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双木林兮
一连看了白落梅的好几本散文体传记,关于苏曼殊的这一本则是最后拿起的。一是因为本人不是很熟悉这个传主,二则是因为这个既有禅又含佛的书名让我有点敬而远之。
之前几本书也让我领略了白式书写的独特风格与魅力,感觉作家白落梅始终能从这些逝去的灵魂中找到各种符合禅宗佛意的情思,无论这个传主经历悲欢离合还是尝尽酸甜苦辣。每一本书的扉页上都有这样的几行文字评价她:栖居江南,简单自持。心似兰草,文字清淡。看完这一本写苏曼殊的传记,她兰心蕙质依旧,对江南的描绘一如既往,可能爱屋及乌的缘故,连这样一个常人无法读懂的苏曼殊也被她用各种禅宗佛意救活了,她称之为——爱如禅,你如佛!
我一个凡夫俗子,一介莽夫,自然是很难解得其中真味。
不过,有些话像是压在舌头底下,不吐自是不快。
据作者所写,我又百度了一下这个苏曼殊,才明了他的人生简历:生于日本,出身不算正大光明,所幸养母对之不离不弃;命途颇坎坷,亲生父亲家道中落,自己身份卑贱遭族人厌弃,从小就有寄人篱下之感;后来几次进出寺庙,半僧半俗,僧时多半是因了生不如意,要么是族人非难折磨,要么是所爱横遭不测,要么是信仰摇摆不定,要么是饥荒难耐温饱难顾;而俗时则常常是因了耐不住寺庙的清寒,受不了青灯古佛长卷木鱼的枯燥,静不下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放不下一双眷恋红尘的脚。他就这样习惯了漂泊浮萍,像孤零的大雁一直在飞,从来找不到也不甘于在一个安定的地方栖息。作为一代才子,他拥有斐然才情不说,还有一腔积极入世的情怀,更留下无数华美词章和墨宝佳作,但无奈他英年早逝,这只飘零的孤雁过早地折断羽翼,带着一身伤痕,陨落在美丽的江南一隅,永远休憩于西泠,与多情而决绝的一代佳人苏小小作了长久的深情对望。
如果没有他的情史情事,就这样的一份简历来说,每个人掩卷沉思之中,一定会有对他深深的同情与惋惜。为多舛的命途,为绝世的才情,为颠沛流离的人生历程。只是,想起他身上的袈裟,想起他芒鞋破钵的装扮,想起他的那句“前世一定是佛前的一盏青灯,一朵青莲”,心中就有无尽的疑惑与不解。还记得另一位世人眼中的情僧仓央嘉措,他曾入庙修行,研读经书,授过正式的坐床大典,接受过万千信徒的顶礼膜拜,他是藏传佛教的最高的佛,他是藏民眼中的最大的王。然而,他一样尘心未泯,眷恋红尘。他精神分裂般一边做着人间的活佛,圣洁无暇神圣高贵非同一般,又一边恋着世上的女子,柔情万丈极尽所能不能自拔。我们同情他的遭遇,正如悲悯自身十有八九之不如意,悲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困惑与无奈。
但是苏曼殊是一样的吗?
纵有他有绝世的才华,但他有李白杜甫的诗情还是有吴道子毕加索的画工?他有韩信司马迁的奇耻大辱还是有仓央嘉措的无奈与悲情?我找不到一些可以为他说情的理由,我是不是对他太过苛刻,还是我根本走不进这样一位半僧半俗的怪人的灵魂世界?
我不明白他何以袈裟在身,身在庙宇,还能纵情声色,一响贪欢?我不明白他何以穿梭青楼,留恋歌妓,还能花见花开,人见人爱?我不明白他何以一见钟情,海誓山盟,还能转迅即逝、离别匆匆?我不明白他何以见异思迁、朝三暮四,还能让人眷恋终生,魂牵梦萦?……他的一生坎坷经历,若没有那些情事贯穿始终,我想终会少了许多色彩,少了诸多情味。白落梅站在禅宗的悲悯、佛家的宽恕上理解了他的一切,但我无能。或许因为我对红尘的依恋太深,对世间的执着太过,我会站在那些和他交好的女子的一方,来看着这个自由来往,像雾像雨又像风的僧人,亦或是诗人、才子?看着你神情的双眸,缠绵于你温柔的诗情画意,感动于你的理解和悲悯,便想象着和你双息双栖、长相厮守,于是恋上了你的略带忧郁的眼神,恋上了你浓得化不开的温柔,恋上了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美妙。只是,你变得太快,转身得太干脆,你挥一挥衣袖,让刚才还美不胜收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魅惑顿时烟消云散,化为青烟一缕,找不到一丝踪迹。你的西装上还留有残存的温度,但你却弃之如履,你重新披起那宽大的袈裟,当做你沉默不语的最好说辞。你辜负了一个又一个红颜女子,偷走了她们脆弱的心,事后却躲进清寒的寺庙手敲木鱼去遗忘,你,何以对得起那些和你共许一生的红颜?难道披着僧的袈裟就可以宽恕掉一切的红尘情债?
所以,我无法理解,也不愿意尊称他为情僧。我悲悯那些女性,想起她们孤独无助的眼神,我的内心就有一阵绞痛。或许,只是因为,我是再也平凡不过的,一名普通的女性。对于仓央嘉措,他既负如来又负卿,我心生悲悯,而对于你苏曼殊,骗得如来又骗卿,我却反感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