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文:东又不着,西又不着。来到孟州十字坡过,险些儿被个酒店妇人害了性命,把洒家着蒙汗药麻翻了。得他的丈夫归来得早,见了洒家这般模样,又看了俺的禅杖、戒刀吃惊,连忙把解药救俺醒来。因问起洒家名字,留住俺过了几日,结义洒家做了弟兄。那人夫妻两个,亦是江湖上好汉有名的,都叫他做菜园子张青,其妻母夜叉孙二娘,甚是好义气。住了四五日,打听的这里二龙山宝珠寺可以安身,
正文:上面一段,是二娘第一次出场,我们看到见义勇为,嫉恶如仇的鲁提辖对二娘的评价很高,说二娘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汉,甚是好义气,总之就是——评价很高!
引文:武松跳将起来,把左脚踏住妇人,提着双拳,看那人时,头带青纱凹面巾,身穿白布衫,下面腿护膝,八搭麻鞋,腰系着缠袋;生得三拳骨叉脸儿,微有几根髭髯,年近三十五六。
看着武松,叉手不离方寸,说道:“愿闻好汉大名。”武松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都头武松的便是!”那人道:“莫不是景阳冈打虎的虎都头?”武松回道:“然也。”那人纳头便拜道:“闻名久矣,今日幸得拜识。”武松道:“你莫非是这妇人的丈夫?”那人道:“是。小人的浑家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怎地触犯了都头。可看小人薄面,望乞恕罪。”正是:
自古嗔拳输笑面,从来礼数服奸邪。只因义勇真男子,降伏凶顽母夜叉。
武松见他如此小心,慌忙放起妇人来,便问:“我看你夫妻两个,也不是等闲的人,愿求姓名。”那人便叫妇人穿了衣裳,快近前来拜了都头。武松道:“却才冲撞,阿嫂休怪。”
那妇人便道:“有眼不识好人。一时不是,望伯伯恕罪。且请去里面坐地。”
正文:我小时候,对这些很难理解,武松遇到这样的坏人,还差点害死了自己,武松作为正面人物,英雄好汉,此时不应该是双目炯炯有神,一副苦大仇深,嫉恶如仇,爱憎分明,正义凛然的样子,与坏人大战三百回合,最后,为民除害,打死了这两个邪恶的坏人,并且坏人死得还很难看,死得很不美观。这样的剧情才合理啊?
但是,我们看作者的剧情,我们你们夫妻两个,也不是等闲之辈!
这剧情太反转了,武松的意思是——我非常看得起你们!
然后,又说,敢问姓名!意思就是——交个朋友呗!
然后,就急着套近乎,喊人家嫂子了!
小的时候,作为小朋友的我,很难理解啊!
后来,我明白了,英雄好汉跟英雄好汉做朋友。老实无用的人都是animal.
就像一部电影中的罗马军官说的,人就应该拥有权力,拥有奴隶和仆人,而不是成为他们中的一个。
人是有等级的。处于低等级的人只能交低等级的朋友,这些人,也不可能跟你团结,亲兄弟还各顾各呢,只要有10块的利益,人家会毫不犹豫的出卖你,站在你的对立面。
所以,英雄好汉看老实无用的人就跟animal没有什么不同。
小强通常对屠夫有这样的意象,满脸横肉,大肚子。凶相。是吧?
但现实中,你见过的那些杀猪,杀牛,杀羊,杀鸡的,他们不都是长得跟正常人一样吗?而且都是慈眉善目的。
杀animal不算作恶。
就像,小强吃肉,吃鸡,小强也没有觉得自己是坏人啊!
所谓,英雄惜英雄,圣人以百姓为刍狗也。
二娘对武松也很有好感,说,有眼不识好人!
如果问二娘,你觉得自己是好人吗?
二娘会说:我当然是好人,我老公是好人,我武松兄弟是好人,我们都是好人。
引文:武松又问道:“你夫妻二位高姓大名,如何知我姓名?”那人道:“小人姓张,名青,原是此间光明寺种菜园子。为因一时间争些小事性起,把这光明寺僧行杀了,放把火烧做白地。后来也没对头,官司也不来问,小人只在此大树坡下剪径。忽一日,有个老儿挑担子过来,小人欺负他老,抢出来和他厮并,斗了二十余合,被那老儿一匾担打翻。原来那老儿年纪小时,专一剪径;因见小人手脚活,便带小人归去到城里,教了许多本事,又把这个女儿招赘小人做个女婿。城里怎地住得?只得依旧来此间盖些草屋,卖酒为生。实是只等客商过往,有那入眼的,便把些蒙汗药与他吃了便死。将大块好肉,切做黄牛肉卖;零碎小肉,做馅子包馒头。小人每日也挑些去村里卖,如此度日。小人因好结识江湖上好汉,人都叫小人做菜园子张青。俺这浑家姓孙,全学得他父亲本事,人都唤他做母夜叉孙二娘。小人却才回来,听得浑家叫唤,谁想得遇都头。小人多曾分付浑家道:三等人不可坏他:第一,是云游僧道;他又不曾受用过分了,又是出家的人。则恁地也争些儿坏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人。原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姓鲁,名达;为因三拳打死了一个镇关西,逃走上五台山落发为僧,因他脊梁上有花绣,江湖上都呼他做花和尚鲁智深。使一条浑铁禅杖,重六十来斤。也从这里经过。浑家见他生得肥胖,酒里下了些蒙汗药,扛入在作坊里,正要动手开剥,小人恰好归来。见他那条禅杖非俗,却慌忙把解药救起来,结拜为兄。打听得他近日占了二龙山宝珠寺,和一个甚么青面兽杨志,霸在那方落草。小人几番收得他相招的书信,只是不能够去。
武松道:“这两个,我也在江湖上多闻他名。”张青道:“只可惜了一个头陀,长七八尺一条大汉,也把来麻坏了。小人归得迟了些个,已把他卸下四足。如今只留得一个箍头的铁界尺,一领皂直裰,一张度牒在此。别的都不打紧,有两件物最难得:
一件是一百单八颗人顶骨做成的数珠,一件是两把雪花镔铁打成的戒刀。想这个头陀也自杀人不少。直到如今,那刀要便半夜里啸响。小人只恨道不曾救得这个人,心里常常忆念他。又分付浑家道:“第二等是江湖上行院妓女之人,他们是冲州撞府,逢场作戏,陪了多少小心得来的钱物。若还结果了他,那厮们你我相传,去戏台上说得我等江湖上好汉不英雄。又分付浑家道:第三等是各处犯罪流配的人,中间多有好汉在里头,切不可坏他。不想浑家不依小人的言语,今日又冲撞了都头。幸喜小人归得早些。却是如何了起这片心?”母夜叉孙二娘道:“本是不肯下手,一者见伯伯包裹沉重,二乃怪伯伯说起风话,因此一时起意。”武松道:“我是斩头沥血的人,何肯戏弄良人!我见阿嫂瞧得我包裹紧,先疑忌了,因此特地说些风话,漏你下手。那碗酒我已泼了,假做中毒。你果然来提我。一时拿住。甚是冲撞了嫂子,休怪!”
正文:张青讲他是如何与孙二娘相识并相恋的。张青原来也是想欺负人,结果发现,你我都是英雄好汉,都是好汉,自然就要就要交朋友啊!
这反映了,他们的一个根深蒂固的观点,1强强联合。2欺负弱者。这都是合情合理,天经地义的。
这一段,武松和二娘夫妻共同创作了一个“你是好人,我也是好人,你对我好,我对你更好”的好人之间互动的友好快乐温馨的剧情。
而且,张青还有三不杀,体现了张青在本质上是一个内心善良的好人。
就像猎人打猎,遇到怀孕的母鹿,就不忍伤害,
就像前一段公众号里说的,一个模特被人口贩卖了,但是当人贩子知道这个模特,有个两岁的女儿,人口贩子就放了她,因为他们有一个原则:不卖母亲!真的是好感动!这体现了他们内心中良善的一面!
孔子说,人之初,性本善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也!
引文:那四个男女提着那包裹,口里叫道:“大哥,大嫂,快起来!我们张得一头好行货在这里了。”只听得前面应道:“我来也!你们不要动手,我自来开剥。”没一盏茶时,只见两个人入屋后来。武松看时,前面一个妇人,背后一个大汉。两个定眼看了武松,那妇人但道:“这个不是叔叔武都头!”那大汉道:“快解了我兄弟!”武松看时,那大汉不是别人,却正是茶园子张青,这妇人便是母夜叉孙二娘。这四个男女吃了一惊,便把索子解了,将衣服与武松穿了,头巾已自扯碎,且拿个毡笠子与他戴上。原来这张青十字坡店里作坊,却有几处,所以武松不认得。
张青即便请出前面客席里,叙礼罢。张青大惊,连忙问道:
“贤弟如何恁地模样?”武松答道:“一言难尽!自从与你相别之后,到得牢城营里,得蒙施管营儿子,唤做金眼彪施恩,一见如故,每日好酒好肉管顾我。为是他有一座酒肉店,在城东快活林内,甚是趁钱;却被一个张团练带来的蒋门神那厮倚势豪强,公然白白地夺了。施恩如此告诉,我却路见不平,醉打了蒋门神,复夺了快活林,施恩以此敬重我。后被张团练买嘱张都监,定了计谋,取我做亲随,设智陷害,替蒋门神报仇。八月十五日夜,只推有贼,赚我到里面,却把银酒器皿,预先放在我箱笼内,拿我解送孟州府里,强扭做贼打招了。监在牢里,却得施恩上下使钱透了,不曾受害。又得当案叶孔目仗义疏财,不肯陷害平人,又得当牢一个康节级,与施恩最好,两个一力维持,待限满脊杖,转配恩州。昨夜出得城来。叵耐张都监设计,教蒋门神使两个徒弟和防送公人相帮,就路上要结果我。到得飞云浦僻静去处,正欲要动手,先被我两脚,把两个徒弟踢下水里去。赶上这两鸟公人,也是一朴刀一个搠死了。都撇在水里。思量这口气怎地出得,因此再回孟州城里去。一更四点,进去马院里,先杀了一个养马的后槽。爬入墙内,去就厨房里杀了两个丫环。直上鸳鸯楼上,把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三个都杀了;又砍了两个亲随。下楼来,又把他老婆、儿女、养媳都戳死了。连夜逃走,跳城出来。走了一五更路,一时困倦,棒疮发了又疼,因行不得,投一小庙里权歇一歇,却被这四个绑缚起来。”
那两个捣子便拜在地下道:“我们四个都是张大哥的火家。因为连日赌钱输了,去林子里寻些买卖。却见哥哥从小路来,身上淋淋漓漓都是血迹,却在土地庙里歇,我四个不知是甚人。
早是张大哥这几时分付:‘只要捉活的。’因此我们只拿挠钩套索出去,不分付时,也坏了大哥性命。正是‘有眼不识泰山’,一时误犯着哥哥,恕罪则个!”张青夫妻两个笑道:“我们因有挂心,这几时只要他们拿活的行货。他这四个如何省的我心里事。若是我这兄弟不困乏之时,不说你这四个男女,更有四十个也近他不得。”那四个捣子只顾磕头。武松唤起他来道:“既然他是没钱去赌,我赏你些。”便把包裹打开,取十两银子,把与四个将去分,那四个捣子拜谢武松。张青看了,也取三二两银子赏与他们,四个自去分了。
张青随即取幅纸来,备细写了一封书,把与武松,安排酒食送路。只见母夜叉孙二娘指着张青说道:“你如何便只这等叫叔叔去,前面定吃人捉了。”武松道:“阿嫂,你且说我怎地去不得?如何便吃人捉了?”孙二娘道:“阿叔,如今官司遍处都有了文书,出三千贯信赏钱,画影图形,明写乡贯年甲,到处张挂。阿叔脸上现今明明地两行金印,走到前路,须赖不过。”张青道:“脸上贴了两个膏药便了。”孙二娘笑道:“天下只有你乖,你说这痴话!这个如何瞒得过做公的?我却有个道理,只怕叔叔依不得。”武松道;“我既要逃灾避难,如何依不得?”孙二娘大笑道:“我说出来,阿叔却不要嗔怪。”
武松道:“阿嫂但说的便依。”孙二娘道:“二年前,有个头陀打从这里过,吃我放翻了,把来做了几日馒头馅。却留得他一个铁界箍,一身衣服,一领皂布直裰,一条杂色短穗绦,一本度牒,一串一百单八颗人顶骨数珠,一个沙鱼皮鞘子,插着两把雪花镔铁打成的戒刀。这刀时常半夜里鸣啸的响,叔叔前番也曾看见。今既要逃难,只除非把头发剪了,做个行者,须遮得额上金印。又且得这本度牒做护身符,年甲貌相,又和叔叔相等,却不是前缘前世?阿叔便应了他的名字前路去,谁敢来盘问?这件事好么?”张青拍手道:“二娘说得是,我倒忘了这一着。”正是:
缉捕急如星火,颠危好似风波。若要免除灾祸,且须做个头陀。
张青道:“二哥,你心里如何?”武松道:“这个也使得,只恐我不像出家人模样。”张青道:“我且与你扮一扮看。”
孙二娘去房中取出包裹来打开,将出许多衣裳,教武松里外穿了。武松自看道:“却一似与我身上做的。”着了皂直裰,系了绦,把毡笠儿除下来,解开头发,折迭起来,将界箍儿箍起,挂着数珠。张青、孙二娘看了,两个喝采道:“却不是前生注定!”武松讨面镜子照了,也自哈哈大笑起来。张青道:“二哥为何大笑?”武松道:“我照了自也好笑,我也做得个行者!大哥,便与我剪了头发。”张青拿起剪刀,替武松把前后头发都剪了。诗曰:
打虎从来有李忠,武松绰号尚悬空。幸有夜叉能说法,顿教行者显神通。
武松见事务看看紧急,便收拾包裹要行。张青又道:“二哥,你听我说,不是我要便宜,你把那张都监家里的酒器留下在这里,我换些零碎银两与你路上去做盘缠,万无一失。”武松道:“大哥见的分明。”尽把出来与了张青,换了一包散碎金银,都拴在缠袋内,系在腰里。武松饱吃了一顿酒饭,拜辞了张青夫妻二人,腰里跨了这两口戒刀,当晚都收拾了。孙二娘取出这本度牒,就与他缝个锦袋盛了,教武松挂在贴肉胸前。
武松拜谢了他夫妻两个。临行,张青又分付道:“二歌于路小心在意,凡事不可托大。酒要少吃,休要与人争闹,也做些出家人行径。诸事不可躁性,省得被人看破了。如到了二龙山,便可写封回信寄来。我夫妻两个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敢怕随后收拾家私,也来山上入伙。二哥保重保重!千万拜上鲁、杨二头领。”
武松辞了出门,插起双袖,摇摆着便行。张青夫妻看了,喝采道:“果然好个行者!”
正文:这一段,我可以看得出二娘夫妇对武松的关心是真心实意的,兄弟真情跃然纸上,在这样一个充满诡诈和死亡的世界里,武松与二娘夫妇共同演绎了一段没有算计,没有伤害,只有事无巨细的为兄弟着想的人间真情!
他们之前的这种感情叫着什么呢?
对!就是爱!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情感,爱就是神!爱住在他们的心里,他们也住在了爱里!
引文:宋江赏了这社老。却令人先取了娄丞相首级,叫蔡庆将杜微剖腹剜心,滴血享祭秦明、阮小五、郁保四、孙二娘,并打清溪亡过众将。宋江亲自拈香祭祀已了。次日与同卢俊义起军,直抵帮源洞口围住。
正文:这一段说的是,一辈子坑人的二娘,最后,被宋江给坑了,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