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日本之前，旅伴们让我做一个基本的行程，出发当天我把行程发给她们的时候，她们最大的疑惑就是：咱们这次到日本去参观寺庙和神社去了吗？因为每天，每个城市统统有寺庙和神社的安排。我很无辜：这都是网上各大旅行社和游记的高频词，比方某地是以金色楼阁著称，某神社是以上千鸟居著称。到处都是讲怎样在人海中拍出无人的效果。似乎少了这些打卡寺庙景点的发圈，再没有更多可让我们朋友知道我们是到过岛国而且很深入的了。
心存疑惑的我们开始了旅行，开始是因为住宿的原因不得不路过大阪的寺庙到后来我的行程每天保证了至少有两个庙。因为小寺庙大文章。首先与中国的传统不同，日本寺庙是非常常见且数量众多，比方京都就会说到三千院。大阪我们住的民宿的街上就有至少两间小小的。日本人认为寺庙旁是有福泽的，所以寺庙似乎是居住环境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这样有机会看到有趣的一些事情。
第一，和尚也会上街买酒。日本的僧人除了总寺的高僧之外是不需要守戒律的。可以跟普通人一样吃肉喝酒，娶妻生子。周六早上就看到一个身着黑色僧服的人，开着车到店里买酒。也了解到会有僧侣白天在寺庙，晚上做酒店老板或者DJ工作的。不禁想如果西游记的目的地是日本、那八戒该是作了高老庄的上门女婿，而在女儿国他们师徒也该是升级做爸爸了，孙悟空也可以像在他的花果山一般畅快饮酒了。这样看起来，日本的佛家倒是很有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高境界了。
顺道还想起另外一个故事：一个老和尚带着小和尚在修行10年之后下山去历练，在河边他们遇到一个姑娘，姑娘因为大河涨水又没有桥过不得河去。老师傅出于渡人的心背着姑娘过了河。从此再也没有提及此事。过了三天，小和尚终于还是憋不住了问：“师傅，佛家有云不近女色。你这不仅近了而且还有了肌肤之亲，这回去可怎么交代啊？”师傅看着自己的徒弟这两天心神不宁，今天终于知道根源。师傅说：“佛我一心，世人平等。我渡姑娘与渡他人有何差别。我的心渡完姑娘在当天就已经放下了，而你的心时至今日仍未放下。口中有佛还是心中有佛，你自己领悟去吧！”
在这方面，日本僧侣似乎早已没有清规戒律的束缚，心到底诚不诚不好说。在我走过的有限的5间大庙似乎偶有念经和敲钟声，跟国内相比香火旺盛的似乎也不多，纳贡也是5日元起，也无人推销。这样的情景要是换了别的地方真的很难说这庙好坏，或者僧侣是否得道。照一般判断最有可能的是无人朝拜导致关张大吉，没错吧？
可是，第二个奇怪的现象来了。日本人从小学生到成人都会非常频繁出现在我到过的所有寺庙和神社里。注意，是周内，而且是有学校组织和老师带队的。百度上看到有人问其原因，答案是，日本学生学业压力不大，空闲时间很多，所以会如此。了解之后这个答案让我笑了很久。其实原因很多，捡几个重点来说：
首先从设置来说：日本神社或者寺庙开学校甚至幼儿园的都有。像奈良东大寺就有针对特殊儿童的幼儿园。历史上江户时期寺院里的幼儿园，又名寺子屋，是与私塾，藩校并存的三大教育机构。当代社会其原因，除却寺子屋的历史渊源外，还因它们有宽绰的庭院、幽静的环境，适合幼稚园、保育园的营造，寺院属于宗教法人，它另外申请一个学校法人或社会福祉法人资格，便可经营幼稚园或保育园，根据岛国法律的规定可享有多种减税或免税待遇。
其次从寺庙的功能来说、有多重涉及普通百姓日常生活的地方。我们一般说起来求人办事，有时会用到“烧香拜佛”这个成语。可见没事一般不会到寺庙，除非遇到事了。心态实际是更功利一些。日本可能会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比方说寺庙是一个让学生们诵经，抄经或者放空冥想的地方。在京都的建仁寺，寺庙闭园时间已过，踩着落日余晖乱转时，在一个僻静的小院，透过半开的窗户，我偶然看到了刚才遇到的荷花池畔打闹的一批学生，一个房间少说也有30到40人，此时个个都是闭着眼睛，很久没有一点声响。要不是离得近才看见，谁都不会发现。除此之外，日本的寺庙，神社有举办有婚丧仪式的社会功用。大阪城旁边的丰国神社（纪念丰臣秀吉）打着诚招婚宴的字样，之前葛优在和舒淇的电影里也演过他们参加庙里黑涩会葬礼的故事。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功用在于，日本的寺庙同国内的寺庙一样，基本都是历史文物的聚集地，是学生们学习的地方。如我们看到东大寺的介绍有，752年建，曾两次烧毁，现在的建筑建于1692年，大佛殿是世界现存最大的木造建筑，店内存放的卢舍那大佛，是世界最大的青铜大佛。这次在大佛殿看到很多学生在学习完后，争相从一侧柱子下的孔洞钻出来。当时还不明原因，后来问了日本房东才知道这个能容纳一个初中生的洞的大小就是殿内卢舍那大佛鼻孔的大小。实践无疑是最好的学习方式。
另外一方面，日本寺庙除了有学习价值，有宗教信仰之外，特别是禅宗寺庙保留了大和文化最精髓的部分。如果有机会能到这里，给予孩子应该是高端传统文化教育。日本宗教哲学家铃木大拙说：“禅宗以外的佛教各流派对日本文化的影响的范围，几乎仅仅限于宗教生活，只有禅宗超越了这个范围，这是意义深远的事实。禅深入到国民文化生活的所有层次中”。日本的寺庙是日式插花的发祥地，是日式园林精品的聚集地，是能发现日本最好的茶道的地方。日本的僧人用侍奉佛祖的虔诚佛龛之前供花，讲究用才及其简单，但是几根枯枝一两朵或含苞或盛开的花，一颗小小的果子就寓意了前世、今生、未来。其中传递了插花者一种极为和谐的心灵状态。其实就是禅意。在禅里，人无欲无求，无敌无我，与大自然和谐共生。用空杯之心容万事万物，用去繁存减之法聚天地人合一： “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内心开放达至与宇宙连通的境界。这是一种超脱还是一种替代呢？在日本的生活压力着实不轻，源于浓厚的集体主义和日本人对工作的极致投入，日本现代社会在外国人眼中看起来难免像一个机械化的社会，每个人工作时间超长，日本房东说日本是超长加班的始作俑者。人的工具性愈发明显，人的孤独感就愈来愈突出。生存的意义何在？日本人从“禅”中找到解脱。从小在寺庙的环境中建立平和心态，不断释放各方面的压力带来的负面情绪，从自我消化逐步达到自我保护以及自我激励的状态。
这次有一个很大的感触日本人起居所用到的物件很少，但是很简洁实用。商品不是很多，但是能接触的品质普遍不低。我们有时觉得自己拥有很多，但是有时又觉得真正属于自己的可心的寥寥无几。日本在禅意的影响下，似乎很多地方在做减法，让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和精神去感受真的部分。日式寺庙中院子不大，但是景致很深。不仅有古树参天，同时也有苔藓满地。净水深流的寺院，莫奈花园一般地方屡见不鲜。做减法最极致的就是枯山水。说起京都的枯山水，知名的龙安寺，银阁寺这些因为行程紧张没有去。南禅寺方丈庭院，作为枯山水的鼻祖参观几个小时已经让我震撼不已。首先下了电车穿过一个跟千与千寻开篇一样的隧道，立马感觉到了一个清静无为的世界。由路边流水潺潺引着进入三门，再看到从地到天满园绿色的苔藓，整个人立刻凉快下来了。在没有太多游人的情况，你完全不受干扰，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曲径通幽，来到方丈庭院由小砂石铺满的院子，象征大海；岩石与花草点缀其中，象征岛屿以及人间天堂，砂海中的两块巨石代表老虎与小虎，描绘着老虎带着幼子前往人间净土的意境。静坐时能感觉到万物的生长，山风划过脸庞，望着砂海中生机勃勃的青松和苔藓，盛开的幽兰。我分不清是究竟是无生诞生出有生，还是有生终于回归无生。砂虽小，可与岩较量。砂不动，却有漩涡纹，情势不同可有圆融变通。
这样一圈走下来，你是否跟我感觉一样，日本寺庙是一个更接地气的地方，不仅学生可以源源不断吐故纳新，汲取营养和能量，而且它也是是日本现代社会的减压阀和润滑油？幸亏这次没有放弃寺庙和神社的参观，因为没有看它们就不能完全理解日本文化。而如果有机会再去，我一定会找一个喜欢的寺庙喝喝茶，体验一下真正的茶道中的和敬清寂；再多看看的枯山水感受一下“无一物中无尽藏，有山有水有楼台”！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