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饼卷大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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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说没爹没娘的孩子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满村子要着吃,也就是吃东家一顿,吃西家一顿,都是一个村的老少爷们,看孩子没爹没娘的可怜,没其它帮上忙的,就管孩子吃顿饭,尽微薄之力,等孩子长大了,有出息了,村里人就会说了,你看谁谁谁,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人家出息了,现在干啥啥啥了,说自家的孩子,你再看看你,吃的饱穿的暖,百事无成,其实那个时候吃顿饭可不是微薄之力呀,那个时候家里都穷,一顿饭吃饱了可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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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但我不是挨家逐户的要着吃,我是挨家逐户的去求她们给我们家摊煎饼,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三娘、六婶子、五奶奶、二婆婆,只要你能想到的称呼,我都去求过她们给我们家摊煎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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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娘就因为身体不好整天在炕上躺着,身体特差,气管炎喘的其它人都难受,娘是年轻时候家里兄弟姊妹多,没有吃的,饿出来的痨病,那个年代缺医少药的,父亲整天用小木车推着娘到处看病,最后也没看好,后来娘因为并发症,心脏病肺气肿,最后发展成了肺心病,没救治过来就走了,我也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

娘走了,但是哪个时候吃饭成了问题,一开始父亲煮地瓜给我们吃,光吃那个也不行,不撑饥,再就是地瓜不常有,到了春天就没有了,父亲就学着蒸地瓜干面掺一点玉米面的锅贴、窝头,后来家里条件稍好点了,看人家吃煎饼,父亲也学着摊煎饼,一个40几岁干农活的大老爷们摊煎饼,还是半路出家学着做,不是那么回事,怎么学也没人家女人摊的好,一次不行两次,经过多次失败煎饼好歹摊出来,也就是有煎饼哪个样罢了,卷起来咬一口不睁眼,就是太湿的缘故,摊的时候掌握不了火候,不是难吃,是好难吃,但是也难为父亲了,为了我们能填饱肚子,想尽了办法,硬是坐在鏊子窝里摊一上午的煎饼,起来腿都蜷的难受,但是看到我们吃的津津有味,父亲还是露出了欣慰的微笑,为了我们再苦再累也值了。

后来父亲年龄也大了,由于长期饥一顿饱一顿的,吃饭没有规矩,身体也不好,父亲摊不了煎饼了,我就去就求邻居婶子大娘帮忙摊煎饼,看家里煎饼不多了,我就挨家挨户的去问,大娘你明天有空吗?给俺摊顿煎饼吧,孩子不行呀,明天俺家也没得吃了,这不大娘也准备摊呢,就再去下一家,婶子恁明天有空吗?给俺摊顿煎饼吧,孩子明天俺娘家娘过生日后天吧,好吧婶子,我再去看看六姑有时间吗,这不没早准备,俺家明天就不够吃的了,没事来俺家拿着先吃,俺家还有,婶子跟我说,我看看六姑有空不,实在不行就来拿,等俺摊下来再还给恁,就这样为了找个人摊煎饼,我的跑好多家才能找个人给俺家摊煎饼,天长日久的,欠了村里老少爷们好多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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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走东家求西家,好不容易找个给摊煎饼的定好时间,赶紧回家拿着粮食(地瓜干、玉米粒)去等碾,那个时候一个村里就一个碾,要想把粮食用碾破开还得等碾排号(把玉米粒、地瓜干碾成若干小块叫“抪拉粮食”),等碾不是拿着粮食去,就是拿根棍子去,棍子是推碾用的,也叫碾棍,要不就去个人等着也行,粮食抪拉好了,用罗把里面的粮食面子罗出来,玉米面熬粥喝,地瓜干面掺点玉米面蒸窝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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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干净面子的两种粮食掺和在一起,回家用泥烧的二盆、三盆加水泡起来(这个叫泡粮食),粮食泡几个小时还得换水,用笊篱捞出来控干净水,换上水再泡上(这个叫捞粮食),换换水防止粮食酸了,如果粮食酸了,磨出来的煎饼糊子自然也就是酸的,那摊出来的煎饼也是酸的了,粮食又不能浪费了,吃那个酸煎饼是一种煎熬,所以宁愿多捞几遍粮食也不要酸了,泡粮食的水叫泔水,这个也不能浪费了,留下来加点糠喂猪,里面多多少少还有粮食面子呢。

泡上粮食还得出去问问谁家的石磨闲着,那个时候没机器磨,一个村里也就几户人家有石磨的,你的提前跟人家打招呼,如果村里的石磨都有用的,你就得固定好一家,要么早去推煎饼糊子,要么就晚去,等人家用完了你再用,我家一般都是赶早,找人给摊煎饼太晚了应响人家下午干活,为啥要固定一家呢,你跟人家说好了,一是人家可以晚点起来推自家的,二是人家半夜的给你留门。

都定好安排妥了,还得背着柴火篓子出去搂柴火,那时候柴火家里也不多,还得现出去搂柴火,一顿煎饼怎么也得结实的三四篓子树叶子,还的掺着玉米秸子烧,有时候树叶子不干,可呛人了,一般都是头两三天搂些柴火早晒晒,囤起来,到时候好用,也有好多时候措手不及,现抓现挠了,一个孩子能想的多周到,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不错了,小小少年撑起半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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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做好了,再捞一边粮食换上水,柴火弄到鏊子窝里这才能睡觉,最难受的是夜里早早起来推磨、磨糊子,(把粮食用石磨加水磨碎,出来的成品就叫糊子,也叫煎饼糊子)父亲都是早早起来捞好粮食,放在干净的水桶里,把粮食挑到推磨的那户人家,再回来拿工具,叫着我去跟他一起推磨,本来就睡得晚,再起来的早,睡眼迷糊的跟着去,手抱着磨棍就睡着了,推着推着不是抿了糊子,就是掉了磨系,这个时候百分之八十的挨揍,挨一顿揍含着眼泪还得把糊子推完,等推完糊子,再挑回家,给人家收拾完石磨,再把自家的工具拿回家,就得去上学了,到了学校也是困的难受,上课老打瞌睡,罚站最多的就是我,后来老师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时不时的提醒不要瞌睡我,我也就不罚站了,但是学习还是跟不上,老师也是费了好多心,也不知道哪个时候哪里来的那么多觉,心想那天能好好睡一觉,不吃不喝睡它一天两天的,唉……!做人难,做一个持家的小男人更是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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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学回家就是揭煎饼,煎饼摊下来放在一起,不揭一下子就粘一起了,揭过两次就放住了,用包袱盖起来防止干了,一是防止掉煎饼翅子浪费粮食,二是太干了没法吃,我一般都是过两三天用烙煎饼鏊子烙成煎饼卷,放的时间长不坏,吃起来还香,有时候没空烙就叠起来晒成煎饼卷,也可以放好久不坏,现在的煎饼卷里面加芝麻盐,加葱花加油,比以前更好吃了。

每次摊煎饼最喜欢吃的,是秋后摊煎饼的时候擦点细萝卜条,加点面粉再加少量的水拌一下,加点葱花、盐,做成近似糊状,用摊煎饼的鏊子煎个萝卜菜,那味道太好吃了,世间美味莫过于此,煎萝卜菜还有个用处就是,伺候给摊煎饼的婶子大娘,罗卜菜卷煎饼也就不用再弄菜了,解了馋,伺候了人,一举两得。

60-70年代的山东人估计都经历过,把烙好的煎饼卷,偷偷用手指头往油罐子里沾点炼好的猪大油,轻轻抹在上面,再舔舔手指头,吃起来那个香,什么KFC、Dicos简直就没法比,不客气的说那个年代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就是,煎饼卷抹猪大油,抹猪大油还不能抹多了,要不被家里老人发现了,非的挨骂不行,一斤炼好的猪大油四五口之家能吃几个月,过日子的户能吃大半年,真的不是骗人的,那个年代割猪肉都要肥的,瘦肉没人要,割点肥肉还的走后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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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就是自己家里做的老酱,口味地道、纯正,纯天然晒出来的,无任何添加剂,只要晒好了,存个几年都不会坏,现在市面上买的甜面酱,找不到那种感觉了,不过在高密偶尔还有酒店有家庭自制的老酱,但是也没有以前那个为味道了,原料就不一样了,以前是用豆腐渣做成渣团子,慢慢阴干的,现在用的是干馒头和工业曲做的,难怪找不到过去的味道,原料变了一切都变了。

老酱沾大葱卷刚摊下来的煎饼,也叫煎饼卷大葱,有条件的再卷上几个虾皮,或者煎个鸡蛋卷上,山东人都好这口,吃不够的煎饼卷大葱;我老家人都说,喝不够的汶河水,吃不够的煎饼卷大葱,但是现在吃纯手工的煎饼也算奢侈品了,一斤纯手工的小米煎饼都七八块钱了,现在市面上卖的大多是机器煎饼了,纯手工的太少太少了,过去填饱肚子的煎饼,现在到成了稀罕物了。

每每跟孩子说是以前的事情,孩子以为是讲故事,现在的生活条件好了,孩子们啥也不缺了,割点猪肉都要瘦的了,肥肉也没人要了,也吃不到猪大油了,再也不是那个凭票供应的年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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