琴的原因,皮肤之间的撕拉,现在看来十分地可怖。

不知道他们僵持在那边多久,还是根本没有僵持,她忘记了其中的插曲,忘记了那中间发生了什么。

“哐”地一声,走廊里有风,风猛的将门掀到墙上。唯艾背后一怔,慌乱地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那个油画教授,小提琴老师的丈夫,略带灰白的头发,眉目紧缩,颧骨高高耸起,不苟言笑的样子在这即将到临的暴风雨天气显得更为诡异。

她忘记自己是怎么被推倒在地的,她正想大声呼救,小提琴教授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也忘记了挣扎,只记得身上的那个男人扯着他苍老的嘴角对着她笑,她感到很害怕,她四处张望想要求得一丝希望。

小提琴导师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唯艾,别怕唯艾。”

她害怕地看着导师,导师低着头看着她,手指在她光裸的身上四处游走。低声在她耳边说:“唯艾,别怕唯艾……”

唯艾,闭着眼睛,无助和心中的绝望漫无边际涌来。

此后就是无尽的嘈杂,镁光灯以及各色记者犀利的问题,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有名的人,却因为上告A大两位教授强奸,一石激起千层浪。

两位教授教学严谨,在艺术上颇有成就,深受学生敬仰,怎可能会合伙强奸一个未满18岁的女学生。两位艺术家,言辞切切,道明原由,其中不免为现在学生功利心太强而扼腕感叹。

接着,媒体大肆报道,小提琴家刘晓因演出推荐名额有限,遭学生恶意中伤,却仍旧为学生辩白,艺术界的良心。

唯艾地抓住记者的手,双目圆瞪,几欲发狂:“明明是他们!明明是他们啊!”

不知人群中谁说了一句:“她疯了。”

众人纷纷如遇洪水猛兽般散开,惊恐地看着她。

唯艾孤独无依,望着昔日的同窗站在人群外,不知怎么她想起一个成语,隔岸观火。

她是怎么被拉走的,她也不记得,清醒下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的病房里。

她只有一个信念,她需要去找人,为她作证,她拉着门把手,拼命摇拽:“你们不能把我关起来,有人为我作证的!”

病房的门从外面被打开,进来的是她爸爸,身上还带着舟车劳顿的风尘,眼下乌青一片,唯艾仿佛得到了一支救命的稻草,一把抓起父亲的手:“爸爸,我有证人的,你帮我去找凌唐,你找他,他会为我作证的。”

唯父宽大干燥的手为她拂去满脸的泪痕,将凌乱的头发拨致耳后,沉沉地叹了一声:“唯艾,你最近太累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她拼命地摇头,跳起身往门外冲去,医生大呼护工,她尖叫、撕咬。

护工把她绑在病床上,医生掰开她的嘴,将药塞到她嘴巴里,给她打针,她渐渐失去意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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