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之说,但今时不同往日,晚上点起了灯,便如同白昼。自然,日落也不必马上歇息。于是乎,多出来的时间,便成为了我思想的领域。在黑的世界中,我点起白昼的萤火,在黑的海洋里,我驾起思考的长帆,在这里,我任自己的心随晚风飘飞,去往遥远的故土了。
最近一直读的书,是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其中有一段,不妨略加抄录:
如今的曲园,辟有一间茶室。巷子太深,门庭大小,茶客不多。但一听他们的谈论,却有些怪异。阵阵茶香中飘出一些名字,竟有戴东原、王念孙、焦理堂、章太炎、胡适之。茶客上了年纪,皆操吴侬软语,似有所争执,又继以笑声。几个年轻的茶客听着吃力,呷一口茶,清清嗓子,开始高声谈论陆文夫的作品。
不禁心生疑问,这样的茶肆,真的存在吗?随耳便听得章太炎,胡适之是人,无论老少,便活脱脱一书生,仿佛从画卷中闲步而下,轻摇折扇走进茶馆,寻一红漆木桌而坐,扇子一收,便将那胡,章等人,混着茶香从门缝里飘出来了。如遇故友,便高声相应,举杯相酬。倘或不遇,那也无憾,只将一束光阴付苦茶罢。
像此番浓厚的文化气氛,如今怕是难见,也只有在这样的深夜中才敢放开自己的心神,任凭其闯入茶肆,无礼地拨弄陶菊,放肆地赏玩苏月。如或有人知道这样一个茶肆,希望能告诉我,但请千万不要加以宣传,否则,便又是一处“打卡胜地”了
白日里,总有俗事烦身,总有事情会让你收回自己蠢蠢欲动的心神,而到了夜晚,半倚在床头,身心一加放松,这种思想便会如泉水般喷涌而出,绵绵而无绝,而白日里无暇想或不便想的长篇宏论,便在夜晚得以酝酿。在记忆的地库中得以发酵,渐渐飘出酒香来,那也许是街边的一个老头子,是窗前发痴的眼神,是球场上的身影,又或是一个难忘的戏剧人物,一本书,或是一个小小的片段。有时候,这种记忆便会逐渐模糊,又或发生了错误,与其他的记忆重叠在一起,产生绝妙的,私人的美感,不足为外人道也。我欣赏这种美感。
还是回到茶肆里。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趁着这肆意想象的夜),有那么一间茶肆,在这里,只有条凳二三,八仙桌二三,壁上或书或画,寥寥挂上一两张,不要名家,不要传世之作,只要自己看着舒心的。茶肆不要音乐,忌喧哗,忌酒,肆门常开而不多来客,只二三人闲坐耳。哦,沿北壁辟一书架,多书,多好书,勤加拂拭。秋日下午,日光了落在书上,散发着橙黄色的,迷人的光。闲谈之客皆相识,或知心好友,或桑梓故交,也可是萍水相逢,相见恨晚。而茶肆非文人不能进(我也自诩为小半个文人,倘或不纳,愿仿徐渭之志,也无不可),如此,上述余秋雨的茶肆,便可成立了。
如果,真的没有这样一间茶肆呢?不免感到失落,但只是少了几个好友而已,自己家中摆上茶具,手边便是满架的书,阅读任我挑选,皆是合自己心意的。在书里,陶菊苏月不在话下,卡夫卡,卢梭也触手可及。想来想去,自己倒成了画中走下来的人物了。是我身在茶肆而不自知呢,还是我本就在合自己心意的画中游呢?
元旦近了,唯将一束光阴,付与书和苦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