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图灵:英国,以“图灵测试”名垂青史。19岁进入剑桥大学,26岁在美国普林斯顿获得博士学位。二战时协助破译德军密码,立下了赫赫战功。1946年被授予“不列颠帝国勋章”,这是英国对做出过突出贡献的人所授予的荣誉。被世人誉为“计算机之父”。
1952年: 身材健硕的男子着一身睡衣立在窗头,小桌上凌乱的纸张,东倒西歪的物什。他的心猛地一沉,高大的身影在白日耀眼的阳光里微微动了动。他久久站立着。再回过神来,已是恍若隔世。窗外灿黄的银杏叶静静的铺了一地。
骨节分明的手指颤抖着,缓缓地拨动着电话机。
“喂,您好,我要报警”。“您的位置?”,电话对面的警察用着慵懒的语调,像是刚睡醒打着哈欠的猫咪。 “喂喂喂,你还在听吗?喂喂喂,喂喂喂,妈的傻逼”。警察骂骂咧咧的声音透过冰冷的电话线传来。
良久无语,图灵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经过了一整个世纪。
“我在…. 伦敦街25号,阿兰·图灵”。扣上电话,他颓然地跌坐在了地上,两眼直愣愣的看着前方。桌子上还有他留下的吃了一半的牛角面包,脑海里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可是如今,他却杳无踪迹。不出五分钟,警察刺耳的鸣响传来。图灵的眸子一动,又瞬间恢复了平静。
他望着那只牛角面包发呆。
那还是1952年初,偌大的电影院里人头攒动。已经记不清看的是什么电影,图灵只记得阿诺德·穆雷回头的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心像是突然漏掉了一拍。时间的钟摆戛然而止。眼里仿佛再也装不下其他风景,仍然跳动的电影画面都失去了色彩变成了灰白。眼里只有他的灵动,他的清秀,他自成一幅五彩斑斓的色彩。仍然记得他白皙的脸,微微透着青色的胡渣,他棱角分明又分外温柔的侧脸。像是一下子被击中。图灵想,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当遇见对的人的时候,我们难以分辨他的性别。喜欢的是他的音色,他的长相,他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喜欢的是面前的这个人,而不是他的性别。
“你好,我是阿兰图灵”。“我是阿诺德穆雷。”阿诺德的声音款款,像是溪水潺潺,流水渐渐。图灵带阿诺德回了家。图灵的爱像是黑夜里突然点燃的星火。他烧的炽烈又盲目。年已40的图灵,仍然单身一人的图灵,似乎终于找到了这世界上另一个契合的灵魂,结束在这世界独自飘零的生涯。图灵欣然等待着,等待着能携手走过这漫长一生。
可是他没想到,温顺的阿诺德,可爱的阿诺德,帅气又漂亮的阿诺德竟然是一个盗贼。他陆续拿走图灵钱包里的钱。图灵望着钱包发呆。心里仍不住为他开脱,也许他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呢。阿诺德咬了一口牛角面包转手砸在了茶几旁。塑料袋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刺耳的响起。
“再给我十万英镑。”,黑暗里,阿诺德狡黠的冷笑。“阿诺德,可是我哪里有这么多钱?上次已经给你很多了,你……”,图灵的背像是颓然的老者,他重重的低下了头。心里像是一团毛线。爱和恨交织着。想要放手,却又舍弃不掉自己的爱。“哼,那你就等着我告发你吧。鸡奸罪的后果,你总是知道的吧?”,阿诺德冷冷的看向图灵。窗口的那轮明月皎洁,倾洒的光辉悄然洒在茶几上,撒在图灵的身上。图灵猛地抬头,瞪大的双眸满是不可思议。
图灵别过了脸。心像是有千万道细细密密的伤口无法言说。“你走吧,我不会给你钱的。”“你会后悔的。”,阿诺德披上外套,推门而出。“咣”,门被关上了,震得这房间愈发空荡。不出几日。图灵被盗。他心里自然知道这与阿诺德脱不了干系。找到阿诺德,他吃惊的说,“也许是我那个朋友约翰,他总是不干好事,也许是他做的。”图灵相信了。他报了警要求抓捕约翰。他不准备说出任何阿诺德的消息,他仍然想保护阿诺德。
一只手拍了拍坐在地上的这个男人。图灵一惊。一下子缓过神来。“先生,是您报警了对吗?您需要跟我们去警局一趟。”几日以后,警局内:“为什么判我猥亵和性颠倒行为的罪名?”,图灵宽厚的肩膀有些耷拉,青色的胡渣,潦草的头发中间冒出的几根银发直愣愣的竖了起来,突兀又明显。
“你和阿诺德是同性恋,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罪吗?”,那挺着浑圆的球一样的肚子的警员嘴角扯了扯,嘲笑的说。图灵的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又什么也没有说。
他心中有万千愤恨,愤恨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一个男人,愤恨偏偏自己就是如此,而自己热爱的这个国家却不能接受。鸡奸罪,按照亨利八世的法典,肛交被视为严重罪行,要判处死刑。可是,他并没有伤害任何人呀?爱一个人也有对错吗?
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久久说不出话来。回想起初入警局那日,一切又像一出笑话。 抓住了约翰之后,约翰便供出了同谋是阿诺德。图灵的心像是绑了一颗大石头,一下子沉到了水底。藻荇青青,不断将图灵拽了下去。“阿诺德是您什么人?”,警员发问。“爱人。”图灵甚至没做半点掩饰,两个字就突然从嘴里蹦出。做了一生加密解密的图灵,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却选择坦诚。
警员都为之一愣。“你们做过什么?”。图灵甚至清楚交代了他们见面的时间地点和亲昵的次数。
牢房的灯光有些晦暗,明明灭灭间照不清图灵的脸。“你可以选择被监禁或是接受化学阉割”。一句话像是重重砸了过来,击穿了图灵的脑袋。他的大脑几乎无法做任何思考。监禁意味着放弃科学研究。而化学阉割意味着他将成为一个怪物。“你要选哪个?”,警员不耐烦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图灵像是没有听到。“你要选哪个!”,警员的声音提了提。不耐烦的用手猛锤了下桌子。图灵猛地一惊。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化学阉割”。说完他紧紧的闭上了双眼。他想,他不能中断自己的研究。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同爱情一样美好,那么就是自己对梦想对真理的追求了吧。
可是,接踵而来的化学阉割比想象来的更为可怕。终日被迫注射雌激素。图灵看着光洁锃亮又冰冷无比的针头缓缓插入自己的静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一下子停止了,这个世界都在拼命旋转呐喊,他似乎能看到另一个自己,在拼命嚎啕,在拼命想挣破牢笼往外看。图灵再次闭上了双眼。他有些微微抽搐。他静静的躺在了沙发上。却又在下一瞬间猛地睁开了双眼。
图灵支撑着站了起来,缓缓挪向浴室,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艰辛。“哗”,水龙头里的水滴倾泻而下,像是在地板上跳起了绚丽的舞蹈,他们迸溅着,跳跃着。图灵仰着头,任水淋在自己身上。他甚至不敢睁开眼看自己,只能凭借双手快速洗过。图灵的指尖划过乳房。他的手剧烈的抖动着。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低头便是已经发育成型的乳房傲然的挺立。一瞬间,水流声里似乎他哭出了声音。
男人啊,我是一个男人啊。我不是,我并不是一个怪物。1米8的男子却突然跌坐在了浴室里,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而他是发明了图灵机的图灵啊,是二战立下战功显赫的图灵啊,是那个就连跑步也达到了马拉松世界纪录水平的图灵啊。
他想起这些日子来忍受的白眼,甚至孩子们的嘲笑。“不男不女的怪物”。是啊,明明是男人,却又有了乳房的怪物。而更可怕的是,图灵并不能反驳,因为就连自己也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他原本平坦的胸脯开始如山丘般隆起。他只能尽力去掩饰它们。
他不敢出门,不敢面对他人,更不敢面对自己。警局日复一日的雌激素注射几乎让他崩溃。他开始像一只怪物。一只孤独而又被人指责的怪物。图灵赤着双脚站在窗口旁,淡色的窗帘,朦胧的月色,不远处水声灵动的小池塘,还有更远处黑色轮廓里的树林。枝丫高耸着,像是直指着天空。两行清泪突然而至。图灵也吓了一跳。他用手背轻轻的拭去泪水,可是像是已经决堤的河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他闷哼一声,黑夜里像只受伤的雄兽。
他是一个男人,而他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可他只是一个同性恋,并不想成为一个变性者。并不想以一个女性或者是一个怪物的身份去存活一生,苟且爱人。
图灵左手支撑着身子,费力爬了起来。他缓缓走向茶几。那上面放着那只准备了许久的苹果。这大致是他能想到的最不痛苦的死法了吧。他拿起苹果,心里仍然纠缠着这些年的种种。初见阿诺德时的美好,相恋的美好。他不曾后悔过,却又万分后悔过。
不曾后悔爱上一个人。因为爱人从来不是什么大错。却又后悔爱上一个人,因为这个人变成了怪物的模样。为什么要他去承担这社会的舆论和法律的谴责呢?为什么要他承受这变性的痛苦和心灵的折磨呢?他只是单单纯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啊。
他咬了一口,浸过氰化物的苹果微微有苦杏仁的味道。他闭上了眼。安静的等待他的解脱。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到另一个人,张国荣。他和唐鹤德的爱情也曾是备受人指责。但是他却从不否认,他大胆的表白,他们热烈的相爱。面对狗仔的唏嘘他们骄傲的牵起了手。
较之图灵,幸运的是他们彼此相爱。
爱情像是铜墙铁壁,百病不侵。铁甲臂肘,尖剑利器。像是同手同脚的爱人,不顾这世界的风言风语。爱情又像是飞蛾扑火,蒙蔽眼睛。爱上你就是你,哪管你对我好还是不好,更哪管你是男是女,上天公平,我最爱都是你。
注:本文为根据图灵改编。所有细节并非事实。未加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