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自己的院子,院内的下人已经换了一拨,经今早那么一闹,下人们也知了蓝少爷对江莫离的心意,也开始奉她为主子。
婉儿为江莫离找来一身桃粉色的衣裳,江莫离嫌太过艳丽,婉儿却笑道:“新娘子哪有穿得朴素的?少爷知道你不喜浮华,那些大红大艳的衣服啊,可都没过了少爷的眼就被扔了呢。”
江莫离闻言,也默默的换好了衣裳,虽是过了请安的时辰,但新婚夫妇这样的礼节还是不能少。蓝寻早就等在了外面,待江莫离梳洗作罢出来,他便叫退了下人。
整个院子里只有蓝寻与江莫离。即使是知道昨晚的事情并不是蓝寻做的,但她心里依旧别扭着,那无处宣泄的怨气还是没由来的想撒在蓝寻的身上。
她冷着脸,只想装作看不见他。蓝寻见她那别扭的模样却笑出了声。江莫离瞪眼看去,蓝寻也乖乖的低头道:“在下知错了。”
江莫离知那也不是他的错,便抬眼看着蓝寻,蓝寻继续道:“昨晚是我疏忽,没有保护好你,还有就是,替蓝家道歉,早就该道歉了,但总觉得一句道歉也不能挽回什么....逼迫你嫁给我,真是抱歉。”
江莫离扭过头,看着那高墙,原本一眼望不到边的天好像变小了,本还在高处的云也飘远了。蓝寻又道:“但以后不要再说休书的事了,你是我的妻子,我定是要全心全意待你的,其实成婚的前一晚,在见到你时我心里就在想.....”
“少爷!该走了!”阿回不合时宜的打断了蓝寻的话,江莫离抬起手,在脸上轻抚了一下,又微微扬起头道:“好了,快走吧。”
江莫离走得很快,蓝寻慢腾腾的跟在后面还道:“不用那么着急....”就这样,江莫离总是快走几步,就又回过头等着磨磨蹭蹭的蓝寻,顺利的请过安后已接近黄昏。
夕阳西照,蓝寻也不急着带江莫离回去,他走得很慢,阿回已经忙别的事儿去了,婉儿则是去张罗晚宴的事儿,江莫离忽然停住脚,看着那一株石榴花,道:“这不是回去的路。”
蓝寻笑了笑,朝她伸出了手,而江莫离则是将手藏在了衣袖里。蓝寻拉起了她的袖子,带着她朝左边的一片桃花林走去,道:“通过这条小路再穿过假山,很快就会到后院,后院儿看门的张伯是个酒虫,无事总会溜出去买酒吃,有时候也会醉得不省人事,所以以后想溜出去玩儿可以走这条路。”
江莫离默默的跟在蓝寻身后,穿过假山,又有两条路。蓝寻指了指左边的那一条道:“那里是到祖宗祠堂,被撞见了,你也可以说是去祭拜。”江莫离点了点头,又与蓝寻拐向了右边。
到了后院儿,果真是不见有看门儿的人。蓝寻悄悄的拿掉门闩,身后就有一矮胖的红着脸的老头出现,他一手拍在蓝寻的肩上痴痴笑道:“被我抓住了吧?”
蓝寻回过头,也赔笑着指指身边的江莫离道:“这是我媳妇儿。”
那老头儿听此,就松了手,仔仔细细的端详着江莫离,江莫离则是低着头不发一言。蓝寻悄声道:“你快打招呼,张伯喜欢嘴甜的姑娘。”
江莫离抬起头,乖巧的到了一句:“张伯好。”
那张伯还是醉眼迷离,抱着酒葫芦道:“哎呀,小子长大了,都娶媳妇了,这女娃不错啊。”他打着嗝便走上前推开了门道:“出去吧,下不为例啊!”
蓝寻忙不迭的道谢,又不忘道:“回来给您带好酒!”他说着就拉起江莫离跑了出去。
走到巷尾,阿回早就驾着马车等候多时了。江莫离跟着蓝寻上了车,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儿。江莫离一路无言,等马车停下,阿回拉开车帘,她才知,蓝寻是带自己回家了。
她微微惊讶道:“三日后回门儿....”蓝寻扶她下了马车道:“三天两天有什么区别?这不算回门儿,算串门儿。”
江莫离迫不及待的推门进了院子,可又在门口停住了,整理了情绪,待蓝寻进了门,才迈着步子走在蓝寻的身后。蓝寻也磨蹭这放慢了步子,两人你磨我也磨,最后江莫离只好与他并肩进了屋。
昨天的喜果都还未撤去,江鱼户拄着拐弯着腰一点一点的扫着屋子。江莫离见状马上上前抢了扫帚开始扫地。见到女儿的江鱼户很是激动,可看到了蓝寻心里又是隐隐的担忧。
江莫离明白自己爹在担心什么,只是笑道:“是阿寻带我回来看您的,他知道我放心不下你。”
江鱼户面容上虽是高兴但还是嘴硬着怪女儿给人家添了麻烦。他招呼着两人坐下,又张罗着要给二人做晚饭。
江莫离心疼父亲腿脚不便,便去厨房准备晚饭。屋子里剩下了江鱼户与蓝寻,两人有说有笑很是和谐,不一会儿,蓝寻也过开帮江莫离做饭,只是他的帮忙就是捣乱。
江莫离只是做了煎鱼和炒青菜,蓝寻依旧吃得很香,饭桌上蓝寻完全没大户公子的派式,很是健谈,逗得江鱼户合不拢嘴。
二人吃过了饭,阿回便来催着两人回家了。江鱼户虽舍不得,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蓝寻也安慰道再过一日便是回门儿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的关系倒是缓和不少,回到家就又赶上了蓝府的晚宴。江莫离看着蓝寻在饭桌上吃下一大碗的米饭,才记起,刚他还在自己家里吃了一个馒头。
用过晚膳,两人又向蓝老爷与蓝夫人清了安便要回去休息了。蓝寻一路上吵着吃得太撑,肚子圆的快成一个大面团了,这倒是逗笑了江莫离,可待江莫离回房,蓝寻也跟了进来。
一开始江莫离还有些抵触,可蓝寻却拿了被子自己到了凉榻上,自言自语道:“还好是五月,等到了冬季,你怎么忍心让你这丈夫睡凉榻?”
第三日回门儿,蓝家人精心准备了礼品一定要莫离带去,这一次坐在马车里,两人的心情也是轻松,江莫离第一次在马车上掀开了窗帘看着街景,蓝寻则是好奇道:“明明叫茉莉,为什么改名叫莫离了?多冷清的名字。”
江莫离又坐回位置,扭脸道:“不是茉莉,是莫离。”
蓝寻道:“好好好,茉莉。”
江莫离瞪着眼,却又低声道:“一点儿都不冷清,莫离莫弃多好。”
蓝寻的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动,偏过脸,轻声嘀咕打道:“看来我该改名叫蓝莫弃.....”
“什么?”江莫离凑近了蓝寻,蓝寻眼神飘忽,马车也稳稳当当的停了,阿回打开车门,蓝寻便噌的跳了出去,又忙着命阿回去拿礼品。
回门儿这日可真是热闹,七邻八舍的鱼户都挤在了江鱼户的家里,一群孩子围着蓝寻,蓝寻抽不开身,便拿着铜板给孩子们发喜钱。
好不容易意到了饭时,鱼户们才欢喜的拉着自家孩子回去。
屋子里清净了,江鱼户便把两孩子拉到跟前嘱咐了起来:“蓝少爷,茉莉啊,从小没了娘,性子又倔,我也知道你们大户人家都喜欢书香名门的小姐,也不知是什么因缘际会,你们家就认定了我们茉莉,我也知道你们家定是不会亏待茉莉的.....”
江鱼户还说着,江莫离的眼里却掉下了泪水,强忍着道:“爹,你说什么呢。”
江鱼户又拉起了莫离的手,将她的手放在了蓝寻的手上道:“那一天,你带着茉莉回来,我就知你是个好人,我也相信你那天对我说的话,只是,我们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不奢求你有一天会爱茉莉,只希望你能帮我好好保护她,别让她受到伤害。”
蓝寻看着兀自伤心的江莫离,也点头答应着。今日的江鱼户很奇怪,总觉得今天就像是一场离别。
待到晚上,江鱼户撑着拐杖一路把两人送到了门外,翌日,蓝寻就收到了江鱼户的来信,一打开才知道,他已经走了,去寻江莫离的娘了。
知道这件事的江莫离将自己关在屋里一整日,蓝寻派人出去打听,也未得到关于江鱼户的半点消息。
江莫离好像早就知道自己的爹会离开自己一般,整日虽然恹恹的,但也未有太大的伤悲。蓝老爷将家里的生意一点一点的交与蓝寻打理,他每天也忙,但也是未忘记帮着寻找江父。
一有了消息,他便会通知江莫离。
九月的某一日,江父又有了消息。江莫离得知消息早早的便来到书房,蓝寻还未回来,书案前站着个人,待江莫离走近,才见那是乔欢林。
乔欢林也是来找蓝寻,被阿回带到了书房等候,他闲来无事便站在书案前写写画画。抬头见到江莫离时,乔欢林也是微微惊讶,比起嫁入蓝府前,江莫离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她的脸圆润了些许,左边的脸白里透着粉嫩,就连右边脸上的疤痕好像也小了许多一样。
乔欢林笑道:“嫂子。”
江莫离整日都在府中,也不见几个外人,乔欢林是第一个叫她嫂子的人,这让江莫离微微红了脸。为了避免尴尬,她便走到书案前念道:“点....添雪.....知心只有天。”她说罢,也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只认得这几个字。”
几个月前的江莫离还冷冽疏离,今天的她倒有了些小女人的娇羞。乔欢林低头指点着道:“点鬓惟添雪,知心只有天。”
江莫离微微蹙起眉,盯着纸上的字默默念了几遍,又抬头道:“有点孤单。”
乔欢林也低头看着那几句道:“我倒觉得很是潇洒。”
江莫离不语,自顾自的走到一边,拿起了三字经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她看书的时间很长,一页要花好长时间才能看完。
乔欢林觉得这挺有趣的就坐在了她的对面问道:“你认得一些字?”
江莫离点点头道:“小时候偷偷去私塾外听过几堂课,不过,认识得也没那么多。”
乔欢林转了转眼珠又问道:“你可想学字?”江莫离点了点头,又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也不能出去学字,阿寻很忙,也没有空儿来教我....”说到这儿,江莫离面上又是一红,不知何时起,她开始依赖蓝寻,感觉什么事儿,第一想到的就总是他,就连阿寻那两个字,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开始念顺了嘴。
乔欢林走到了书案前,又对江莫离招了招手道:“想不想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我今天就做你的一字,啊不,做你的三字之师吧。”
江莫离走了过去,乔欢林便拿出一张宣纸,在上面端正的写了“江莫离”这三个字。这时他把毛笔递给了江莫离,江莫离则是有样学样的写着,乔欢林柔声道:“不用太过用力,顺着力道慢慢写.....”
好不容易才写好自己的名字,虽然有些丑,但她还是认真的端详着那三个字。一抬眼便见着端着水果来的阿回和蓝寻。
乔欢林伸了伸懒腰道:“还想找你说关于茶运的事,对了,关辰哥回来了,听说是成了什么盐运使,最近不是总打仗么?水上也不太平,他回来就向关老爷子要五十艘楼船,关老爷子要气死了,国家都不太平,他一个盐运使揽着这事儿,还打了包票,关老爷还有我爹你爹正想对策呢。”
蓝寻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乔欢林一愣,又拉着他到了门边,张望一会儿悄声道:“关辰哥做的可是大事儿,老爷子们思想迂腐不想参与朝政,可是这天下乱了,哪儿还有家哪儿还有生意做啊?你们家也是你说了算了,想想办法,咱替关辰哥凑足了那五十艘楼船.....”
蓝寻又是点点头道:“就这儿事?”乔欢林张大了眼,夸张着表情又低声道:“大哥,这不是大事儿?那你觉得我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事儿来让你注意啊?”他说罢,便见那蓝老爷匆忙路过,打了个招呼,乔欢林又故作轻松的四下张望,一回头,瞥见那屋里还在低头练字的江莫离。
乔欢林忽然坏笑道:“哦,想知道刚刚我们做了什么?”他瞥着蓝寻,而蓝寻则是装作不关心的低头整理着衣袖,可那微动的眼皮和上挑的眉毛却骗不了乔欢林。
乔欢林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单子塞进了蓝寻的怀里道:“看来这些都是小事了,但也得抓着紧,北边都沦陷了,南边再成为他国,哪还有儿女情长可言?”
乔欢林走后,蓝寻进屋,阿回傻笑着看江莫离练字,还不忘拍马道:“少夫人真厉害,字学得真快。”
蓝寻走过去,低头瞧了瞧,道:“乔欢林骗你呢,这不是你的名字。”
江莫离歪歪头,看着纸上的字,蓝寻便走了过去,握住了她握笔的手,在纸上写了“江茉莉”三个字。阿回见蓝寻又逗少夫人呢,便识趣的关上了门。
屋内,江莫离低头练着自己的名字,时不时怀疑的抬起头道:“真没骗我?”
蓝寻嘴角勾着笑,翻过一页纸道:“我哪里骗过你?”他说罢,又起身到了江莫离的身边,满意道:“嗯,写得不错,以后叫我师父。”
江莫离撇了撇嘴,表示不情愿。蓝寻又接过她的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也未抬头,低声道了句:“不叫师父,叫相公也行。”
江莫离的眼已不知该放在哪里,只有把眼睛看向纸上,她红着脸问道:“这写的是什么?”
蓝寻用笔将江茉莉这三个字与另两个字圈了起来道:“是蓝寻,要记住这两个字。”
.........
一场几年不遇的冬雪将湖水封了个结实。日子变得越来越难熬,临在冬天赶制成的楼船忽就成了一个虚架子,湖面上已经可以走人走马,而官府还是执意的要将这批封在湖里的楼船交到上面邀功。
湖面太滑,马和人根本就发不了力气,只能一点一点的人工凿开湖面。顶着透骨的寒风,镇上有力气的青年都被劳役到了湖面上。
关辰站在高处,看着官兵们监督着百姓干活。蓝寻第一次与关辰有了分歧:“你那些官兵是做什么的?他们为什么不做?现已封湖,就算北上也是一样,为何不等到湖水化开再运船 ?”
关辰看着下面淡淡道:“腊月之前皇上就要看到这些楼船,耽误了时间,就是死罪。”
蓝寻摇了摇头讽刺道:“看来上面的人是觉得腊月之前湖水就可以化开。”
“蓝寻!”关辰忽然转过头,厉声道:“不要以为我们关系好,你便可以乱出狂言。以下犯上我依旧可以替朝廷处置你。”
“啪”的一声鞭响划破长空,湖面上一青年应声倒下。蓝寻终是忍到了极限,天很冷,下面的劳工全都愣在了原地,脸色惨白麻木得无半点表情。
不知是谁,忽然跪倒在地崩溃的大吼道:“四吉!”所有的劳工也都疲惫的瘫坐在了地上。士兵们还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只是这一次没有人再愿意去动一下。
蓝寻一把扯住了关辰的衣领,愤然道:“你就是这么对待他们的?他们是劳工不是奴隶!”
关辰只是漠然道:“我只知道朝廷要在腊月之前收到楼船。”
蓝寻一拳便向关辰的脸打了过去,风还在不住的嘶嚎,湖面上的劳工们也举起了手中的锤子与官兵们打了起来。
天上又飘起了小雪,婉儿抖落着肩上的雪,又在门口跺了跺脚道:“今年光景不好啊,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过这么大的雪,下了都有小半个月啦吧。”她说罢,又走到窗前欲要关上窗:“哎呀,少夫人,下人们怎么这么不细心,窗子也关不严。”
江莫离捧着小暖炉走到了窗前笑道:“我也是长这么大头一次见过这么大的雪,也许过几天雪就要停了吧?别关窗,我还想再看一看。”
婉儿细心的为江莫离披上了件长衫,生怕她着了凉。门外传来了阿回焦急的声音:“不好了,少夫人!不好了!少爷和劳工们跟官兵打起来了。”
阿回急忙的推开了门,一阵风夹杂着冰雪呼的一下涌进了屋来,阿回焦急的刚要把事情说与莫离,蓝夫人也赶了过来焦急道:“刚官府来人,说寻儿带头作乱被抓了!这可怎么办啊?”
江莫离哪遇见过这种事,心里也是万分焦急,可也只能强装镇定的去安慰蓝夫人:“娘,那关大人不是与相公是旧友吗?应该不会有事的。”
“谁知道啊,人心难测啊,下令的就是那关辰啊!”
镇子里因那场动乱开始上下戒严,不出一天便由北边调来了一批兵马。蓝老爷得了消息后便去找关老爷游说,只是过了两天依旧无果。
江莫离在家里也是坐立难安,第三日,蓝夫人到了江莫离的房内,忽就泣涕涟涟。江莫离也跟着着急,蓝夫人却跪在地上道:“莫离啊,你是我们蓝家的福星,只有你能救寻儿,你快想想办法,救救他!你一定有办法的。”
江莫离立即扶起了蓝夫人,可心里正疑惑着,蓝老爷便冲进屋责怪道:“她也是个孩子,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我再向上疏通疏通,寻儿兴许就没事儿了。”
蓝夫人抹泪道:“现在什么时期啊?带头做乱,这事儿要是闹到上面去,几个脑袋够抵罪的?”
蓝夫人走后,江莫离的心更是慌乱,思来想后,也就起了身,婉儿见江莫离穿戴整齐,便为其撑伞问道:“少夫人这是去哪儿?”
江莫离看着那乌蒙蒙的天,道:“关府。”
在婉儿与阿回的陪同下,江莫离到了关府,可一切也并不顺利,关老爷对其避而不见,而关辰也久未归来。
若不是那关芯,只怕她就要被拒之门外了。
关芯将江莫离领到了院子里,也不带她进屋,只是道:“听说你是来为寻哥哥求情的?”关芯今日穿着鹅黄色的小袄,模样就如初见时那般的娇俏高傲。
江莫离点了点头,关芯看了看天儿道:“今日我哥哥会回来,不过我哥哥一直很忙的,你要等便在这里等,我屋子里不欢迎一个低贱的渔女”阿回与婉儿已被关府的人哄在了门外,江莫离抬起眼,关芯又道:“你不想等也行,只是过了今天,明天寻哥哥的事就有可能被报到上头去。”
关芯说罢,便进了屋。天上又下起了小雪,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江莫离身上虽披着大氅,可衣服早已淋湿。她站在雪中,视线已慢慢模糊。她感觉自己是站在雪地中央,周身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在远处,有她的爹,江鱼户,他打上来了一条很大的鱼,正笑说有一大户要买下这条大鱼,换来的钱可以买上够吃半年的米。再远处,有一人在慢慢的向她走来,那个女人笑容明丽,一双手也是极其的灵巧,会为她扎出漂亮的辫子。
那一晚,江莫离还记得自己的母亲精心的梳妆打扮,又在自己的身上挂了个茉莉花的荷包要莫离出去玩。
莫离将自己藏在了柜子里,等着跳出来吓一吓母亲,可未成想,外面越来越热,最后一场大火就带走了她的一切。
那场火烧了一个晚上,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了,可她爹却一直都相信着她的母亲没有死。
那女人慢慢的向自己走了过来,伸出了双手,可莫离却很是害怕,她转过身再向前跑去,就已陷入黑暗中,前方有一点微弱的光,她一点点的摸索过去,见到的是熟悉的背影,一下子便安下心来。
“江莫离?醒醒!江莫离!”关芯命丫鬟将暖炉挪到了她的跟前,又担心的叫了几声。
江莫离抬开眼,不知何时,自己竟到了屋里。关芯舒了一口气,又责怪道:“你也真是死心眼儿的!天那么冷,就真是傻站在外面。”
江莫离动了动身子,有丫鬟送过来一杯热茶。她喝下一口又道:“是你说的,要站在外面。”
关芯看着江莫离那样子,也是一时无言,只得探出手摸着她的额头道:“你这可算是没出什么大事儿,要是病了,我不是摊上责任了?”
正说着,便有小厮来报,说关辰回来了。
江莫离挣扎着要起身,关芯忙道:“不用那么着急,他回来也得是要吃饭的,跑不了。”
江莫离则是道:“可阿寻等不了.....”
关芯看着她,又叹了口气:“你还真是傻,他还未出来呢,你倒是要把自己折腾死了。”
江莫离道:“一条命要是能够相抵倒也不错。”她说罢,便起了身,关芯带着她到了书房,江莫离低着头,只看见那人的黑色官靴。
关芯与其说了几句话,便退了出去。那人向她走近了几步,道:“你是蓝寻的妻子?”
江莫离点了点头,那人又笑道:“蓝家也是有趣,为了求情,连女眷都叫了出来。”他又回到了书案前,翻着卷宗。
江莫离却抬起了头道:“蓝寻闹事是有错,可他只是做了老百姓们不敢做的事而已。”
关辰听到此话,皱着眉抬起头,确实微愣道:“是你?”
江莫离也抬眼看着他,却又道:“听说朝廷要腊月前看到楼船,你抓了那么多劳力,现在又有谁来干活呢?”
关辰不语,江莫离又道:“若说到劳力,只怕在这个时候也不好调人吧?我们镇上闹事的劳力被你们关在牢里,其他剩下的劳力想必也无心干活吧?”
“若是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你对他们有了恩情,他们也会感恩的尽心劳作吧?兴许在腊月前楼船全部运出,您也可以向上邀功不是?”
关辰盯着江莫离,而江莫离又道:“关老爷在镇上也是有威望的,蓝寻是带头儿闹事,你.....”
“先放了蓝寻,要蓝寻协调那些劳工?”关辰似笑非笑的看着江莫离,却又道:“你想的不错,只不过....”
门外小厮忽然进门通报道:“其他城镇都不愿调工人过来,大人您看.....”
关辰不耐烦的将人轰走,思索片刻,便在纸上写了什么东西,让小厮带了出去。他看着江莫离道:“你说得也不错,只不过,我希望蓝寻出狱后就不要再管朝廷的事,也不要再做如此出格的事!”
江莫离听此,便低声答应着,行礼致谢后欲要告辞,关辰又道:“放了蓝寻,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江莫离不语的低着头,关辰又道:“涣溪....”,他低低叹口气问道:“你还去过吗?”
江莫离摇了摇头道:“没有。”关辰点头,又怅然道:“我竟不知,你已成了蓝寻的妻子。”
江莫离不愿再与他多言,只是道:“全镇子的人都知道。”她一转身便告辞了。在腊月前,楼船全部运了出去,关辰以此立功,升了大官儿,也离开了镇子。
镇子里又恢复了平静,蓝寻继续做着生意,只是这年头不好,又赶上战乱,待在家里的时候也多了起来。他每日教莫离学字练字生活得也很惬意。
最近他极少出门了,乔欢林在十一月离开了镇子,一走便无了音讯。前几日听说关辰向镇里调了些兵把守,因为有一帮西北来的马匪好像逃到了这里。
蓝家又迎来了一件喜事,腊月十五,婉儿和阿回成亲了,两人一直眉来眼去,终于是得了老爷太太的成全,终成眷属了。
关芯也不知何时与江莫离成了好友,她时不时的就来探望,两姐妹俩关在房里说着悄悄话,甚至是把蓝寻晾到了一边。
那日蓝寻收到了乔欢林的来信,其实他与欢林一直都有联系,但每次也是收到他的来信才能放下一颗心。
阿回端着茶问道:“怎么了?”
蓝寻道:“仗都打到京都了。”
阿回惊道:“这都打到皇帝家门口了怎么办?”
蓝寻收好了信道:“要么誓死抵抗,要么迁都。”他说罢,便又问道:“茉莉呢?”
阿回将茶放到了桌上,又小心翼翼的挽起了袖子为蓝寻研磨道:“和关二姑娘在房里说悄悄话呢。”
蓝寻看阿回这动作扭捏,又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
未待婉儿动手,莫离就在暖炉中又加了些炭,屋内暖洋洋的,婉儿站在一旁靠在柱子上就要昏昏欲睡,关芯今天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手里拿着书也总是跑神儿。
莫离关切的问了几句,她也只是摇了摇头道了句无事。江莫离看婉儿好像有些疲惫,便让她下去休息。关芯又低头看了会儿书,才忍不住红了眼道:“你可知我有一个姐姐?”
莫离点了点头,她道:“你是关二小姐,上头还有一个偏房生下的姐姐。”
关芯欲言又止,低头思索片刻,才下定决心般道:“早在一年前,爹与哥哥就做主把大姐许配给了朝中的一个大官儿,那人都五十多岁了.......”
江莫离知这是父母之命,孩子在很多时候都无力拒绝。关芯又道:“那大官儿在今年失了势,又死了,大姐守了寡不说,他们举家逃到北方,北方现在又被那些蛮夷占领,都不知大姐是生是死.....”她渐渐说着,又说不下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哽咽道:“昨天,我哥来信,说要把我许配给一将军....年纪倒不大,四十多岁,呵,可我都没见过他啊,现世道这么乱,我不想趟官场这趟浑水。”
关芯说着,许是太过害怕,眼泪不住的往下流。江莫离不知怎么安慰她,又想起两人初见时,关芯那么刁蛮任性,如今也是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
她又忽然有些愧疚,如果自己不嫁给蓝寻,也许今天的蓝家少夫人就是关芯了。关芯抬起头,看出江莫离的愧疚,破涕为笑道:“你瞎想什么呢?你是不是想,如果没有你,我就嫁给寻哥哥了?”
江莫离,没有回答,关芯则是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真笨,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可以看出来的,蓝寻哥哥不喜欢我,即使没有你,他也不会娶我的。”
她说着,又拄着下巴看着江莫离道:“话说,第一次见你,怎么看都是不顺眼,现在越看你也是越漂亮的,你可知道蓝寻哥哥是喜欢你的?”
江莫离一惊,将脸转过去,铜镜里映出了自己有伤的右脸,又低头道:“怎么可能?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他妻子。”
“那你呢?你对他那么好,还在雪天儿里挨冻,是为了什么?”关芯眯着眼看着江莫离,江莫离则是不自然的别开眼道:“为了....为了还债,他对我太好了,我当然要报答。”
关芯叹口气,又摇摇头道:“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人情债啊,又怎么能用你一笔我一笔细细算来勾销的?”
关芯擦了擦眼泪,看着天色起身要走,江莫离担心,也起了身,关芯则是掐起了腰道:“你还是担心自己吧,我是谁啊,我是关二小姐,有什么事又能难倒我呢?”她说着又将目光放到了那染血的天际喃喃道:“我的命,自是由我来掌握。”
关芯迈出门的那一刻,夕阳染红了她的衣裳,她回过头又对江莫离嫣然一笑,江莫离那一刻忽然觉得关芯简直美极,一瞬间那个骄纵的大小姐已随着晚霞远去了。
书房内,阿回不好意的挠了挠头,收拾书案时,还会小心翼翼的用左手护住衣角。蓝寻终于忍无可忍的问道:“你今天这么矫揉造作是作甚?”
阿回宝贝似的摸了摸衣裳道:“公子,我这可是新衣裳。”蓝寻点头道:“要过年了,添置一件新衣裳怎么了?这件脏了,我就再命人给你做一件就是了。”
阿回忙摆着手道:“不行,这件是婉儿亲手做的,我说吧,我一下人也不方便穿新衣裳,她说天气冷,非要我穿上,嘿嘿嘿,这可是我媳妇第一次给我做衣裳,你说要是弄脏了弄坏了我多心疼啊!”
阿回说着,又喜滋滋的拍手道:“对了,我再去穿一件旧衣套外面就好了!”阿回兴匆匆的跑走了,江莫离进了书房,她是来还书的。
阿回与婉儿还在门外窃窃私语,婉儿娇嗔着说阿回傻,两人又是有说有笑的走远了。蓝寻若有所思的望着门外,江莫离也向门外望了望问道:“怎么了?”
蓝寻摇摇头,又拉过江莫离的手坐下问道:“关芯走了?”说道这儿,江莫离又有些伤感的将关芯的事儿告诉了蓝寻。蓝寻也微微叹气,但这又是别人的家事。
他又嘱咐道:“最近镇里好像混进了马匪,你最近也不要出门了,如果要出去,就叫上我。”
莫离点了点头,蓝寻又看着天儿忽然搓手道:“腊月就是冷啊。”江莫离奇怪的看着屋内的火炉,又用手碰了碰他的额头道:“也没有着凉啊,这屋里很暖啊。”蓝寻暗自撇了撇嘴,江莫离又道:“啊,我该去给娘请安了。”
蓝寻也起身道:“我和你一块儿去。”他推开了门又感慨道:“天就是冷了啊。”江莫离由身后为他披上了黑色大氅道:“你穿得少当然冷,这下子还冷吗?”
蓝寻无语的摇摇头,又点了点头道:“还是冷,手冷。”江莫离扭过头,又将手伸了出来,蓝寻一把抓住了,又笑道:“你的手真暖啊,我爹说啊,手暖的人是有人疼。”江莫离低头笑了笑,阿回又闻声赶来道:“少爷,我想了想,你今年是不是没做冬衣啊?要不然怎么那个表情,您也别羡慕,回头我让婉儿盯着下人,给您赶制一件儿。”
蓝寻死死的盯着自说自话的阿回,直到阿回看到蓝寻那冷冰冰的脸,才收了嘴道:“不是这事儿?也是啊,少爷怎么可能缺冬衣呢?”他说着,又摇着头走出了院子。
蓝寻低过头,江莫离则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蓝寻理了理衣襟道:“天就是冷啊。”
直到晚上,江莫离都在提醒着蓝寻多穿件衣裳。蓝寻很无奈,他乖乖的到柜子前取了被子铺在凉榻上,低身整理着被子,江莫离已拿着汤婆子路过,道:“天是挺冷的。”
蓝寻点点头,恹恹道:“是啊,要加件儿衣裳。”
江莫离好笑的看着他,又回到自己的床上,把汤婆子放到床上,走过来帮蓝寻整理着被子道:“凉榻是不是很冷啊?”
蓝寻怕江莫离愧疚,便摇摇头道:“我身子壮,不怕冷。”江莫离低着头道了句:“哦。”
良久,待熄了灯,江莫离在床上又问了一句:“天很冷,睡凉榻很冷吧?”
蓝寻轻笑一声,在黑暗中摇着头,却忽又想到了什么一般,道:“很冷!”
江莫离将脸埋在了被子里,没了声音。蓝寻瞪着眼,待了好久,江莫离又道:“床上也不暖。”
蓝寻眼皮本还有些疲累,可一下子又有了精神道:“那,可能是因为床本来就该两个人睡!”
江莫离自知自己红了脸,她把脸埋得更低,弱弱的回了句:“是吗?”
蓝寻已经下了地,很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床边,将头探过去,对着江莫离的耳朵轻声道:“是啊,两个人睡才暖,天真是太冷了。”
江莫离把身子向里挪了挪,蓝寻便顺势躺上了床。他拽着被子,江莫离却道:“拿你自己被子去!”
蓝寻又往里蹭了蹭耍赖道:“外面冷.....你放心,我最会暖床....”
除夕这一夜,整个镇子里好像也忘却了远方的战事,爆竹声声,喜乐非常。街头还有舞狮队,蓝寻带着莫离坐在房顶上看着烟花,院子里的下人都忙忙活活的挂着彩灯,阿回跑了过来大声道:“扁食马上就好了,快下来啊!”
蓝寻扶着莫离刚要下去,外面却又夹起了锣鼓声与铜锣声。蓝寻皱了眉,江莫离看着他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阿回马上差人去打听,可不一会儿就又听到外面马队的声音。
阿回道:“这锣点儿声像是关家的。”
提到关家,阿回又自觉的闭了嘴,这年月,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翌日,阿回又带来了消息,镇子里又戒严了,因为前些日子逃窜来的马匪劫走了关二小姐,关家这会儿子正急着寻人呢。
事情到此又过了半月,江莫离收到了一封信,是关芯的,大家都认为关芯是凶多吉少了,可当她看到这封信时,才知关芯是自愿跟着马匪走的,她要到更远的边关去,去一个无拘无束的地方,即使刀口舔血也不想再在父亲与哥哥的安排下去过这一生。
江莫离默默的将信烧了,从此镇上再无关二小姐。
战事越来越紧,京都也被敌军占领了。一直失踪的乔欢林来了消息,信上列了一批清单,镇上现在也乱,无人去留意为什么乔家与蓝家还在码头上搬运着货,大家也不知这么乱的年头,这两大商贾之家还要联手做什么生意。
蓝府中出现了一次争吵,蓝夫人气得砸烂了琉璃盏:“别以为我不知你和那乔家少爷在作甚!你帮他运什么都可以,但你就是不能去!太危险了,你以为水路太平吗?”
蓝寻平静道:“水路不太平,所以我才要去,这次的粮食、武器我们准备了一年,若是中途出了事,那就是前功尽弃了。”
“前方打仗是官兵的事儿,你们这些商人文人总是凑什么热闹!给他们贴补着银子已是仁至义尽了。”
蓝老爷坐在椅子上沉默着听蓝寻道:“娘,国家安危,匹夫有责,如果国破了,家便是亡了,到时候你守着这万贯家财,只是陪您一起守着的,还有儿子和爹还有茉莉的尸骨了。”
蓝夫人流着泪,拉着蓝寻的手,一面痛哭着自己造孽,一面又道:“你去可以,带上莫离!”
蓝寻松了手摇头道:“太危险了,我不能带她去。”
蓝夫人向蓝老爷使着眼色,又强硬道:“你必须带她去!那位先生说过,莫离是为你挡煞的人,你要是不带着她我怎么放心?”
“娘!茉莉是我的妻子,并非什么挡煞之人。”蓝寻皱着眉,语气骤冷,可蓝夫人却不依道:“她不是?她若不是怎么把你从牢里救出来的?娘做过最正确的事一个就是生了你,一个就是让你取了莫离,她若不是能为你挡煞,我才不会让她进了门儿!”蓝夫人也到了气头上,抹着眼泪不依不饶。
蓝寻在屋内坐了良久,等到了自己娘已经不哭了才慢慢道:“娘,你做的没错,我也觉得让茉莉嫁给我就是您这辈子做的最重要最正确的决定,可是她是我的妻子啊,也是您的儿媳,这么长时间了,您难道还只是想着她是个挡煞人?您就没有一点点的心疼过她?”
蓝夫人也不说话了,良久才道:“我早就把她当女儿了,可是我儿子要去送死啊!我怎么去选?听老天爷的总是没错吧?”
蓝寻拍了拍她的手道:“不管天意怎么安排,设身处地想,如果前路未卜,爹会让你跟着他么?”
他跪倒在地,向爹娘磕了三个响头后又道:“若是一去不回,儿子只希望爹娘身体安健,茉莉幸福快乐。”
他说罢便起身出了门,婉儿看到蓝寻,惊得扔了果盘。她紧张的低头捡着水果,蓝寻却想到什么般问道:“茉莉呢?”
婉儿指了指门口道:“走了。”
蓝寻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问道:“她听到了,听到了什么?”
婉儿颤颤巍巍道:“听到什么挡煞之人....就跑了,好像还哭了。”
蓝寻疯了一般的跑了出去,他将整个蓝府寻遍也未找到她。最后他又跑到了江鱼户的家,江鱼户家的大门敞开着,他慢慢走了进去,隔着一道破败的木门,他听到了茉莉的哭泣声。
蓝寻忽然觉得很无力,他想开口,却无法解释。他靠在的门外,听着茉莉的哭声渐渐变低,才道:“还记得我们成婚的前一晚吗?我想逃婚,真的,那时候我知道你是我的挡煞人,但我不想因为这个就把自己的一生与另一个人绑到一起。”
“我到了涣溪,便看到了你,与你一起的那晚,是我最轻松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战事,我也还未掌管蓝家。那时候你站在月光下,我看愣了神儿,忽然抓住你,就怕你跑了,也许就是那一瞬间,我忽然想,还好我的新娘是你。”
屋内依旧没有回应,蓝寻看着这破败的院子道:“带你回来的这一刻,我就下定决心要一辈子对你好了,很奇怪,就是想对你好。我知你爹担心,便也告诉他,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一辈子啊....只可惜,过了明天可能就不行了,后天我要去做一单生意,可能这一去就回不来了.....但我真想告诉你,我想...我是爱上你了。”蓝寻将头靠在了门上,他抬头望着天,道:“说到挡煞,我觉得你才是我的煞星,我总是追在你的身后,可你走得也不快,但怎么就总是差那一点呢?”
蓝寻说着,自己也笑了。门吱呀一声开了,茉莉忽然抱住了他,低声道:“那,带我去,不管这是不是天命,你若是回不来,我又能去哪儿呢?”
蓝寻默默的搂紧了她,笑道:“傻瓜,你是蓝家人,你还想去哪儿?”
第二日,无论蓝寻走到哪里,茉莉都是紧随其后,生怕他丢下自己就那么跑了。
到了晚间,蓝寻与茉莉躺在床上,茉莉都是在后面搂紧了他。蓝寻扭了扭身子道:“这样睡你的胳膊会麻吧?”
茉莉没出声,依旧是紧搂着蓝寻。蓝寻转过身笑道:“你可从未如此主动的搂过我。”茉莉将自己的头埋在了蓝寻的胸口,蓝寻则是拉过她的手道:“这样手牵着手,你就不会怕我跑了,明天你送我。”
茉莉点了点头,眼睛很是疲累,便慢慢的睡了过去。翌日一早,床的右边早就空了,她匆匆的跑了出去,却也未寻到蓝寻。
婉儿红着眼为茉莉打来了水道:“他们走了,趁天未亮就走了,阿回也走了。”
婉儿将一封信交与茉莉道:“少爷说,待你起来再看。”
茉莉打开了信,她未流泪,只是默默念道:“今生来世盼君归.....”
天依旧下着小雨,即使今天的雾气很重,但为了赚钱鱼户们也只好起个大早赶船。女人孩子们在岸上依旧是欢喜的送着亲人,一只猫机灵的跳上了甲板,甩了甩身上的水,又舔舔爪子进了屋棚。扎着两角辫的孩子好奇的看着那草棚下的老婆婆,她穿着淡青花色的衣服,拄着拐杖,望着远方。
小孩儿看愣了神儿,几个孩子便跑到了老婆婆身边要糖吃。小孩儿也跑了过去,却被那老婆婆的右半张脸吓哭了。
一半大的孩子递给她一块糖道:“别怕,这是蓝家奶奶,是大善人哩。”
孩子半懂不懂的接过了糖,又好奇道:“她在这里做什么?”
另一孩子道:“等人啊,在等她的相公。”
两角辫的孩子口中含着糖,其他孩子领到了糖也都开心的跑开了。她又盯着那老婆婆看了看,也蹦蹦跳跳的回了家,她要告诉小伙伴,明天一早儿还可以领到糖吃。
老人拿出了衣袖中已泛黄的信,递到了一小伙子手中道:“快帮我念念。”
年轻人慢慢道:“今生无所求,来世再相谋。”
老人则是咯咯的笑了起来道:“他啊就会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