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

白日梦,相比夜晚痛苦的多吧。

妄想的同义词。

夜晚对我来说已经麻木到毫无感觉,我可以睁着眼睛,看着朦胧的月光,照向对面的楼层,漆黑的平面变得灰蒙蒙,有时又会突然亮起突兀的灯。也可以闭着眼睛,细数着过往,种种因果,妄图找出可以转折的节点,去改变一切。而事实是,对于一切,我都无能为力。

好像从某本书中看到过,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殊的能力,天生存在。我想,我的能力一定是关于记忆吧。比如,把某一时刻,牢牢刻画在脑海。即使是几年,数十年,闭上双眼,片刻以后,关于那一时刻的天气,温度,颜色,周身人群的言语以及他们的神色都历历在目,就像在那一瞬间回到了那一时刻。我把它,称作记忆节点。

很多人可能会觉得,这能力真好,可以回到过去。可对我来说并不。在世事渐变的世界里,物是人非的风景里,唯独我,还能回味起很久之前的时刻。

有人说,每个人都有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你全身身体机能停止。

第二次,是你的葬礼上所有人的难过。

第三次,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记得你的人。

而我,作为入戏人,旁观者。在各式各样的人生中,充当着什么角色呢?他们,永恒的在我记忆里永生。所有人,无论生离死别,都在我所存档的记忆节点中不断重复着过去。

经岁月更改间,反而认为,遗忘是人类保护自己的本能。在人类创造文字之前,所有或喜或悲的事情,都用结绳记载。文字,到底是上帝的悲悯,还是魔鬼的杰作,不得而知。在人们,把遗忘继承发扬到无法无天时,他们开始用文字来代替记忆节点了。用来记录爱,或者恨。

有时候,面对停止呼吸的城市,竟有种悲天悯人的自我感动。入睡前,我更喜欢说好觉而不是好梦。所谓梦,无非好梦坏梦怪梦春梦以及无谓的梦。我们无法选择要在梦里遇见谁,发生怎样离奇的故事。所以,不如用一句好觉来总结一天又被世界的轴承推向未来的疲倦。

所以,我的夜晚,很少做梦。

所以,我的白天,开始报复这样和宇宙规律作对的我。

白日梦,一定是上帝和魔鬼的一场对赌。倘若,回忆干净,往昔无怨无悔。白日梦,也会像夜晚的月色一样的皎洁纯净。可要是我心中有愧,有爱而不得的怨悔,一切往昔就会重现,梦里的你才会是真正的你。

我梦到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梦里我所做的一切让梦醒时分的我感受到一种,无法改变任何的无能为力。在白天,我常说,在一切物是人非的风景里,很高兴我尽了全力。在白天的梦里,我看到的那个我眼睛里仍存在着熠熠的光芒,面对明知是场梦幻泡影的人,浅浅的说着话。记忆节点开始散落,与梦境,和梦境里的梦境,同化,更改。我发觉,自己是那样的执迷不悟。而,那个执迷不悟的人,竟然才是真正的自己。

在梦境的梦境里醒来,戾气悔恨交织,一直向北方跑,跌倒了起来继续跑,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儿,我应该去哪儿,只想着我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去,好像有个什么人在等我,我不知道是谁,她在哪里,甚至面目都模糊成了月色。直到我跑到了冬天,纷飞的大雪,被月色晕染成银白的平原,我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我开始停下,注视着那道身影,一边轻轻拍落肩膀的雪,一边坚定的向月光逐渐收缩,只笼罩着那道身影的位置走去。在那身影外,已经是深邃的夜。

在雪色和雪色间的第三种绝色中,那个人的身影就已经足够惊艳我余生的万种风花雪月。

我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了,只听得均匀的呼吸声像春天也不多见的温柔的风,闻到的是春天樱桃树复苏的味道。连我,都想要开朵花。我的心脏里的种子,冒出的嫩芽迅速穿过了胸膛,生长的速度像是献媚一样,转眼间,一支藤蔓绕过了她银白色的头发,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绽放仅有的一个花蕾。我不知道是什么花,听到她吃吃的笑,折下了那只卑微的都不敢释放自己香味怕弄浑浊樱桃树味道的花。

我在那刹那,重新拥有了痛觉,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顺着那支枝蔓传回我的心脏,促使我的表情开始狰狞,雪色围绕的寒冷被灼烧的夏日吞噬,我不由得跪在了地上。一滴滴的汗水,从脸上滚落。而她,仍留给我一道不可触及的背影,对着那只花一动不动。我疯狂的扯动枝蔓,把伸出胸膛逐渐枯萎的枝蔓塞回到胸膛。我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眼泪从眼角滑落到耳垂,有一点点痒。

“你回过头看看我好不好”,我呼出的热气,把纷扬飘落的雪花,吹的四散。

没有回应。

我用手背,重重的擦了擦发痒的泪痕。颤抖的站起了身,在离她仅有一步距离的身后,伸出了双臂,想拥她入怀。可,借着她身上的月光,我看清楚,我两只手掌都已鲜血淋漓,眼泪,又悄悄的滑出了眼眶。伸在半空的红色手掌,与那第三道绝色的背影竟有种令人憎恨的格格不入。雪花静止成了一幅画,我也静止了,悬在半空的手,不再令人羞愧。我想,我大概猜到了,那支生长出心脏的花是什么了。我说不出话来,我被时间定格在想拥抱她的那一时刻。

可她却动了。

她抖落身上的雪,月光开始分割这个世界。

她向前走出了一步,脚印下的雪开始融化,露出了嫩绿色的土地。她又走了一步,她面前的雪开始向天空飘去。第三步的时候,她月色的衣裙开始变得温暖。

我看到她一直走,直到她面前的世界,变成了春天。她蹲下了身子,把手里的花,埋在了地上。那半个世界,开始下起了雨。那支花开始蔓延,等到她的土地被玫瑰覆盖,雨停了。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我。

可我,看不到她是什么模样,我的世界太黑了。

我就看着,她如诗如画的世界逐渐被黑暗掩盖,最后一丝光也被吞噬的干净。

我又开始下雪了。

她把我丢在了冬夜里,去往了春天,还带走了我唯一的月光和那支朱砂色的玫瑰。

白日梦,终究,还是变成了夜晚。是场什么样的梦呢?不知道。有人说,大梦初醒,荒唐了一生。

呢姑且就叫做大梦吧。比白日梦好听,也比白日梦痛苦,毕竟,一生仅一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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