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从未到来的“似水年华”——《取出疯石》

有的人身体里住着另一个“自己”,这另一个“自己”被压抑着,连本人都不知道。

可是,在某一个绝世机缘下,另一个“自己”觉醒了。

这时,会出现两种情况。如果觉醒的“自己”被控制,彻底被关起来,那这个人还是正常的,虽然偶尔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但一旦原来的“自己”无法战胜觉醒的“自己”,这个人便可能陷入疯狂。

中世纪时人们认为疯子额前有“疯石”,如果把这块石头取出来 ,他们就会变成正常人。

也许,这个所谓的疯石,就是体内的另一个“自己”。

本书名《取出疯石》来自耶罗尼米斯·博斯的名画。博斯是中世纪尼德兰的著名画家。他的大多数画作都在描绘罪恶与人类道德的沉沦。博斯以恶魔、半人半兽甚至是机械的形象来表现人的邪恶。他的图画复杂,有高度的原创性、想像力,并大量使用各式的象征与符号。博斯被认为是20世纪的超现实主义的启发者之一。

《取出疯石》,耶罗尼米斯·博斯的名画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很多大学生出国留学。他们大多才华横溢,文采出众。无论他们在国外是学习,还是工作,甚至是陪读,也无论是什么专业,不少人都会利用空闲时间写小说。我称之为“海外文学”,甚至可以作为一个文学类型和文化类型来看。有长篇、有短篇、有纪实、有科幻、有校内、有社会。它们精彩辈出,看得人好不过瘾。从其中可以看出,每一个人都有着鲜明的华人印记,他们通过努力,千方百计要在美国取得一席之地,甚至是出人头地。尽管压力巨大,但是积极乐观。

后来,随着当初那批留学生逐渐在美国立足,这些海外文学数量逐渐减少,直到最后销声匿迹。

近些年,不断有新的海外文学出现。与上一批相比,这些新的作家,文笔更成熟了,但是也更生硬了。笔下的内容如空中的飞絮,飘飘洒洒,点到为止。

其实,这是两代海外华人的青春,两代人的“似水年华”。也许,青春过去了,仍然会觉得青春还不曾到来。上一代人的青春在美国,在压力中忘了还有青春。这一代的青春在国内,回来了,只觉得迷惘。两代人相比,环境变了,文化变了,关注的内容变了,写出来的东西分量也变了。上一代的文字充斥着努力与责任,而这一代写的多是对旁人的解读与感悟,埋怨与责怪。

很显然,本书风格属于新的一代。本书的九篇小说,有几个共同的关键字:边缘人、非主流、华人。本书所写的包括华人和美国人,尤其是美国人,大多属于边缘人,他们游离在美国社会之外,在他们的行为中,我们看不清正常的生活秩序。他们的工作,是非主流的,或是游走在法律边缘(如字幕组),甚至是非法的(如制售假画)。每篇小说的主人公,都是华人。作者以他们的视角,来看周围的人和事,以他们的精神世界,来观照周围的世界。

本书注重描述边缘人的生存状态。像是一个个侧写。作者用文字将生活固定下来,形成剪影。每一个故事的主角都有着隐秘的痛苦,这痛苦被压制着。他们都处于危机之中,都在压力之下。

《字幕》是本书中我最喜欢的一篇,这不是因为小说的情节,而是故事的背景吸引了我。当年看电影的时候,也曾经到处找资源,对各个字幕组有一定的了解。这篇小说讲的是就是字幕组中两个中国人在纽约的相遇,其中可以让我们一探已经式微的字幕组的操作。正如小说前面所说,你不知道在网络中其他人,是一只程序猿还是一条会听英文会写中文的狗。

《出埃及记》的主角是杰克和罗丝一对年轻情侣,他们的财产只有一只床垫。没有办法,他们从罗丝的父亲那里搞到了偷车的遥控装置,做起了偷车的行当。稀里糊涂地,他们绑架了车主母子,于是,从偷车贼成了绑匪。然后,又阴差阳错地绑架了客店的老板,一个跛脚的老太太。在美国的95号公路上,一辆车上五个人,两个绑匪三个人质,很温馨地成了朋友。最后,车坏了,他们只好叫警察来处理。

波洛克的《炼金术》,作于1947年

《Silence》让人印象很深。说的是一位女画家在美国备孕,她丈夫和她一起仿制波洛克等人的印象派画家的作品高价出售。“Silence”的名字让我想起了《士兵突击》中的许三多,他的代号就是“Silence”,不过我却一直想不明白这篇小说取这个名字用意在哪里。

《纽约的最后一个政客》非常有意思,萨拉是在纽约的华人,她的男朋友在拍独立电影。在电影首映的时候,萨拉撞见男朋友带了别的女人去看。萨拉一直在跟踪,半路上遇到了一个电影评论家。作者借评论家的口,对美国的社会、家庭、电影等进行了一番点评,十分有趣。

在《大榆树》中,我是个心理医生,在纽约开了一家诊所。有4个病人,这个集体治疗小组每周碰面一次。他们中有同性恋,有暴露狂。其中有一个病人是最后来的,他的太太刚从国内到美国。他的太太对心理医生说,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已经很了解他了,谈不上喜欢更谈不上爱,只剩下一种苍凉的安宁。

也许,现在的很多人,脑中都有一块“疯石”,如果真能取出来,人就会变得平和,人也不会从生下来就开始内卷,生活不再有压力,世界也会和谐得多。也许,需要取出疯石的,不仅仅是我们每个人。

文字是作家的生活体验,是作家眼中的生活。将自己的感受准确地写出来,这是作家的职责,也是文字的价值所在。这也是这本书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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