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安静,除了水巷小桥,还有的便是古典的园林。
晚春,走仓街,想避开繁闹之地闲走,一拐弯,耦园便出现在眼前了,安静的园子静静地等待着那些愿意探寻其故事的人。
这是个保存最为完整的苏州古典宅第园林,占地约五亩,其三面环水,南北各有水码头,仅有一条小道与外界相联系,完全是个“一去红尘三十里,白云黄叶共悠悠”的环境。
耦园始建于清初,其前身为涉园,后为安徽巡抚沈秉成购得,加以扩建后,易名为耦园,与他的第三位妻子,浙江才女严永华在此隐居。
“耦”者,“偶”也。因其主宅东西两侧各有一园,故名。古时两人耕种称为“耦”,所以“耦园”又寓有“夫妇归田隐居”、“佳偶天成”之意。耦园东花园,原为清初保宁太守陆锦的“涉园”。至同治年间,按察使沈秉成因病寓苏,携妻归隐,购得涉园废址,聘画家顾沄在旧园基础上设计,重修扩建为一宅两园的耦园格局。
耦园的门厅很小,虽然没有其他的园林那样有名、大气,但却有它独特的优雅和小家碧玉的气质,特别有文人隐士的气度。
耦园与两个人有关,与爱情有关。园主人沈秉成,原名秉辉,字仲复,号听蕉,自号老鹤,浙江湖州人,生于湖郡大族,官职最高达巡抚和署总督。耦园女主人,字少蓝,号不栉书生,浙江桐乡人,受家学影响,且聪颖过人,故工丹青擅诗词,人品兼美。沈严联姻,此后夫唱妇随,形影不离,终生相伴。
苏州的园林多是前宅后园式,而耦园则是一宅两园,中间院落是生活起居的住宅区域,东西各有一个花园,总体设计几乎是东西对称、左右平衡的。格局上的对称,某种意义上意味着精神上的对等。西花园是以女主人为主的,而东花园则是以男主人为主的。回廊将两边的园子连起来,在共同生活的空间之外,男女主人各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进入园中,处处透着归隐之意。轿厅建筑简雅,上悬“偕隐双山”匾额,取之女主人严永华的诗句“偕隐双山门,一廛差可托”,双侧柱上有:“逍遥于城市而外,仿佛乎山水之间”的对联,表达了伉俪唱和、退隐山林之意。
高大敞亮的载酒堂为园内主厅,取自陆游的“载酒园林,寻花巷陌”之意。此处也即待客迎宾之地,主座分别放两把富丽堂皇的座椅,只有较尊贵的客人才能入座。东西分别各放四把红木椅子,主人待客时居东而坐,名曰“做东”。屋中所挂“东园载酒西园醉,南陌寻花北陌归”对联,为沈秉成所书。
楼厅之间有院落,砖雕造型由简至精。载酒堂与院落的东花园、西花园,由曲廊连接,并贯穿全园,演绎着亘古柔情,用历史的沉淀,诉说着千般情愫,万般娇美。
西园面积相对较小,以书斋织帘老屋为中心,分隔为前后两个小院,环境幽静恬美。织帘就是编织草席、竹帘等竹制品,取南朝高士沈辚之“织帘谋生,著述深徒”的故事。织帘老屋向南开窗,便是一片湖石假山,山石多空穴又灵动,指向女性的阴柔细腻之美。
在西花园的后院中,鲽砚楼似乎避开了游客的视线,这也是沈氏夫妇共同的藏书楼。这组庭院设计寓意夫妻双双在山林深处织帘劳动、读书明志之意境。这对情深似海的伉俪、才华横溢的佳偶,夫唱妇随,隐居耦园八年,在此阅览、吟诗、作画,留下了众多的诗篇与丹青。
在住宅和东花园的过渡区域的建筑,就是小客厅无俗䪨轩了,取《水经注》:“凭塘籍祖,高观枕流。”轩外墙东窗上,有砖刻“枕波双隐”,出自沈妻之手。窗侧有对联一付:“耦园住佳耦,城曲筑诗城”。无俗韵轩因此有了个更旖旋的名字“枕波轩”。
走马楼向右,视野忽然阔大,这就是东花园了。这里是耦园的精华所在,东花园较大,占地面积约4亩,布局以山为主,以池为辅,周围环以亭廊楼榭,疏密得宜,错落有致。
东花园主体建筑是一组退居北端的楼阁读书楼建筑群,楼前有月台,楫廊将园内景观贯通一气,整个造型气势雄伟。
主厅城曲草堂设大厅三间,是旧日园主欢宴聚会的地方。取意李贺诗:“女牛渡天河,柳烟满城曲”。女牛指织女牛郎,城曲即城弯,亦切双隐。
其东三面有窗的双照楼,取日月双照之意,是全园赏景的最佳地点。楼下是内城河,岸边芳草森森,垂柳依依,十分幽静。
听橹楼、魁星阁两楼间有阁道相通,其西藤花舫是一座旱地舫建筑,小巧玲珑,三面是窗,舫南栽有紫滕,舫内有紫滕图,是消暑观景佳处。园主用舫引出庄子“不系之舟”的遐想,闲散自在之情油然而生。
东花园中黄石假山,属苏州园林假山之上品,素有盛名。东侧主山,陡峭险峻,名“留云岫”,西侧小山,山势平缓,名“桃屿”,两山之间有一谷道,两侧削壁如悬崖,名“邃谷”,主山东边转为绝壁,直泻“受月池”。主山北侧,竖大石数排,结构似巨石自然风化剥裂,给人以险峻,苍劲感。悬葛垂萝,堪与真山媲美,有一种天然的山林野趣味。
受月池池水随假山向南伸展,池上的三曲桥,名叫宛虹杠,宛虹是屈曲之虹,杠是小桥的意思。站在桥上,不同的角度,可以看到不同的风景。
池南端有阁跨水而筑,称山水间,取自欧阳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的名句。山水间为四面厅,隔假山与城曲草堂遥相呼应,形成花园主体布局,为耦园之精华所在。山水间外廊檐柱间设美人,在此可赏池沼里各色的鲤鱼。正所谓:“鱼戏莲叶间,人在画中游……”
山水间的落地花罩是耦园一宝,用名贵的杞梓木雕刻成松竹梅“岁寒三友”,据说是宋朝或明代的遗物,工艺精湛,精美绝伦,让人叹为观止。
东花园中亭台轩榭、假山池沼、花草树木,整个布局好像是把大自然浓缩在自家的院子里。黄石假山雄浑古朴、挺拔峻峭,且按照一幅古典山水名画排列,参差错落有致,在学术中评价甚高,誉其为“吴中之冠”。
耦园的厅楼阁廊也往往只在墙上留了大大小小的方框和漏窗,并无窗框和窗扇。这便是园林艺术特色之一的“框景艺术”,任何一个细部也都处理得恰倒好处。
耦园作为园林,其实就是家。如今我们游览耦园,会通过造园之术、造园之境等各个角度去观察,其实不过是在参观这些古人的家,试着体会家中的爱与温情。在这样的场景中,如果能听听苏州评弹就更好了。
徜徉园中,动人的佳偶故事,旧年佳偶的寻常岁月渐渐还原。在东园会客宴饮,在西园吟诗作对。妻在山水间弹琴,夫在吾爱亭聆听陪伴。春日早起摘花戴,寒夜挑灯把谜猜。添香并立观书画,岁月随影踏苍苔。佳偶住耦园,大概就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