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男人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老男人用力拉着木杆惨叫起来。
他他他他他——!
戴着铁面的狱卒快步甩起鞭子,劈一声抽向男人,声音凄厉:“鬼叫什么,鬼叫什么?到了这个当口,到了囚牢,你还以为是你们江湖人那一套呢?老子叫你生就生,老子不高兴了,叫你死就死,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黑桌子旁一个胖狱卒道:“理他做什么,三哥,和这个贼犯人有什么好费口舌的,来喝酒,来啊!”
那铁面狱卒啐了一口道:“他妈的,老狗,你再叫老子阉了你!”
老男人受了两鞭子浑身好似被火烧一般,动一下骨头都散架般痛,止不住呻吟怪叫。
两个狱卒在桌子旁,闲情逸致吃起花生豆喝起温黄酒来。
料峭春寒,冷光滟滟。
二月末冰冷的阳光。
甫射。
老男人还没有死。
他当然不能死,还有件大事要他去做,死人很少能办成事,所以他只能活着,可是他的心魔让他简直不如立马去死!
那道光透过破纸窗子,这是一所简单的牢房,四面封闭,也照在老男人发油发青发黑的脸上,那是一张扭曲绝望的脸。
老男人穿着单衣躺在地上,血渍已经粘在衣服上,他面皮黝黑沾着地面上的脏灰,脖颈因为长时间不洗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脏痂,使劲一搓就能成泥丸。
一年前老男人当然不是如此。
一年前他睡在舒服柔软的大床上,床边就有两个绝世佳人——“跳跳糖”元大美人和“冰火双重天”韩冰冰。
元大美人和韩冰冰这两个人不识人间烟火的绝世佳人居然在香汗淋漓地服侍自己,这两个人连皇帝的圣旨都不会接,如何会这么卖力地服侍这么一个老男人呢?
只因为老男人已经吃了打点饭。
什么是“打点饭”?
打点饭不是一顿饭。
打点饭就是趟镖走穴的或者绿林里一个角色要执行一项必死的任务,任务之前老大答允的要求。
老男人就接下了这个必死的任务。
老男人名叫赵通湖。
他的老大就叫朱宽。
这两个名字听起来不是很响亮,但是可以说占尽半壁绿林。
朱宽可以命令到元大美人和韩冰冰,而皇帝却不能,可见朱宽的影响力。
赵通湖是云南点苍山掌教孤鸿子的单传弟子,十岁可以熟络“点苍十二宫”剑法,十五岁败尽天下剑术高手,高处不胜寒,江湖人称“我是无敌剑”,是朱宽手下“三仙”的第二仙。
朱宽,人称朱九千岁,十五岁在绿林响马,渐渐搭起篷子,因为其豪迈无敌,一诺千金,三十年间从跑马小厮变成了响当当的山东绿林当家人,人称“九千岁”,当地知州知府新上任第一天都得拜会朱宽,否则下场比死好不到哪里去。
朱九千岁手底下有“三仙四鬼七凡人”十四个亲信,江湖人称“十四魔星”!
“剑中尊”赵通湖是三仙四鬼七凡人的三仙里第二仙——剑仙,说是仙,其实就是一个普通人,会点剑法,如果说非要说出点特别的来,赵通湖的剑法是一种很迥异的剑法,仅此而已。
赵通湖在死牢里已经二十三天,他把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想了一遍,恨不得一掌把自己拍死,他居然喝醉后抠了“十二金刚”马襄阳老婆的屁股。
十二金刚并不是指十二个人,而是在褒奖马襄阳一个人比十二个彪汉还厉害。
马襄阳又是什么人呢?
马襄阳是江南和平赌场的总瓢把子,手下有“黑白巨鳄”黑刺,白焚,两员大将。
说是两员大将看似单薄,但是江湖大纛对于这两人的尊敬无不刻在骨子里,黑刺,白焚,得一人便可独霸一州,可见只此二人并不比朱九千岁的十四魔星加起来差到哪里去。
马襄阳在江南如同土皇帝一般,权,钱,女人,地位,和朱宽完全可以分庭抗礼。
那么赵通湖为什么要扣这样一个人老婆的屁股呢?
他不知道他扣的是老虎的屁股吗?
他是嫌弃自己活得太长了还是脑子突然消失了?
他是在救自己。
扣江南赌场老大女人屁股居然是在救自己,没人相信,赵通湖自己都不信,但是事情发生时不由得他不信。
也就是说不信也得信,而且必须信。
囚牢地宫的门开了。
一阵北风吹来,一个着官服,青面长须的男人,头顶着点点小雪缓步走了进来:“兄弟们还吃着喝着呢?”
铁面狱卒和胖狱卒立马站起来:“韩老大您大驾怎么来了,没吃饭呢吧,胖子再去买两只烧鹅来!”
那胖狱卒立马会意就要出去。
韩老大道:“不必了,我有些笔录要问九号牢房的人,你们是在这边吃边听呢,还是移步……”
铁面狱卒道:“韩老大亲自插手的案子,小的们怎么敢在这造次,您啊,爱审多久就审多久,小的们就下去了。”
韩老大怪笑着递过去一锭官银:“给手底下人买点酒菜,这里的事只管交给我。”
两个狱卒哪里敢说什么,欢喜着走出囚牢,韩老大忙不迭给九号牢房开门。
“赵仙,赵仙你还活着吗?这帮兔崽子敢这么对你!他妈的!”
赵通湖是朱九千岁手下三仙之一,用帮派的口吻相通,必定是朱九千岁手下的人,赵通湖费力睁眼看了下韩老大,忽然叫出声来:“刀仙!韩昌平!”
韩昌平做了个噤声动作:“赵仙,我现在把你提审出来,你把赌场里的事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赵通湖怪笑一声:“朱九千岁还是不信我。”
韩昌平道:“九千岁若是不信你,就不会派我来问你。”
赵通湖道:“九千岁让你来问话?”
韩昌平点点头:“是,你必须原原本本告诉我,我们才能救你出去。”
赵通湖点点头。
韩昌平道:“如果你一辈子只能说一次真话,我希望就是这次。”
赵通湖目光流转,泪光波动:“我被骗了!我被他们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