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远处推倒土墙的声音充斥在屋子里,像快要死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一声吼叫。老周坐在桌前就着一碟咸菜“呼啦”着大口大口地喝稀饭,天儿越来越热了,只有喝点稀饭整个人才爽快些,墙角立着的旧电扇慢悠悠地摇晃着,像个年迈的老头。
老周吃饭的桌子斜对角立着一个柜子,上面摆放这一个半旧的电视,还是多年前他省吃俭用买的。这是个带两室的屋子,墙体已斑驳发黑,房龄也很大了,如今也就老周一个人住。
老周通常睡的那间屋子里杂乱无章,衣服有的搭在椅子上,有的又堆在床上,走进去只觉一片黑暗,摸着开关打开灯才能见个大概。而隔壁那间稍大点的屋子却是明亮整洁的,床上已被收拾起来了,看得出已经很久没人睡了,但桌上的物件都摆放得很整齐,有一根细竹管,一头已经发黑,是老人用来抽叶子烟用的,右边摆放着一个裂了边的圆镜,旁边放着一把旧木梳,正中放有一个旧相框,是一家五口,父母端坐笑颜,儿女青春明艳,只是照片已经发旧得厉害了。
老周吃完饭收拾完后窝在一个扶手椅上看电视,他的头发已经略显花白了,曾走过的路也悄悄刻在了脸上,他拿着扇子,轻轻晃动着,又扇风又赶蚊子。忽然手机铃声响起,他拿起看了一眼,皱着眉头放到一边待它自己灭,不一会儿又响了,他这才不耐烦地接起来。
“喂。”
“喂,大哥,我是三妹,怎么先前没接着电话呀,吃晚饭没有呀?”老周听着自己妹妹殷勤地问候有些不以为意,手中加快了摇扇的频率。
“早吃了,你个大忙人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事吗?”
“呀,大哥,你说的是什么话,我这不是打来关心关心你嘛,自打咱爸妈走后,你就一个人住在那老房子里,年纪也大了,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要照看着些呀!”
老周听得心里起火,他可学不会像她一样说这些假模假式的话。“啊,怎么,现在跑来要关心我了,咱爸妈当年病重了,也没见你和二弟回来关心关心呀,临死了都没见你俩一面,就忙着挣钱,掉那钱眼子里去了,现在还打电话来干嘛,我可不需要你们关心,我活得好哩!”
周巧玉见自己大哥已撕破脸皮,她也就收起了那一套,直奔主题。“大哥,话可不是这么说呀,我可听说了,咱们那一片区的老房子都被地产商买了要修新房子,一户人家能分几十万呢!那房子是咱爸妈留下的,自然也就是我们兄妹三人的,难不成你想一人独吞!”
老周听完把手中的扇子一放,“谁说我要放弃这房子的,我偏不搬,看他们能把我怎样!哼!”说完就将电话挂断了。
老周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这屋子虽破,却有着一家人的回忆,叫他怎么舍得下,而二弟和三妹却听说了这事儿就惦记上了。想起他二人,老周更是一肚子火。当年为了供弟弟妹妹读书,他很早就帮着家里干活挣钱了,当初家里太穷,他很迟才找了个媳妇,最后也跟着跑了,后来弟弟妹妹都成了家,生了孩子,也有了自己的生意,也算是有出息,但却只顾自己不顾爸妈,全靠他跑工地挣钱来供养父母,现在居然还想打这房子的主意。老周越想越气,整夜难眠。
次日,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照得倒塌的白墙明晃晃地,刺人眼眸。老周刚准备淘米做饭,就看见周章和周巧玉跨进屋里,“大哥!”二人大汗淋漓,手中提着水果,一手擦汗不止。老周放下手中的活计,没搭腔,替他们打来洗脸水后又去加米做饭了。
吃饭时,周章和周巧玉笑说着家里孩子们的趣事,老周的冰冷脸才有所缓和,周巧玉打量着他神色的变化。
“大哥,”周巧玉缓缓放下饭碗,“我知道,你对这房子有感情,可现在咱这周围人家都慢慢搬走了,那头都开始拆了,就快剩你一人住这了,你可真要当钉子户吗?”老周默不作声地吃着饭。
“大哥,你知道的,我家孩子这刚考进一所好学校,是私立的,学费可贵了,我和她爸怕负担不起,商量着让她去读一所普通学校,可这环境差别可大了呀!”周巧玉说着便有些红了眼眶。
“是啊,大哥,”周章接过话头,“你说我家老大刚考上大学,老二学校花费也大,最近店里生意又不景气,这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是在着小地方待惯了不知道,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
老周终于放下碗筷,望着对户那白墙上刷着的大大的“拆”字,刺得人眼生疼,他眯起眼睛,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似是从那古井深处传出。
“行了,我知道了,都回去吧,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再短也不能短了教育,咱这房子 拆了就拆了吧!我回乡下二叔家的老房子去住,我一个人,怎么活都成,你们就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周章和周巧玉二人对望一眼,“哎,谢谢大哥,今后我们会带着孩子回乡下去看你的,会叫他们好好孝顺你的!”
饭后,二人将碗筷收拾好就准备回去了。“大哥,我们就先走了,不然一会到家都很晚了,你今后有什么事儿就给我们两个打电话啊,我们都是一家人哩!”
老周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没说话,二人也就自己离开了。屋子里又只有砖墙倒塌的声音了,一阵阵的,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