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下的都市，十字路口。

       人流熙攘，次序井然。

        路旁的大厦投影装置正播放着时下最为流行的虚拟偶像的MV，美得不似人间的精灵伴随着欢快轻灵的配乐载歌载舞，即使雨幕繁密，仍然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观看。

        周平掀开罩在头上的运动兜帽，看着大厦投影的MV，看那些繁密细碎的雨滴倒映着变幻多彩的全息光影，从天穹坠落，打在人的身上和脸庞，泛起丝丝凉意。但周平知道，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电流刺激神经所营造的假象，就像那梦幻的雨露泡影。而周平要做的就是戳破它，打碎那沉迷的美梦。

        一个浅蓝色半透明的光屏凭空出现在周平面前，无数信息如流瀑般不断刷新，最终定格在一个“启动”的选项上，周平最后看了一眼那仍在轻歌曼舞的美妙身影，手指轻触光屏，按下了启动键。

      至高的权限瞬间夺取了这个都市所有电子设备的管辖权，无数高楼大厦的电子外墙的投影消失，整座城市难得地陷入黑暗中，天地间徒留下雨幕的“哗哗”声。

        沉寂不过一瞬，下一刻，所有高楼大厦用于投影装饰的电子外墙重新点亮，但是投影的内容全部一致，是一个戴着银白面具的男子，面具上有一个雨滴状的标记。

        不止电子外墙，商店里的光屏，人们的手机，此刻显示的都是雨滴面具男的影像，发觉无法控制或关闭手机，人们纷纷陷入惊恐。

        “不要害怕，我的同胞们，我们‘木己’并无恶意。”影像中的面具男从视频右下拖来一个窗口，说:“我们觉得有必要让你们知道一些东西，所以我们来此只是打算展示一些……‘真实’，至于知道了真实后该怎么做，那就是你们的选择了。”

      面具男指了指窗口:“希望接下来你们不会对看到的东西感到太吃惊。”

      随着面具男点开视频播放键，画面呈现了出来:干净整洁的病房里，一名老人刚刚闭下双眼，周围的亲人们纷纷失声痛苦。下一刻，画面一转，一个整齐排布着无数培养槽的辽阔地下空间，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正从一个打开的培养槽里搬出一具赤裸身体的老年男性。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面具男的身影也随之变得模糊，一连串无序的杂音后，所有的影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这个都市的权威新闻机构，一名主播面向镜头，字正腔圆地说道:“紧急插播一条新闻，本市刚刚遭受黑客袭击，致使黑客恶意利用传播媒介散布虚假视频，请各位市民不要轻信视频内容，目前黑客已被逮捕，请各位市民放心……”

        周平被人从培养槽捞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凶神恶煞的刀疤脸，随即看到一个拳头不断放大，一阵剧烈的疼痛后，周平失去了意识。

        等到周平恢复了意识，首先看到的是一双锃亮的黑皮鞋，视野向上，笔挺长裤，银白西装，以及一张戴着黑墨镜的笑脸，身后是刀疤脸以及另外两个士兵。

        西装男看到周平醒来，好整以暇地找了个椅子坐下，笑道:“周先生，你可让我们找的好辛苦呀，若不是你执意要在每个节点散布视频，我们可还找不到你的真身呢。”

        周平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西装男。

      “何必呢，周先生，大家只是做个美梦而已，干嘛要戳破它呢？”面目男翘起二郎腿，叹息道。

      听到这话，周平不屑地笑了声:“被你们当成‘电池’圈养在地下就是美梦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周先生，”西装男挠了挠头，看着窗外的飞舞的暴雪，说道:“当‘电池’总好过当冰棍强，更何况这个星球不久后就要毁灭了，临死前还能做个美梦，我们已经很仁慈了。”

        “那也应该让他们自己选择！黎明协议可没说你们这些管理者可以越俎代庖！”周平怒视着眼前的西装男，大声反驳道。

        西装男听到周平的反驳，整个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他站起身，看着窗外越加浓密的雪花，问道:“周先生，你到过外面的冰川吗？”

        “什么？”周平不明白西装男的问题，索性沉默下来。

        西装男没管周平的疑问，自顾自地接着说:“我们曾经找到一个黎明协议签订者的后代，按照约定，我们带他去了外面的世界，你猜怎么样？”西装男的嘴角勾起，越勾越大，最后放声大笑:“哈哈哈，他只是生存了一天就哭着跑回来了，哭着求我们带他回到地下，他宁愿做一个没有自由的‘电池’，也不愿完成协议赋予他们的任务。”

        西装男看到周平混杂着惊疑和不信的眼神，把手指放到嘴前，嘘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周先生，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 西装男笑着说:“这几年我陆陆续续找过许多人，不过很可惜，他们没有一个完成协议规定的任务，只要见识过那绝望的冰寒和亘古的死寂，大都就放弃了，没放弃的也被冻成了冰棍。”

         “不，这不可能！你骗人！”周平本能地反驳，却想不到反驳的理由。

        “时代已经变了，周先生。”西装男看了看手表，好整以暇地说道:“不是管理者不给他们机会，恰恰相反，那些知道了真相的人，反而选择回到了地下做一个‘电池’，少数选择了外面世界的人，要么被冻死，要么因为没有办法忍受孤独和寒冷，重新回到了这里。大核战已经过去四百年，他们早就失去了先辈的传承，不是每个人都像周先生你一样勇敢，既然明知道要死，干嘛不抱着美梦入睡呢？这本就是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啊。”

        西装男转过身看着瘫坐在地的周平，摊开手无奈道:“这可不是我瞎编的，如果周先生不信的话，何不加入我们看一看，究竟会有多少人，在知道了真相后，仍然选择了外面的世界？”

        西装男掏出一个投影屏，走到周平面前，继续劝诱道:“还是说周先生那么狠心，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协议，就连自己病重的妹妹也不管了？我们可是有办法治好你妹妹的病哟，周先生。”

        周平看到投影屏里显示出一个躺在培养槽中的瘦弱身影，赫然是自己病重的妹妹。周平惊恐地望着眼前的西装男，只觉得对方的微笑好像恶魔，即使心里明知道这是对方威逼利诱的手段，仍然有一个声音不断在脑海中回响:“是啊，这么多人完成不了任务放弃了，还差我一个么？再说我可是为了治好我妹妹的病……”

        西装男看着周平的表情阴晴不定，知道自己的劝说起了效果，他一点手中的光屏，画面一转，出现了雨滴状面具男的头像，继续说道:“只要带我们找到这个人，我就会上级提请周先生加入我们，到时候你的妹妹也会转到上层区接受治疗，如何，周先生？”

        周平紧紧盯着投影屏中的影像:左边是躺在培养槽中的妹妹，右边则是面具人，巨大的思想冲突令周平心里天人交战，额头不断冒汗，良久，周平仿佛下定了决心，抬起手，颤颤巍巍地伸向投影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