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春祥
团年饭
除夕迫在眉睫,团年饭摆上头等位置。只是地方习俗不同,团年的具体时间有异。
有的在早上团年,有的是晚上团年,而我的老家则是中午团年。但日期却都在同一天,都是在农历腊月三十除夕这天(月小则是腊月二十九)。
我想大凡汉字文化圈有过春节传统节日习俗的全球华人华侨皆是如此吧。
而今春节的团年饭,人们都极为重视,差不多家家户户提前几天都在忙着准备。
当然,现在大家条件好了,也有不愿麻烦或者大家庭成员较多,家里坐不下,团年饭不在家里自己劳心费神地置办,而在餐馆酒店提前订上一大桌,到时间大家齐聚酒店餐厅,由酒店代劳制作,大家其乐融融地直接享用就行了。
但不论在家庭还是在酒店,而今的团年宴席可是相当讲究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就拿菜肴来说,一般是先上卤菜,也叫凉菜,再上几大火锅、接着是蒸菜、酥菜、炒菜、海鲜、排骨汤、甜羹汤等,也叫热菜,最后是饭后瓜果拼盘……
各种煎炸蒸煮,冷热荤素,品种繁多,琳琅满目,少则十几个、多则几十个菜肴甚至更多,堆满一大桌子,主食也是各种精米白面精心制作的食品,所有这些,虽然说不上“满汉全席”,但却也算得上“饕餮盛宴”。
面对这样一大桌的各种精品佳肴,山珍海味,不禁让我想起了我儿时的一次团年饭。
我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出生不久正是需要消耗食物“成就”身体的时候,却遭遇了共和国历史上空前、更应是绝后的“三年困难时期”,
当时,由于多种因素影响,加上“自然灾害”,全国闹“饥荒”,缺食物,城里人都没一顿像样的大米白饭或者面食饱腹,更别说我们农村了,一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连站立都十分困难,“歪歪倒”。
当时人们的生活,别说鱼肉蛋奶荤素搭配,讲究营养,也别说白面馒头大米饭,就连菜园里一点少得可怜的蔬菜瓜果连叶带根都弄来吃了,还是不顶事,个个仍然饿得头发晕,心发慌,没办法。
大家就啃树皮,嚼树叶,或者到田边地头和山坡野地挖野菜吃。再后来,连树皮、野菜也都被挖吃光了……
此时,人们仍然饿得嗷嗷叫,不得不到山上挖食茅草根。
原来我们生产队那一片片草丛繁茂的绿油油的山坡,被饿极了的人们挖食了茅草根后,变成了一片片光秃秃的不毛之地,那一块块被翻过来的山土,凸凹不平地裸露着,显得是那样的凄楚和荒凉……
这种情况现在说起来,对于今天的年轻人可能无法理解,更不可思议。
那时候,农村生产队统一吃食堂,农户家庭是不准开火做饭的,农民也没粮食开火。
我记得,当时的粮食定量是:大人(劳动力)每天0.4斤,小孩(非劳力)每天0.1斤。
这点定量口粮就是在荤腥不断、满肚油水、且不干重体力农活的今天,一个成年人也完全不够支撑一天,就更别说那时腹内无油、成天超长时间重体力干农活的农民了。
粮食远远不够,怎么办呢?只有用蔬菜、瓜果、红薯、萝卜等物来进行替代和补充,这些按当时的说法叫“瓜菜代”。
或许这些东西,在精米精面已然习以为常、甚至有些“厌食”它们的今天,没有经历过当年那些苦日子的年轻人,认为是难得的“好东东”。
但让你成天连见都难得一见净白米饭的日子,一天三顿吃这些无油无盐、仅用白水一煮、淡寡无味的“瓜菜代”,且长期如此,你还会认为那些是“好东东”吗?
那时,食堂蒸饭用的容器是那种圆形的陶制饭缽,饭蒸好后发给大家,每人一缽。
大人(劳动力)每天0.4斤的定量粮食,一天只吃两顿饭,每顿按0.2斤粮食做饭。
就那0.2斤大米蒸出来的饭,躺在那圆形的饭缽里,薄薄一层,就更别说小孩那每顿仅0.1斤米蒸出来的饭了,那份量更少,仅仅垫了个饭缽底,那饭的上面就全是“瓜菜代”了。
那时候的我辈正值“吃货”长身体的时候,肚子又没油水,那一份少得可怜的“瓜菜代”的“饭”,远远不够填饱自己的肚子。
好在当时生产队食堂做饭的一位中年妇女名叫吕学英,与我们家沾点亲戚,我喊他“学英姐”。
她因在食堂工作,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用吃菜,白米饭可以吃饱。
每次开饭时,我就对她跟前跟后,嘴甜地一个劲儿喊她:“学英姐,把俩儿(尊称,老家“您”的儿化音)不唭(家乡方言,吃的意思)的菜给我唭”。于是,她就把她那份菜打到我的饭缽里。
到后来,生产队菜园的蔬菜全吃完了,食堂就到地里割我们当地称之为“兰花苕子”、“红花苕子”,主要用作绿肥的植物,煮熟后无盐无油地打给我们吃,
尽管就是那份寡淡无味的水煮蔬菜或者绿植肥料,但对当时的我来说,就犹如濒临死亡的病人遇到了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一样。
至少可以裹饱自己当时的肚腹,使我能够幸运地存活下来。否则,也没有我的今天。现在看来,我也真要深深地感谢那位远房亲戚啊。
记得那年除夕中午吃团年饭,当时我还很小,年仅4岁,身体也是小巧瘦弱,自己连裤带都还不会松,坐在成人坐的稍高点的板凳上,要是大人不抱我下来,我连板凳也下不来。
中午吃团年饭后,我下不来板凳了,加上饭前肚子饿时系紧的裤带,饭后肚子吃饱了,裤带太紧,勒得我受不了。
而我自己又还不会松裤带,只有坐在板凳上大哭,并边哭边喊:“您们哪个帮我把裤带松一下,我肚子勒得好疼……”
之所以出现如此“尴尬”局面,竟然是因为中午团年的主食是一大筲箕青菜剁碎后,加了一点点大米做成的、在满目黑色青菜中可以看见几粒白色米粒的“菜饭”,菜品是两个菜园里的青菜(非野菜),外加一个在当时已经极为奢侈的家常豆腐,这让一年上头没见过白米和豆腐、更没吃过的我吃撑了肚子……
这件往事虽然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但我至今仍然记忆犹新。这在今天的年轻人看来,或许是一个“笑话”,但它却是那样凝重而又苦涩,让我无法笑得出来。
尽管这件事发生在特殊的历史时期,而那个时期在历史的长河中,也仅仅只是历史的瞬间,但我们却永远不能忘怀。只有不忘历史,才能开辟未来。
2020年1月22日于湖北襄阳
作者个性名片
作者: 彭春祥。网名:东南西北风,寓意春夏秋冬四季变化之风。春日东风习习,酷夏熏风清清,金秋禾风细细,严冬朔风咧咧。因为有了风,四季才变化;因为有了风,世界更美妙。
东南西北风,一只热爱文字的“九头鸟”,已有几十万字散落“平媒”和“网媒”。他的文字朴实、深情、纯洁,尤以细腻见长。他唯一的梦想,就是愿自己的文字,给您带去春季东风一样的温暖,夏季南风一样的清凉,秋季西风一样的舒爽,冬季北风一样的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