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天堂01

1989年邓小平南巡,在南方画了一个圆,发表了《南巡讲话》,开放经济特区,于是倾全国之力,打造经济特区。

到1993年,我妻子的同事张文曾经语重心长地对我妻子李洁说:”岁月送给我的苦难,也随赠我清醒和冷静。“

1993年7月份我大学毕业后,父亲找同村的张溪村大队支书张继绅,两位老酒友喝酒。酒过三巡,菜吃过王八炖鸡。父亲笑着对着老友说:”你看小雪大学毕业了,就要分配了。你看你儿子在县委,看能否帮帮忙。“老支书白净的面皮笑皱了,拍着胸脯说:”咱们谁分谁,没大问题。我先给他说说,你改天去找他吧。“于是父亲便找了老支书的儿子。到了九月份,我便分配到县直人事单位的一处高中教学。经人认识了乡镇中学的老师李洁。

李洁所在的初中中学是我初中中毕业的学校,也是有缘。于是我前去,那是一所规模有六个班级的小初中学校。校北是一片砖瓦窑,所以又叫窑厂联中。学校占地几十亩,四处砖院墙,东边是有两架蓝球架的土操场,一上体育课便土气飞腾。校园处在几个小村中,一到夏天,便在青纱帐簇拥中,如蛛网一样的乡间小路上奔跑着走读的学生,一下下雨便泥泞不堪,知了便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后边的砖瓦厂里如鬼一样的打工人,拖着上千斤的土坯挥汗如雨地奔跑。那砖窑里刚熄火,火热如炉,出窑的民工穿着大裤衩搭一条脏兮兮的毛巾,戴着厚厚的手套在出砖。我一路看着这苦难的岁月,一边到了学校。

迎门处便是张文接待了我。他们说李洁老师正在上课,先到我宿舍里喝点水等待。他笑容如春,挺拔玉树林风,黑发如漆,精明的眼睛犀利。手上有一个深深刺伤。我环顾校园,正对着铁大门的是一条净洁的黄沙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冬青。路西边是三排砖瓦房的教室,每排是两个班级,东边前排是一带走廊的办公室,一溜六间砖瓦房,中间是两大间是办公室,两边耳房是两间男间职工的宿舍。后边一排是女职工和家属院。每间房子前有一间小厨房。一个压水井旁有很多学生在体育课活动间隙吱吱喳地压水。正对着路的最后是一溜学生宿舍,宿舍东边是三间砖瓦房是学生食堂。学生食堂有一个干瘦的老头负责做饭。喝的是能照出人影子的稀面汤,吃的是学生从自家带来的干粮,只在伙房里的热笼里馏一下。

张文带我到了他的宿舍,笑着给我倒了杯茶,便给我夸说李洁:”初中的生物课是她带,还当班主任,课又多,她精练又要强,一天下来,嗓子便受不了,吃多少金嗓子药片也不中用。旁边的老师意味深长地笑说:”张文老师是个热心的人,看老师们辛苦,便时常从家里带些水果来,让老师们吃,老师们先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便习以为常了。还有李老师课很多,便有时替她上课。要不是他有女朋友了,看来还真没你什么事呢。“张文笑骂:”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夸人还是损人?“我听了不舒服,阴恻恻地笑问:”你手上的伤怎么割伤的,怎么那么不小心?“张文爽朗地笑,骄傲地说:”我这口子,唉,一言难尽。那时上大学与我女朋友谈恋爱。我们的大学生爱情是纯洁的,亲热的程度只限于拉手、亲吻。有一次喝醉酒昏了头,亲吻时手不听使唤,不安分地游走,没想到奋起的色胆刚起,女朋友正在快乐地哼唧着,忽然清醒了。杏眼圆睁,便狠狠地在我手上咬下去,娇嗔:‘强奸犯。‘“我们听了哈哈大笑。

后来听李洁说:”那伤疤另有说词。张文一天到女朋友家求亲,那准丈人却大摇其头:’你个穷教师一月就那么不到一百元钱,中什么用呢?你要是拿出三千元的财礼钱,我才能答应你。‘他回头对老伴说:’老师穷得叮当响,嫁给她,让女儿跟着受罪?三千元财礼,我看他一千元也拿不出来。‘后来张文咬着牙从嘴里省。夏天摸爬蝉,舍不得用油炸,只用清水煮,从家里蒸两锅馒头带到学校里吃,平时吃点咸菜,连顿菜也不舍得炒。可月工资就那么不一一百元,每个月就八十多元钱,怎么凑得够?舍下脸来到处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又都没有钱,万般无奈。一次心里发苦,对着大学里谈了两年的女朋友,掏出刀来朝着自己的手狠狠地刺去,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混得有钱时求婚。女朋友抱着他大哭。“李洁讲着这幽怨的爱情苦,伤心不已。

一年后,张文竟然写了辞职信,带着几百元的盘缠,缝在裤衩里面的内口袋里,坐上了南下深圳的火车。

在火车上,张文看着挤得水泄不通的车厢,坐在角落里的编织袋上,兴奋地没一丝睡意。感觉火车外闪过的风景都是那么新鲜,好象前方的深圳到处都是金子,到处是鲜花。憧憬着到深圳后志得意满的成功发财梦里。

在车厢里,张文了就啃个从家里带来的镘头,灌些开水,喝得肚里哐当作响。捱了两天,火车终于晃荡到了深圳。张文窜出火车站,站在邓小平”基本路线一百年不会变“的巨大广告牌前,看着下面火车站广场,黑压压的人群如沸腾的锅里翻滚的水饺,乱哄哄挤得衣服出汗。一群民工迷茫地坐在地上的台阶前,苦闷地抽着烟;一个中年妇女抱着孩子分不清方向发呆,一个流里流气的烂仔伸出白皙的修长的手,手指捻一个镊子,不动声色地从妇女的衣袋里正在夹着钱包,旁边很多的人睁睁地看着,没有一个人出声;张文对着围着自己的一个瘸腿的小孩子乞丐,看他脏兮兮地伸着黑乎乎的手,颤声地哭求着”行行好,给我一块钱吧”。

张文掏出一块钱给了他,心里不由得发苦,失落感如野草一样在心里潜滋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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