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童庆炳的《文体与文体的创造》中就文体这个概念谈到过文体的外显形式可以分为体裁、语体与风格。这三者的具体阐述可以参见《文学理论教程》中第十三章文学风格第二节中。墨子说:“立辞而不明于其类,则必困矣。”意思就是说在进行文学创作时,必须要“明于其类”,而这里的“类”就是“体裁”,即作家在创作之前,必须明确自己所写的是诗歌,还是小说,写诗歌要按照诗歌的审美规范来写,写小说要按照小说的审美规范来写。所以从这个意义上看,文本的解读首先就是要区分体裁。这是定界的问题。
但是如果仅仅辨别了体裁,比如拿文学文本来说,按照公认的四分法,首先判断,这是一首诗、一部小说、一篇散文还是一个剧本,然后便用体裁的共性特征来解读某一具体文本,可能会遮蔽这个文本许多个性的特点。例如在《智取生辰纲》这一小说教学中,这是选自人教九年级上学期的教材。有的老师就这堂课去分析了杨志为什么丢失了生辰纲?然后师生一起总结了几个原因。王荣生在《小说阅读应该教什么》里认为这个现象的问题是非语文的小说教学。他想表达的是小说教学中不能就故事论故事。我的理解是这个老师没有抓住这篇小说课文中的个性特点。《智取生辰纲》是在第六单元小说单元里的一篇明清白话文小说,这个单元就是明清白话文小说的单元,所以如何在这几篇明清白话文小说中甄别出《智取生辰纲》的特点,这是一个解读思路。再比如在《祝福》教学中,我们经常能看到有老师去分析祥林嫂的死因,我认为这也是没有抓住文本的个性特点去教。但是有的老师看到了这个问题,然后却没分析对这个特点。如在《啊Q正传》教学中,老师看到了作者中的这么一句话:“中国的男人……大约未必十分可惜;而董卓可是的确给貂蝉害死了!”这是在《啊Q正传》中出现的一段议论性文段,但有老师便因为这段话设定了这样一个教学任务,说要体验作者夹叙夹议的写法。其实这段文字就是叙述者跳出来了,这在文学理论上的专有名称叫叙述者的声音。叙事者的声音脱离叙事的故事内容而凸显出来是为了让阅读者从故事中出来,清醒地回看这个故事。这段话就是让你看两样东西。第一是啊Q这个人的心理,第二是另外一个叙事者对啊Q的冷眼旁观下的评价。这就好比在电影中的打破第四面墙的表现手法,只是这里不是主角和观众互动,而是潜在的叙述者提醒观众不要入戏。而且需要注意的是这里叙事者声音未必就是作者鲁迅所发出的。在《语文教育与文艺学中》便谈到这个问题。这本书提到这样一个理论叫“隐含的作者”。什么意思呢?叙述者往往体现作者某些思想规范,道德评价,价值判断,审美情趣和个性风格,所以他是作家创造出来的“第二个自我”。这么做的效果是什么呢?其实便是作者在创作小说中通过创造不同的叙述者,而这些不同的叙述者以不同的叙述语调创造出各不相同的人物形象。这里举个例子来说明这个问题。比如在《孔乙中》,“我”是整体的站在柜台里的伙计,孔乙己是通过这样一个形象的“我”展开叙述的。“我整体的站在柜台里”,“总觉得有些无聊,有些单调”,于是“我”的叙述也就十分客观和冷漠,孔乙己这个被封建科举制度杀戮了灵魂的读书人形象因此没有令人同期和怜悯。然而不同在于《祝福》中祥林嫂的形象,同样是被封建制度虐杀,但却使读者感到同情和怜悯。这是和小说里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置换有关。在小说中,“我”是一个经历了辛亥革命的新式知识分子,在回到故乡的鲁镇遇到乞丐祥林嫂。在问到有无魂灵的发问,我为她起见,以“有罢”回复,又在祥林嫂再三追问下,“我”以一句“说不清”推卸了责任。后来得知祥林嫂死了的消息,“我”感到不安和彷徨,“却不过暂时的”,随后便“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所以这里的“我”并不是和鲁迅相同的人物,“我”的叙述更多给了读者一种自我心理分析的感受,而不是“我”对祥林嫂的同期和怜悯。但在后文开始以第三人称的全知全能型叙述后,在得知了祥林嫂的前因后果后结合“我”这样一个接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和其他人对其的漠视,才真切感到被封建制度虐杀的祥林嫂是一个悲情的妇女形象。以上是以小说教学为例,我想表达的是小说教学或者小说的解读不仅仅只有情节,人物,环境,更进一步想表达的是抓住体裁也远远不够,还要分析这篇文章在这个体裁范围内有什么个性。
所以如果从个性角度来说的话,我们主要可以从语体和风格这两方面出发。在《辨识文本体式确定教学内容》这篇论文中,作者从体变,体性,体貌来分析一篇文章的文体。他举了这样一个例子。在备课《桥边的老人》这篇课文中,确定体变:美国现代小说,体性:海明威、冰山理论,体貌:对话、叙述视角。他这里提到了体变,体性,体貌这三个名词术语,我的理解是即在体裁确定下,分析这篇课文的风格,语体。例如这篇课文风格上讲,这是典型的海明威小说,海明威小说的一个风格是冰山理论。冰山理论有什么特征呢?海明威研究专家董衡巽认为,他的“冰山理论”在创作模式上有两个明显的特征:①经常使用的描写手段是对话和细节;②总体写法是暗示。(董衡巽.海明威短篇创作模式探求,[J]美国研究,1988(3))这就是风格分析。语体特点,就是里面的对话的暗示性。这里我想就小说教学中引进一个文本解读的方法。在王荣生的《小说阅读应该教什么》里谈到一个原则,对话合作原则:人和人的对话一般是合作的,问题和答案匹配,这是合作正常的。问题是小说很多的对话是答非所问,这就是值得讨论的地方。这也就是为什么确定是《桥边的老人》语体特点是里面的对话内容。因为他们的对话就是答非所问的。这里就有很多可以挖掘的地方。比如作为战地士兵的“我”为什么要去问老人的政治态度,我为什么要去和老人对话,老人为什么会回答到一些小动物身上等等这些问题上。
我们再来从风格方面上讲,讲这个问题前,又涉及到风格的概念问题。我选取了两种我认为的风格的定义来完成我下面的论述。我们要区分两种风格概念,一是时代风格,地域风格这类,这是一种群体文学风格。二是个人风格,我这里所用的个人风格是从群体风格概念下对比出来的这个概念。这种个人风格主要指文学的语言特色。这是《语文教育与文艺学》里给出的观点,我是赞成这种观点的。因为前提是得把群体风格抽离出来。所以在《桥边的老人》中首先先明确这是美国现代小说,而20 世纪30 年代美国现代小说的主要特征是强调主观真实,注重对人的内心世界或精神状态进行探索与挖掘,迥异于现实主义的批判精神,着力体现现代人的精神危机感———焦虑、迷惘、无告的痛苦和难以排解的孤独。然后在这种群体风格下,海明威的个人风格是冰山理论。冰山理论的特征又是运用对话和细节,总体是暗示。那么从“文学风格”是最具个性化的文学语言特色出发,我们是否可以理解为风格就好像是一件或一组作品的具有个性化的语言系统。所以如果想探讨一篇文章其个性的语言系统,我们可以用对比的方法。或者观察作品中语言的重复,词序颠倒,各种句子的结构,找出它们必然会有的审美功能。(语文教育与文艺学p302)当然还有其他几种角度,具体也可以参见《语文教育与文艺学》中对风格解读的那一章节。举个例子,在鲁迅《记念刘和珍君》中,我们都会观察到鲁迅想说又不想说这段表达,但其实在这篇散文中鲁迅正是多次用到这样的表达,把自己的情感有层次地表达出来,这就使这篇散文读起来五味杂陈,印象深刻了。类似的表达还出现在对刘和珍君微笑和蔼的形象塑造上的使用,全文出现三次这样的表达。再有,“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推测中国人的”出现两次。这样一种回环反复的言语结构正是构成这篇散文的一大特色,这也就区别了这单元其他散文的言语特色了。这也只是我用上述方法分析出来的其中一点。而《语文教育与文艺学》中,作者也给出一个新的对解读《记念刘和珍君》的视角。他说道可以用文章声韵与句式的和谐等方面出发。我们很少见从声韵角度去解读散文,但这确实提出了一个新的方向。至于关于文章作品的声韵这方面,我们可以参见杨道麟的《文章作品的声韵美略论》,他以具体的例子从作品的内容和形式两方面来分析。具体不详细阐述。
以上所谈的语文学科文本解读中的文体本位思想也只是我的管窥之见,总的来说是从宏观层面上来阐述在文本解读开始时和解读过程中的问题意识和方法论。至于细致到对文本的解码和教学上的问题,则需要借鉴更多的坐标来深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