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相念/文
金马奖之后,等了将近半年,《八月》终于上映了。初看《八月》,首先想到的是杨德昌导演的《一一》,二者都是用男童的眼光观察一个大时代变迁下的小生活。但是与《一一》不同,《八月》在扣合时代脉搏的同时,更是一部写给经历成长的孩子们最真实的童话。
《八月》以刚刚经历了小升初考试的男孩儿小雷的视角展开。于小雷来讲,这个暑假是他从儿童走向少年的转折。而对于大人们来说,片厂改革让这些一直生活在体制内的“老小孩儿们”不得不离开体制家园去外面的世界像个大人一样闯荡。于是,《八月》的内涵不再是一段旧时光的回忆。它更像是一部写给经历成长阵痛的孩子们,有关真实的童话。
真实是《八月》给我的最强烈的印象。张导演的叙事是带有现实主义色彩的。在自然之外,他有典型性的寻觅与探索。故事里的小雷是90年代很多小孩的缩影,他们木讷,天真,却也敏感的能够感受到时代的情绪。小雷的家庭是那个时代典型的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对小雷的父母来说,父母是年迈的上一代,子女是幼小的下一代,自己则在其间忙碌。于是,一个家庭的时代纵深便在一幕幕的家常琐碎中展现出来。比如,小雷母亲给年迈的姥姥喂饭的一幕,太姥姥的年迈与母亲的“年轻”,一个镜头便将岁月的流逝、时光的恍惚淋漓尽致地呈现。
《八月》的真实还表现在时代感的带入上。这里不得不佩服电影中道具的选用与画外音的选择。放在桌子上的白色磁疗杯,开场时收粮食的吆喝声,磨剪子的声音,阳台上唱歌的声音,包括那张崔健的海报,都在诉说着一个时代的特征。正所谓道具也是会说话的,《八月》里的道具都在帮着导演一起讲述故事。
如果说真实是《八月》的印象,那么有关转变的成长疼痛则是《八月》的基底。导演在对比中表现时代转变下的生命阵痛与彷徨。一方面是父亲的愤怒与隐忍。父亲是瞧不起像韩胖子这种“走在前面的人”,他常说“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颅”。这其实是在体制内(国有企业、大工厂)的父亲拒绝改变的表现,他尊重艺术,不肯为商业低头。可是,当面对时代下生活的转变,父亲心里再不愿意,却也在表面上“低了头”。于是,父亲只能在楼道里暗自谩骂,也只能在半夜的时候“打拳”。他的隐忍与愤怒的冲突,正是一个成人面对时代转变时无能为力的悲哀。然而,“高贵的头颅”有时也是一个“孩子的玻璃心”,所谓“赤子之心”大抵如此。
另一方面,成长的疼痛与彷徨体现在小雷的“暴力”中,作为小孩的他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了对时代转换的慌乱与“不满”,然而小雷是幸运的,他的孩子身份可以让他“肆无忌惮”。在这里,张大磊导演无疑又用了一次对比––孩子和成人的对比。对比里彰显了成人世界的悲凉和无奈,正如影片结尾,三哥隐忍的泪水与浑噩的表情,那是“孩子长大”后的情绪内化。孩子的世界是外放的,可成人的世界不能。有父亲庇护的“三哥”,有父母庇护的小雷,他们可以选择最真实的方式。但一旦长大,那扇自由表达的门便被生生关上了。
时代在变,它逼迫着体制内的“孩子们”走向成人的社会,这种逼迫不愿承受,却不得不接受,就像父亲临行前,一众朋友在一起喝酒,那首蒙语歌里不仅是对家的留恋,其实也是对过去(一起在场子里工作的“童年时光”)的不舍。
《八月》里有一种时光的拉扯感,旧时光的缓慢,大时代的匆忙。两厢拉锯,个人与社会在其间分崩离析。那种崩裂就像小雷梦中被宰杀的羊,然而身体的崩裂(离开家)容易缝合,精神的崩裂则难以愈合,就像父亲给小雷看的那些旧胶片,它们早已被遗弃在黑白的旧日子里。我猜测这也是张大磊导演选择用黑白片来诉说这个故事的原因。童年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去,改革之前的时代,好也罢,坏也罢,也注定是再不能回去的,而人只能随着时代的转轮不断向前。
童话不一定是给孩子看的。很多时候,童话是给那些不想长大的成人看的。《八月》正是一部写给经历成长的孩子们的童话,它所要表述的并不局限于那个大时代下的小家庭里,它属于每个经历转折的微妙时光。《八月》,讲述了我们一夜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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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是一部非常棒的影片,可惜排片和宣传不够,希望大家可以去电影院看看,让生活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