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不是自己决定的,因为,我并不觉得。站在镜子前,依然不觉得。
自从见到了比我年轻的人,听到了听不懂的话,哦!原来,我真的老了。
小女儿十五岁,她有一个同学,咱们就叫她小董吧,因为我不懂她。
胖乎乎的身材,个子不高。皮肤粉白细嫩,但眼睛不大,小嘴。之所以对这孩子的脸描写详细,是因为,我看不出她的表情,至少是没有对应上相应的情绪。
第一次,小董一进门,向我挥了一下小胖手,然后憨声憨气的用她和我差不多的女低音,像蜡笔小新一样跟我打招呼:“请多关照!”
我差点没用美伢的音调回她:“哎呀,快进来。”我看着她走进女儿的卧室,心想,“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打招呼了吗?”
她和女儿在书房里有说有笑,嘻嘻哈哈,我当然也看不见她什么样子。等我进去给他们送饮料时,她不知是快速收住了笑容,还是之前只是发出笑声而面无表情,总之平静地像一进门那样,站起来,点点头说:“谢谢,打扰了!”
我这次不禁细细地看看她,皮肤真是很好,脸和脖子,都一样粉白粉白,肉嘟嘟的。就笑着说:“不用客气,玩吧!别拘束。”
中午,我留她吃午饭,开始她一直说要走,但架不住我的盛情难却,她就站直了身体,说:“给你添麻烦了。”
有礼貌的孩子,当然一点毛病都没有。我想说的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能这样模式化地用日本动画片里的语气,说得一本正经,而且非常神似。
吃饭的时候,我后来干脆都不敢让她吃菜了。只要我说一句,她就放下碗停顿一下,“不要客气,很好了!”她不是用唠家常的平常语气,而是用一个平音。
“菜有点咸了。”女儿说。“真有失水准。”
我刚上桌,听女儿这么一说,急忙拿起筷子,还真是咸了。就不好意思的说:“真是难为情了,怎么把菜弄得跟咸菜一样了呀!”
小董坐直了身体说:“没关系,我口味重。”
我差点没忍住笑,口味到底有多重啊!
我还是一再表示过意不去。
“我还好!”她无关痛痒地说,表情十分冷静。
吃完一碗饭 ,她迅速放下碗筷,“我吃好了。”
“哎呀!再给你盛点。”我站了起来。
她也马上站起来,微抬一只手说:“不用客气。”
女儿说:“我还得吃点,你吃的太少了。”
她此时已经站在书房门口,就回身站定,说:“你高兴就好。”
现在的孩子真的厉害了,能这样很到位的诠释一种风格,而且运用自如。这就比我们那一代强的不知多少呢!
记得八十年代,港台电视剧刚刚到内地。人们都被那种洋气的港普吸引了。这个OK,那个OK的反问着,警察那句铿锵有力的Yessir,听着都不知多好听,多新奇。喜欢,爱听,也学着说,但是,那都局限于玩笑之间说说罢了。谁又能真真切切地发挥到日常生活中来,特别是已经达到运用自如的程度,那似乎就有点难能可贵呢!
小董是一个感情脆弱形的,女儿说过,一次音乐课,老师给学生欣赏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然后讲到中国四大爱情故事,当谈到孟姜女时,小董竟然难掩悲痛,不停地啜泣,而所有人都没有进入状态,班里气氛还很活跃,她就一直沉浸在她的伤感中。
小董还有个特点比较有意思。
几个同学都在玩一种FGO的游戏,据说抽卡能抽到喜欢的角色的卡牌,人气越高的角色则越不易抽到。女儿曾经学过,小董同学因为别人抽到了她喜欢但一直抽不到的卡牌,竟然当众哭泣不止,差一点断交。问她为何这样,抽到抽不到跟她也没关系,游戏也各玩各的,也不存在比赛和竞争。她说,“没有,就是受不了。”
今年春节她无意中抽到一个特别难抽的卡牌,她就非常忐忑不安,天天惶惶怕同学知道,也会像她那样受不了打击,就忍着兴奋和喜悦不敢说,忍得非常辛苦。
这日到我家里,她和女儿在屋里玩,想在我家登录一下,结果一打开页面, 不想被女儿看见了她的卡牌。她立刻变得很惊慌,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女儿对此只是表现了为她高兴,同时还祝贺了她,也为她的幸运而惊讶了。
女儿后来跟我说,她怕小董不高兴,丝毫没敢表现出她那样的不悦和嫉妒,而是尽最大真心和表现力,祝贺她。
可是,小董又因为女儿表现的跟她心里想象的不一样了,她依然难过了。就趴在了桌子上,极其伤心。
我在客厅听见女儿一直说“怎么了?你怎么了?”然后又说:“这没什么?你别这样啦!”
我并不知道她们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也没有进屋去介入。
沉默了一会儿,她们又继续聊天了。
一直到小董走,我站起来送她。她还是对我像刚进门那样的表情挥一下手:“留步,再见!”
年轻孩子的世界,我越来越不懂了。每次见到她,我都暗戳戳地提醒一句自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