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到了国家奖学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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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普通的大二学生,性别女,姓氏崔,专业是学前教育。

我的家在山东菏泽,不知道的可以去百度一下。没错,你会看到菏泽在山东省属于数一数二的贫困市区。

当然,菏泽在国家资金、技术、人才、政策等扶持下大部分县已经摆脱了贫困的帽子。可是当地人是不会主动摘掉这顶帽子,不说别的,单就每年上头拨下来的款便能让本地在每年的起跑线上遥遥领先。

要知道,有看得见的竞争,也有看不见的鏖战。

我上的大学在山东省省会济南,“一面荷花三面柳”,是个好所在,除却冬天一连几天的雾霾之外。

我的好朋友姓陈,因为她的生月比我大一个月,所以我称她为“老陈”,她叫我“小崔”。她是我进入学校认识的第一个人,偏巧了,同龄同系同专业同宿舍还同属双鱼座。

刚入大学总有许多精力,我参加了班内职务、系学生会干部、校学生会干事的面试。不知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还是我的演讲更能打动人心,总之,我身兼数职――团支书、系学生会外联部干事、校学生会宣传部干事。

一开始只是报着试试看的心理见见世面,当我知道我成功入选之后,我对老陈说:“哈哈哈哈哈哈,我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

老陈明显嫉妒地白了我一眼:“你这只瞎猫踩了狗屎运,总是碰到死耗子。你看你一共报了三个地方的职位都被选上了,可我报了许多一个也没有影,呜呜呜呜……”

我像电影中黑帮老大一样拍了拍老陈的肩膀:“哎呦,没事没事,以后跟着姐混,姐罩着你。”

“这句话我可记住了哈。弱弱问一句,大哥,现在能吃饭去吗?我饿死了,浑身没劲儿,肚子空荡荡的。”老陈的肚子很配合她的表演,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传来。

“你这个小吃货,干啥啥不行,吃嘛嘛不剩,你呀!”我用手象征性地捏了一下她略带婴儿肥的小脸,“走吧,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耶好耶,快点走。”说罢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拉着我就跑。

“小崔,我想吃炒面,还要吃一串烤面筋,还有还有要吃两个小泡芙,如果还可以的话我还要一小杯柠檬水。”

“老陈,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胖了。”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她作势要打我,我赶紧跑,她追着我……

那时候晚霞漫天,片片喝醉酒涨红了脸的云朵铺散开来,空气里溢满了欢乐的味道。

当选之后,各种任务也是一个接一个。

当别人午睡美梦时,我在做表;

当舍友笑哈哈地看综艺时,我在对ppt进行最后一次的检查;

当大家周末出去游山玩水,我还在准备周一例会的活动方案……

在班级里,在学生会,我经历了许多事情。

自己熬了几天的夜终于交上自己满意的方案却抵不过熟人只在宣传部长耳边轻轻一说道,我的方案就被毙了;

某些学长学姐想刷些存在感因此对我颐指气使。有很多事情明明不是我的错,只因他们说我错了那就是我错了……

本该不是我负责的区块,我去帮别人的忙,我忙活完在去餐厅的路上却瞥见她和男友慢悠悠地散步,你侬我侬的。不是说“我很急,今晚要帮副教整理素材没空弄这个了”吗?

……

每个人表面都平和无害,背地里有你想不到的黑心肠子。

我从小本就看过黑暗,黑暗再暗黑一些也不会太难以接受。

但是,我把一些事情说给老陈听,她义愤填膺替我抱不平,还说要偷偷投诉。

真是个傻姑娘。

学校里意见投诉箱上的锁都生锈了好吗?

到了大二,学院开始进行国家奖学金的评定,全系里就一个名额,8000块。

我和班长把班里同学的各项成绩打出表,然后再汇总整个系的成绩表,整理完之后再一起发给辅导员。

在发给辅导员之前我看了一下我在系里的排名,我是第二名,第一名是老陈。

辅导员曾说过,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一般就按成绩排名来。

我知道,要照这个排名来算的话我肯定拿不到8000块。

所以我要想一想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我拿到奖学金,因为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我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但是我还在犹豫。

毕竟老陈是我的好朋友,毕竟我们的友情是一顿一顿的饭吃出来的,毕竟她曾帮我写过稿子做过表填过数据请我吃过不止一次的饭,毕竟她是陪我一起哭过的人。

我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奶奶打的。

我跑到宿舍外,站在一个没人的空旷地方。

我:“奶奶,你在家……在,在姑奶奶家怎么样啊?”

“挺好的,孩子你在学校咋样?”

“我呀,就是整天按时上课吃饭睡觉,挺好的,您不用担心。”

“好好,那就好。”听筒里传来奶奶的笑声,我可以想象奶奶嘴角的笑意,但我也忽略不了她脸上堆起的皱纹。

“孩子啊,你要多穿点衣服。我天天在你姑奶奶家看天气预报,济南这几天天不好。我不在你身边也没个人照看,你自己注意着点。”

奶奶的声音就是普通老年人一样的声音,话也是些再平常不过的话,甚至还有点唠唠叨叨,可我偏生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我会的,奶奶。您,您年纪大了,更要注意点。这天越来越冷了,你就别出去了。”我尽量不让她听出我声音的异常。

“好好好,那行,就挂了吧,别浪费你姑奶奶家的电话费了,听她说长途费贵。”想来奶奶没有听出来我声音的不对劲儿,原来老年人也有一个好处,反应不那么灵敏,至少听不出来我的哭腔。

“嘟嘟嘟嘟……”

在我去辅导员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关于我自己的事情。

一直以来,爸爸每逢醉酒便打妈妈,说她肚子不争气才生个女儿。清醒时对我的不待见自然也是不加掩饰。

他骨子里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想是不知道生物上XX、XY染色体。

在我三年级下半学期时,妈妈实在受不了家暴便与爸爸离婚了,法院把我判给了爸爸,妈妈每个月给爸爸几百块的抚养费。

我犹记得妈妈临走前的样子:穿着黑色的厚毛褂子,穿着黑色的裤子,散着头发,被头发遮盖的是青青紫紫的伤痕。

她拉着我的手说:“妞妞,你,你要听话,妈妈……妈妈走,走了。”边说边摸摸我的头。

小时候不懂离别的眼泪与不舍的迟迟念念。印象最深的是她快跑离开的黑色背影,还有那天的风很冷。

那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朝着妈妈离开的方向发呆,只是很好奇妈妈为什么会忍着泪和我说话。

后来无意中听到爸妈离婚,我那个年纪也没什么发达的电子产品,无法百度一下离婚的具体含义。

那时的我只是特别喜欢过节,因为爸爸会送我到一个饭店和妈妈吃饭。先前爸爸是不会留下来的,后来在我千百般撒娇下也坐下来一起吃饭。

不会多想的我也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能体会到一个家的感觉。

慢慢地,年龄渐长,我也能领悟到离婚的含义。

到了五年级,爸爸领来一个高挑的阿姨来见奶奶和我。

我知道,爸爸的意思;我也知道,父母再无复婚的可能。

毕竟,我知道妈妈有了新家庭,我也在一边偷偷见过妈妈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样子,妈妈脸上有笑,也不像原来那么瘦了。

爸爸领女人回家,于我来说不是商量,只是知会一声。

因为我本就无可选择。

阿姨声音柔柔地叫我名字,说给我买了许多好吃的。

接下来许多事情顺理成章,她住进我家,进入崔家的生活。

有许多时候,心智不成熟的我对许多事情是很不理解的,譬如爸爸已经很少喝酒发疯了,也鲜有动手的时候。

难道他遇见了他的真爱?那我妈妈对他那么好,这又算什么?

譬如,刚开始声音柔柔的阿姨已经没有了江南女子温温婉婉的腔调,动不动在没人对我发火,尽管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譬如,阿姨会对爸爸说,奶奶对她不好,没把她当儿媳看,背地里和别人嚼舌根子骂她。

当然这些只是皮毛而已。

小学升初中的暑假,我和同学玩完从外面回家。那时候她在切西瓜,看到我来了,她的表情不太好看但却无可奈何。

我们一起吃西瓜。

吃完一瓣西瓜,我猛然想起原先我妈妈总会把瓜皮放在一个盆里,说这样好收拾。

我从院子里拿了一个不锈钢盆放在桌子上:“阿姨,把瓜皮放进盆里吧。”

她洋洋不睬地白了我一眼:“呦,你爸都不管我,哪里轮得到你来操心。”

说罢,她把刚吃完的瓜皮就扔到了水泥地上,她用了力气,瓜皮甩到我跟前。

我知她生气了,在一旁就只吃西瓜也不敢做声,也没把那瓜皮捡起来。万一她再扔我还得再捡,不如一次性捡。

电话响了,没有人会打给我,再说我想接电话她也不让我接。我便老实吃西瓜。

她急忙忙去接,没注意脚下,在经过我身边去沙发那儿接电话时踩到了她扔的瓜皮。

她下意识地伸手拉我肩膀,可能是拉到一层滑溜溜的布料,但手没多停留,一气呵成地摔到水泥地上。

一切太突然,我听见声响见她摔了就忙想着拉她起来。

她双手捂着肚子,我扶着她坐起来,她“啊”地叫出声,我们都分明看到慢慢流出的血已汇成一滩。

她语气打颤:“快,快,快叫你奶奶来。”

我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着学过的应急知识,深呼一口气便跑向电话,拨通120,说了家庭住址。我又跑向奶奶家拉她过来。

后来到医院时我的手还在打着哆嗦,把攥紧的手摊开一看,满满的冷汗。

奶奶牵着我的手走到病房外面,她让我先进去,她去外面买饭。

我病房门口未进将进之时,听见了下面的对话。

爸爸:“丽华,感觉怎么样,现在?”

“哼,只恨我没有被她推死,好满了你闺女的意,可怜我那只有两个月大还在母胎中的儿子啊,还不如我去死呢,我做鬼也不放过她!”她哭嚎着,咬牙切齿。

我当时就冲了进去:“我没有推你,是你自己踩西瓜皮滑倒的,你别赖人!”

“崔国伟,你听听,这就是你闺女,有娘生没娘养!我怎么赖你了?我犯得着为赖你把我儿子的命搭进去?”说着又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哭起来。

我被诬赖也觉得委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就是赖我,你就是自己滑倒了,你诬赖人!你就是……”

“啪!”我爸个巴掌甩过来打断了我的辩白。

宽大的手掌从我脸上扇过,脑中空空白白一片,当时也没觉得疼,就是感觉声音有点刺耳。

奶奶从外面买饭回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面:孙女的脸半边脸红肿着,儿子怒气冲天拳头紧握,儿媳抽抽搭搭哭着。

奶奶心中明了,她用手擦着我左半边脸的泪,右边怕我痛她没敢擦。

奶奶背着光,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国伟,孩子有错也不能这样打她,还这么小的孩子。”

“国伟,你听听,这是你的好娘说的话!你怎么不问问你宝贝孙女干是什么事?她故意推我!我流产了!还是个男孩!”

她声音一个调比一个调高,想必也深谙社会三连,是国家的一个大好人才。

“我没有推,推你,是是你自己不小心踩,踩……到西瓜皮摔倒的,我没有,没没有,我没有!”我哭得歇斯底里地说完这一句话,仿佛用尽全身气力。

余下我只是在大口喘着气。

爸爸已经不相信我了,我不想奶奶也不相信我。

“你给我闭嘴!做了坏事你还有理了?看我不打死你!”边说着边看四周找可以打我的物件。

奶奶抢先护在我面前:“好啊,你打,来先打我!打死我们娘俩!妞妞我是看着长大的,她是个好孩子。你要打,那你最好打死我们,活着活受罪,有什么意思!”

我除了在爷爷发丧时看见奶奶哭之外,这是第一次奶奶在我面前哭。

见这情景,

爸爸终是没出手。

但握紧的拳头嘎吱作响。

我知道,他从始至终不信我,不相信我这个闺女。

我本还怀揣希望,期待他能听进去我说的话。看来,这希望终是奢望。

他有好妻子,好妻子可以给他生好儿子好女儿。

我这个坏闺女他又何必在意呢?可有可无了。

“爸爸,你说我推了她,那我就推了她。本来你就不喜见我,现在你看见我会更烦。以后我就和奶奶一起住,不会碍你的眼,不再进你家门一步。”我的视线一直看着窗外,模模糊糊一片。

末了,我用袖子擦干眼泪,看了看病床上的那位贱人,也学着电视上看到的那样,来了一句:“满意了?!”

说完我张扬地笑了笑,虽然我知道此时的我一定笑得很难看,但我看过的电视剧不都这样演吗?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高一在外面兼职时,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知道胎儿在两个月大的时候是根本不能判断性别。

头顶上有明晃晃的太阳,此刻我还是手脚发凉。

我原不想她竟能扯这样的谎,我原不想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到这地步。

我爸多年求子心切,这是他的软肋,也是她的盔甲。

之后我和奶奶就一起生活,奶奶平时捡些废品贴补家用,我从初中到现在的学费全是自己打工交上的。至于平时的生活费,有学校的贫困生补助再加上兼职也马马虎虎过得去。

去年冬天家里房子拆迁,爸爸的房子他早就卖了,他们一家人都搬进城里了。因着恨屋及乌,所以他也不管不问奶奶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定义他,毕竟他不养老不养小,或者,他本就连爸爸也称不上。

姑奶奶家里人少,就她和她小孙子住,其他人外出打工去了,她便让奶奶来住。

奶奶千恩万谢地搬进了姑奶奶家里。

常住不是久法,日子久了也有了许多不便。

一次我干完兼职回家,便听那处于叛逆期的孙子对奶奶说:“你是什么东西来管我?这里是我家!”

你能体会一个本该享天伦之乐的老人却寄居在别人家看人的脸色做事吗?话不能多说,烦心事都吞在肚子里,连打电话都要考虑时长……

我真想冲进去骂他懂不懂什么叫尊重,但是理性告诉我,一时之快之后,就怕和宠溺孙子的姑奶奶撕破脸皮,最后我们会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目今要紧之事是找个房子,让奶奶可以不用受许多平白毛头小子的欺负。

前几天听说一个远房亲戚要卖南环市郊的房子,一进院子价格的确比市价低许多,但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许多人都联系他,我好说歹说他才同意把院子卖给我。

我估算了一下,本就少的拆迁补偿加上我平时积蓄还差一万多。

“再走就撞上了,想什么呢?”

我猛地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是辅导员:“导,导员,我正想找你呢。”

她的笑暖暖的:“今天我值班,现在正愁没人和我吃饭呢,走吧,我请你吃饭。”辅导员看着我,眼睛里是满满的信任,“对了,我有些事情也要问问你,是关于陈语末的情况。”

我不敢看她灿若星河的眸子,因为我怕会辜负。

一顿饭的工夫,我充分利用了这几年在社会上在学校里看到听到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手段。

我在令人失望方面果然不会让人失望。

我,也变成了为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像她一样的女人。

我终是变成了我讨厌的人。

但我不停地自我安慰道:我特别需要国家奖学金,我真的特别需要这笔钱。有了它奶奶就可以不再受人欺负了,奶奶平时可以听爱听的豫剧,我可以养条小狗……

我只能用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来冲淡此刻内心的愧疚。

周一傍晚,辅导员问我要银行卡号,说系里经过讨论决定把国家奖学金给我。

我深呼了一口气,把早已经准备好的卡号颤巍巍发了过去。

我抬头看天,今天的天空与大一时候和老陈在一起看过的一样。

晚霞漫天,片片喝醉酒涨红了脸的云朵铺散开来。

只是空气里不再充溢着欢乐的味道。

我暗暗想着:有了这笔钱奶奶就可以搬进我们自己的家了,我应该高兴才对。

嗯,我要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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