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今夜再想起外婆,已是天人永隔了,便纵有千般话语,亦不可诉了。
我们的告别有许多次,从外婆的老房子边到她的病榻前,而最终的告别却是在梦里。真的就像梦一场,梦一醒,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外婆了。尽管我心里认为她不曾离开我们,还在老房子里操劳着,可在外婆的坟前我再不能说服自己,真真切切的永别了。
临近周末,总会像往常一样想起,买点什么东西去看外婆了,可是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失落,她都不在了,买什么了?
去年清明后,外婆已经病重卧床了,我去看望她时,她再不能行动如常,忙前忙后了。见到我们会高兴一点,可再也无力多说话,望着我们,然后半昏半睡,我总会坐在床头久久的陪伴着她。可惜,这样并没有多少次,可惜,终究我们挽留不住她。
七月放暑假,回到家,还未去看外婆,当晚她就在梦里与我来告别,似乎她双手在我脸颊上抚摸的温度都能感受的到。竖日清晨,就接到电话,说外婆昨夜病危,几乎成永别。急忙赶去见她,虽已无大碍,但说话尚难,我握着她的手,说我回来了,看她来了,她说什么听不清,可双眼分明有泪。现在想来,也许那晚她就是来与我告别,只是还舍不下我们,没有走而已。
那一次,我去陪伴外婆了几天,她病情好转过来,才回家。
农历七月二十左右,外婆白天精神还可以,那天晚上在梦里外婆又同我告别,等我惊醒来,似乎还能听见她从楼梯走下去的脚步声。庆幸电话并没有想起,心里惴惴不安,心疼被病痛折磨得寝食难安的外婆,熬到天亮。得知外婆昨夜病情又恶化,好在现在已转危为安了。
因为正是暑假,我有时间多去陪伴她。也许我们都知道,这是我们相处的最后的日子了。每一次离开我都要在她的床前坐一会,她虽舍不得,总是说快回去吧,晚了天黑了。这时她已不能同从前那样出门远远的送我了,也不会嘱咐我许多了。一次次告别,终有一次是回不到重逢的起点的,终点是冰冷的坟墓。
后来外婆的病一直时好时坏,双腿已水肿至双膝,腰间也已有水肿。每一次见她,尽管她还强撑着说几句话,可摸着她冰冷的手,便心酸不已,她所承受的病痛竟替她分担不了丝毫。
暑假结束,我要开始上班了,即便牵挂,也只能在电话里问问母亲,或者听听她费力的声音。
国庆回家,我记得那次很早,进屋,见她靠卧在床头,听见我叫她,双颊深陷的脸有了一点生气,费力从喉间挤了一句;”你什么时间回来的”,然后用肿胀的手指了指床边的凳子,示意我坐下。我握着她冰冷的手,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本来骨瘦如柴的手,因为水肿竟难以握下。怕她见了难受,我走开去帮她倒了一杯热水。重新坐好后,她指着腹部说难受“肚子里面像石块一样硬”我才知道因为水肿,她的腰腹已推挤在一起,许多地方因为这样已经有一点腥红溃烂。她说“天天擦拭也不行,一次不过管个把小时”心疼如绞,不知道说什么话语宽慰她,只得用热水替她擦洗,涂抹上痱子粉。勉力支撑的她已无力话语,只得沉沉睡去。趁着她睡去,我走到房后小山上,泪水夺眶而出。那天告别时候,她说“有时间要去看看她,给她带一点她想吃的小碗耳糕”,可惜第二天我就去学校了,想着下次放假了,再替她带去。
可是没有机会了。
八月二十一晚,睡前毫无征兆。梦里她又来同我告别,好像是在她家的老房子边,那个我们告别了无数次的地方。这一次她瘦小的身影好像都特别清晰,鬓角上从帽子里露出来的几缕白发都可以看见,待我醒来双泪已盈眶,心中自是怅然难安,思虑至凌晨昏昏睡去,被电话惊醒,母亲说外婆已经离去了。我竟无语凝噎,泪双流。
后来我听说端午的时候,外婆勉强能下地走走,本来母亲说好接她去我们家的,可因为上班没能请下假,所以没能回来,外婆在门前望着我家的方向等到天黑才怅然回屋。后来病情又恶化了,再也没能到我们家了。我们终究是要告别,多少次的不舍,是改不了命的。
今夜又想起她,就像母亲每次说起外婆一样,即便数月过去,忆起外婆,依旧哽咽。 离开我们一年了,自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