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娃传17 西邻

1

除夕夜里,爹、娘和我围着圆桌欢颜笑语地吃那热气腾腾的饺子,村子的人都点了鞭炮来放,“噼噼啪啪”地好不热闹。

我生性胆小、敏感而喜静,偶尔也玩那一个两个的鞭炮,但是对于成挂的火鞭却很是反感,觉得既浪费钱,又糟蹋东西,且乱响持续不断,让人躁得慌。

爹倒是极爱放鞭的,用那长长的竹竿挑了红彤彤的长蛇一样的火鞭,一气儿使劲斜插进地里,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近火鞭,破了描龙画凤的红纸皮儿,悠悠地捻出那粗粗的约有五六公分长的小辫子一样的火线。

接着,他使劲吸一口纸烟,那红红的烟头霎时爆燃,在黑天鹅绒的夜幕里散发出耀眼的红亮火光。

他不疾不徐、稳稳当当地拿烟头蹭那火线,竟一点也不害怕。我则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鞭炮炸着了他,可是他的手稳得好似没有感觉的机械,精确无比地把灼烧的烟头轻轻摁在火线上。

那火线得了火,“滋啦”一下,发出青菜入油锅的声音,瞬间迸发出万千火星,并快速地向上飞去,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碎红如纷纷大雪般簌簌落下,染在地上如盛开的大朵的鸡冠子花。

那时候的火鞭经常会“结蔫儿”,也就是放到一半的时候,火线就“呲溜”一下断了,剩下的炮仗便点不着了。爹便会等一小会儿,确定是“结蔫儿”后,不急不慌地踱方步过去,伸手解开底部绑在主火线上的几个鞭炮,重新捋出新的火线。

那梳理出的主火线,要比早先未点时的火线短很多,因此点起来的时候,燃烧非常迅速,通常是刚点着主线,鞭炮便应声而响。

我在一旁替爹爹担心不已,可是爹爹还是沉稳如山,一点也不害怕,甚至点着之后,要听鞭炮响几声,放得顺畅起来,才慢慢退回来,这引得我在旁边连声惊呼,裆里的小雀儿“嗖”地一下飞回了窝儿,仿若神功——“缩阳入腹”。

这种感觉让我又惊又喜!

那时候,农村讲究过了十五才算是过完年,因此,放鞭能从年三十,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六,有些富裕户,能放鞭放到正月二十以后呢!

可是,如今,家里因为养了母猪,又带着猪崽,爹怕吓着它们,寻思着不再放鞭。我也觉得放鞭浪费花销,且害怕,所以拼命地劝爹爹不要再放。娘也在旁边添油加醋地说道,把钱都放了,造了,也没啥意思,还不如留些钱买些好吃的好用的,长长久久、细水长流地过日子。

如此,三方合力,统一了思想,一致决定取消放鞭事宜。

我爹说话,向来都是一个唾沫一个钉,从那之后,家里真的不再放鞭了!

现在,家里可谓是牲畜兴旺,母猪、小猪、半大猪应有尽有,一时间,“猪”头攒动,火热非凡。特别是院子西北角的那头母猪,它刚刚当妈妈不久,带领着小猪在圈里母慈子孝地四处闲逛,给我家的这个春节多添了一份喜庆。

我觉得,这个春节是我有生以来最为得意的一个春节。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让我们一家再也笑不出来。

2

初一早上,娘起来喂猪,突然发现一贯“吃手”很好的母猪竟然不吃食儿了。

我们那里把一头猪能吃能造,称之为“吃手好”,大家买小猪的时候,多是看重这个,因为“吃手好”的小猪皮实康健,容易长成膘肥体壮的大肥猪。

母猪不吃食儿,这可吓坏了娘,要知道,这母猪可是带了十多头小猪崽子呢!守了一会儿,娘再次确定了下,就急急慌慌地跟爹说了这件事情。

爹走过来仔细看了看,沉吟半晌,艰难地说道:“应该是被放鞭炮吓着了,看看过了晌午怎么样吧?”

转眼间,日过正午,娘给母猪带来了上好的饲料,豆饼和麸皮儿浓浓地撒了整整一水皮儿,又千呼万唤地哄那母猪过来吃食,可是母猪压根就不靠前,只是畏畏缩缩地躲在内墙的角落里。

如果是平时,母猪即便三五天不吃食儿也没有大碍的,可是现今母猪带了一窝猪崽,又正好是吃奶的时候,必定会影响到小猪的。最坏的事情,这窝小猪可能都要保不住了!

爹娘脸上愁云惨淡,在冷冷的寒风中,犹如两尊塑像一样沉默地立在猪圈旁。

残冬日头短,很快就到了晚上,我们家里的气氛冷冷的,没有人愿意多说一句话。

可是,西邻家的鞭炮却放得震天响,倒犹如冷眼看热闹一般。

西邻家里混得极好的,因此火鞭不仅买得多,还买得长。一般人家都是放几挂一两百响的火鞭,意思意思也就够了,而他家一买就是好几十挂,且多的是一千响的火鞭,并且一直能够放到正月二十,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还能够零零星星地听到他家的火鞭响。

我想,他家应该是村子里放火鞭时间最长的人家,理由简单而粗暴,一是有钱,二是喜欢!

爹的心里烦烦的,想找找他们,让他们少放一点,毕竟母猪已经吓得不吃食了!可是,这话怎么说呢?大过年的,自家不放也就算了,可是让人家不放,唉……

到了初二,那母猪还是不吃食儿,这可愁坏了爹爹。爹爹便披上大衣,硬着头皮去找西邻了,可是到底能不能找下来,我自己心里却打起了鼓。

3

为什么打起鼓呢?这还得从一块猪头肉说起……

那时候,家里很穷,好长时间都吃不到一顿肉。大人们最怕来客,有客,便要好酒好菜地招待,破费!我却是最开心的,硬拉住客人不让走,无非是为了一口好吃的。

待客时,每户人家都会切一盘猪头肉,白净瓷盘,鹅黄葱丝,琥珀样的猪皮,雪花般的肥膘,赭红色的瘦肉,直看得我口水直流,垂涎三尺。

人小有人小的好处,凭着这个借口,我可以厚着脸皮用筷子去夹那些最好最瘦的猪头肉。爹娘因为有客在,不愿扫了客人的兴致,这时候是不会凶我的,顶多是趁客人不注意,恶狠狠地瞪我一眼。

见爹娘脸色不好,我便赶紧放下筷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客人。客人当然懂我的意思,爱怜地往我碗里夹那些猪头肉。我便乐了,一跳三尺高。

爹娘在一旁连忙劝道使不得,但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儿。客人则悠然地讲道:“孩子是长材,多吃肉,能长大个儿。”一听这个,我就更高兴了,胡吃海塞,不亦乐乎。

可是,客人留下吃饭的情况毕竟是很少的,这远远满足不了肚子里的馋虫儿,于是我寻思着从西邻下手。

为何选择西邻,而不是东邻、南邻和北邻?还不是因为西邻是一个大户!西邻老头儿是个树苗贩子,当初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门路,竟然汇聚了五湖四海的一众朋友,热火朝天地收购起树苗来,生意好到可谓是日进斗金。

每年的早春,西邻老头儿都会在村头儿设立收购点。十里八乡的农人们接踵而至,一个个拉着板车将树苗送过来。没几天,这些树苗便堆积如山,场面蔚为壮观。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些外地的收购商们,或独自一人,或三五成群,腰包鼓鼓的,迈进了西邻的家门。

九十年代,通讯还不发达,买家卖家都是单线联系,现场验货,所以即便是村里人眼红西邻老头儿赚了个盆满钵满,也绝难插手其中。西邻老头儿甚是精明,一来为了防止外人插足其中,分一杯羹去;二来为了融洽感情,维护好客户,家里总是备好美酒佳肴,款待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收购商们。

我很能听到西邻院子里迎来送往的熙熙攘攘,很能听到院子里杀鸡宰鹅的兴奋吆喝,很能听到酒桌上突然迸发出的山呼海啸般的划拳声、大笑声和劝酒声。一墙隔着贫富,那是我永远无法逾越的屏障,我忍不住想西邻那边到底是怎样一个神奇而美好的世界啊!

更致命的是,我虽然看不到他们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但那些美酒佳肴的香气却恣意游荡出来,一下子充满了我的整个鼻腔。炖鸡的熏香,炒菜的爆香,白酒的醉香,以及好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却难以名状的奇特香味……这些味道,实在太香了,太香了!

我想如果仅是那只鸡,单让我去吃的话,我准能全部吞掉,而且连骨头都不剩。想到这里,愈发勾起了肚里的馋虫儿,我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吞咽起口水来,可惜又可气的是,自己连个鸡毛儿都看不到。

接着,我又抱怨爹娘没本事,心里想着:“凭啥人家西邻就能花万儿八千弄台电话机,整天大鱼大肉地吃喝,而爹娘辛苦一年却挣不了几千块钱,直让自己跟着受穷受罪!”我心里虽然有这种想法,却不敢说出来,当然是因为怕挨揍!

说来也怪,爹娘每天早起晚睡,凭着双手维持着穷人的自尊,他们似乎对那边的花花世界充耳不闻,对那边飘出来的香味也选择性地免疫。

可我就是不行!我免不了会跟爹娘说起闻到的那些香味。爹娘很少回我,大多时候叹一口气,极少的时候“恨铁不成钢”地训斥我:“咱人穷,但不能志短,要好好读书,将来有了本事,一定会吃香的,喝辣的。”

可是这些与我来讲,都是太遥远的东西,我一个小孩子哪里能懂,远不如坐在酒桌上吃一块香喷喷的猪头肉来得实在!

我想去西邻家讨一块猪头肉吃,可是我不能去西邻家的。村里人都好面儿,到别人家要好吃的,无异于拿巴掌打自己的脸,若是让爹娘知道了,准会打得屁股开花儿!

西邻家里天天如此,我终究敌不过这样的诱惑,决定去碰碰运气!但是我一个人不敢去,也难为情,于是我想拉上发小——柱子!

柱子跟我一起光屁股长大,就哥俩,家境充裕些,而我家姊妹四个,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我们家里清水煮白菜的时候,柱子家里已经可以用蛋清裹着花生米下油锅去炸了。柱子给我拿过这样的花生米,金黄诱人,圆圆鼓鼓,入口一嚼,顿觉又酥又香,口舌生津,好吃得连魂儿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

那是夏天的事情,时值正午,西邻家里早已经摆好了酒席,那把人都能撂倒的香气向四周恣意弥漫起来。我抬起头,踮下脚,使劲用鼻子吸那些香气,肚子里不自主地打起鼓来。出门,过道口,拐两个弯,我刚好绕过西邻到了柱子家。

柱子正光着膀子在屋里看电视,我喊他出来玩。他一看是我,立马跟了出来。

柱子问我干啥去?

我说咱们今天吃大户。

“吃大户?”柱子摸着脑袋,大为疑惑。

我跟他讲:“柱子,西邻老头儿家摆了酒席,没喊咱俩,咱们就去他家门口一站,说是找他家孩子玩,准能吃到猪头肉!”

“猪头肉?”柱子瞬间来了兴致,咽了下口水,喊道:“去!”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我就往西邻家门口蹿。

我家和柱子家只隔着西邻一户,而柱子家和西邻是对门,按理讲,柱子和西邻的关系更加熟识些。柱子虎头虎脑,做事简单,吃得膘肥体壮,而我却是一个十足的瘦猴儿,被他一拉,立马踉跄地跟着去了。

可是当我跟着走到门洞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骨子里还是觉得这是一件挺丢人的事儿!我明知道西邻老头儿是瞧不起我们家的,或者说是,不单是瞧不起我们家,而是瞧不起村里所有的穷人。

不单瞧不起,西邻老头儿每次打电话,总是扯开了嗓门,对着我家这边大谈他的那些生意经,分明就是大肆炫耀。这还不算,就是爹拉着树苗找他去收的时候,他也是吹毛求疵,总是将一些很不错的树苗抽出来。

爹看着树苗挺好,又觉得是邻居,就抽支烟出来让他抽,讨好地跟他讲让他收下。可是他却板着脸,一点也不念邻里滋味,再劝,直接把抽出来的树苗扔在一旁。爹急了,跟他吵,他灰溜溜地吓得跑到一旁,并不答复。

爹气不过,从那之后,他宁愿绕很远的路去别家,也再不卖给他了。

我想着这些事情,竟然不愿往前走了。

柱子倒不在乎,反正有好吃的就行,一个劲儿地往前拽我。我觉得这样不行,得想个策略,既维护好自己的面子,又能吃得上猪头肉。

想定之后,我就使出吃奶的力气,“啪叽”一下立住了。我对柱子讲:“咱们这个样子去不行,大人不让咱们去酒席要吃的,若是让爹娘知道了,准会挨揍!”

“那咋办?”柱子挠挠头,又摸摸屁股,也很害怕“竹板炒肉”。

“这么着,咱们只是立在门洞,然后不断地进进出出,装作找他家孩子有事儿,但又因为有酒席而不好意思进去的样子。这样一来,这事儿就好办多了!”我像个狗头军师一样跟柱子解释着。

柱子拍下脑壳,兴奋地说:“鱼哥哥,还是你脑子活,就按你说的办!”

我们俩说干就干,两个人从门洞上靠院子的墙角往里探头,看到堂屋里摆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围了好多人在那里吆五喝六地划拳吃酒。可我们因为只伸出墙角半个头,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也难怪,酒席上的人都在忙着吃酒夹菜,哪会想到两个小鬼在那里耍小把戏。

这样根本不行!

可我因为不好意思而不愿再往前迈进,这怎么说也是一件跌份儿的事情!我看看柱子,柱子看看我,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怎样才好?离饭点越来越近了,没一会儿,娘就会招呼着我去吃饭,再不行动,真的就来不及了!

于是我横下心来,和柱子一起走到院子里往堂屋内打量,而且越走越深入,越走越大胆。我们有时候装作去院子里捡东西,有时候装作找他家孩子玩,更多的时候,我们不住地往堂屋里打量,装作有重要事情要找人,却又因为有酒席而不方便进入的样子。

起初,西邻老头儿忙着招呼客人,根本没有看到我们。然而,三番五次之后,便有眼尖的客人发现了我们两个娃娃,并把这事儿给西邻老头儿说了。西邻老头儿往外张望了一下,可能是觉得孩子正常玩耍,并没有在意。

可是,我们进入院子越来越深,越来越频繁,这终究引起了西邻老头儿的高度注意。酒席上的有些客人也好奇地往我们这边看,不知道这两个娃娃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这时候,西邻老头儿再也忍不住了,为了不打扰大家的雅兴,他终于要出面干涉了。

他真的踱了出来,右手持筷,左手护着,筷子上夹着几条猪耳朵丝儿,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我们面前。那猪耳朵丝儿切得极细,外面是焦黄的肉皮,里面是雪白的软骨,上面淋了一层黑玛瑙似的酱油,且夹着鹅黄翠绿的葱丝儿,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西邻老头儿侧眼看了我们一下,却不怎么理我,直接喊过柱子来,把全部的猪耳朵丝儿一气儿放到柱子的大嘴里。我在一旁怯生生地看,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但内心里又充满了期许,或许下一个就会是我。

我是多么希望西邻老头儿能够返回去,再为我夹一筷子猪头肉,我想他也会的,因为我和柱子是两个人,而且只有我们两个。可我终究还是错了,西邻老头儿看着柱子乐得嘴都能咧到耳根子上去,也乐呵呵地笑了。他依旧没怎么看我,而是对柱子很场面地讲道:“柱子,吃完了,带着他去别的地方玩去吧!”

我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内心的羞愧充塞其中,赶忙低下头,恨不能有个地缝儿钻进去。说完之后,西邻老头儿就回屋去了。

我的眼睛突然有些酸涩,鼻腔也感觉透不过气来,我忍不住在想,为什么西邻老头儿不先给我,而后给柱子呢?或者,再返回去,夹一筷子猪头肉过来,也不是多难的事情啊!

我还是个小孩子啊!

柱子很快吞咽完了那些猪耳朵丝儿,顺手抹了下嘴皮儿,意犹未尽地咂摸着残留在口中的味道。他因为吃到了猪耳朵丝儿而颇为兴奋,拉着我就要往回走。

我一下挣脱了,跟柱子说我要回去了,我娘早就做好了饭等我。

柱子要跟着我去家里玩。我偏不让,说下午还有事儿。柱子倒也不在乎,说吃过饭再来找我玩。我勉强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总是不能忘记西邻老头儿绕过我而给柱子吃耳朵丝儿的场景。我忍住不让泪水流出来,难道贫穷也是一种罪过么?

通过这块猪头肉,我觉得自己把这人都看透了,也自然而然地认为爹爹即便去找他,非但不会阻止,反而会被耻笑和针对。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印证了我的这一想法,尽管不愿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且我们必须接受。

4

爹去他家坐了一会儿,很短的一会儿,便匆匆回来了。

我问爹爹,他们同意了么?

爹爹说,只是碰见了他儿子,跟他说了咱家母猪被炮仗吓得不吃食儿的事情,问他们能不能少放点?实在不行,如果非要放的话,最好是到大门外边,这样对母猪的惊吓要少一些。

“唉……”爹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心里想自古人微言轻,我家那样穷,他家那样富,他们真的会听我爹的么?一阵很长很长的沉默,我们爷俩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天晚上到底会发生什么?

到了晚上,西邻家里又响起了很响很响的火鞭声,甚至还有那时候极为奢侈的“钻天猴儿”、“二踢脚”和“梨花散”烟火,并且好几次都放到了两家搭界的墙边儿,因此听得极为真切。

那时候,我家先在那里盖了房子,西邻家是后来紧挨着我家盖的,所以,从时间上说,我家是占了先的。西邻为了省事儿,也图省钱,没有垒院子的东墙,而是借用我家的西墙当了自家的东墙,因此这墙便成了隔开两家的唯一屏障。

这真的是一墙之隔的邻居,因此如果两家做什么事情,彼此都是听得真真切切的!

说来也怪,这夜的鞭炮好似斗气似的故意朝我家来放,所放的位置,比之前靠我家西墙还近,竟是贴着我家西墙边儿放的一样。

爹爹气得血气上涌,非要到他家讨个说法,这明摆着就是欺负人么!娘好说歹说,拉住了,安慰着我爹,大过年的,不值当的!

之后的事情,形势急转直下,母猪尚自有一身肥膘支撑着,性命无忧,也偶尔吃点食,只是那奶水少得可怜。可是小猪们只有喝奶,才能活得下去!很快,那几头抢不到奶的小猪,四条小腿不住地打颤,以致最后倒毙在猪圈里。

爹安排娘,趁着天黑,悄悄地用粪筐头子盛了死掉的小猪,远远地扔到了村边废弃的机井里。

起先是一两头,慢慢两三头,四五头,以至于全部小猪都死掉了!

爹娘因是过年,再也没有去找过西邻,后来也坦然了,对待自己无力改变的事情,最好的态度便是试着接受。

可是,我却从此恨上了西邻,发誓一定要报仇雪恨,只是我还太小,翻不起风浪,又想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西邻,你就等着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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