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间每天母亲都给我电话,说她不敢看美国新闻。可怜父母心,红楼梦《好了歌》批判所有的都靠不住,唯独父母是无私的。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报恩报不了的。
也是疫情让我和家里多了联系,之前好久没给家联系了,有时连至少一个月一次的电话都保证不了。母亲感叹家里自从爸走了就不兴烘,可我接完电话就把为家里操心的念头抛得一干二净了,也不给家里用钱。还是延续不负责任内心傲骄的活法,天马行空。只是没意识到,我在外面浪,母亲一直在苟且。
当时我回家看到母亲因为早几年生活艰苦早早白了的头发,我就自责毕业之后没去选择工作,导致一段时间不能挣钱,没有早点让母亲过上好生活。在家乡的杨儿岭火车进京,母亲送我。我让母亲回去,她又反复回头走,步履已经有点踉跄,直到送到不能再送的地方。我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可我出国后就差不多就忘了我的想法了。或许是我功课忙了,或许无意识地把家里的包袱抛去。只有这样,我才会有活力,有自信,有憧憬。我却忘了,父母把一生都赌在子女身上,不要以为有出息了就怎么样。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记得母亲在昏黄的里屋穿线,我记得以前问过母亲绣这么多鞋干吗,布鞋早淘汰了。她说给我备用,她说还要给将来儿媳妇绣,给抱孙子时绣。我不理解母亲话蕴涵的意义,不知道她啥时候能绣完。那些鞋后来果然没用上,都在老家放着。
当初我发了人生的第一笔工资,我跟家里打电话说打算寄钱给母亲,母亲让我留着自己用,我也不了了之。是我这个人忘性太大。后来母亲告诉我,我多年寄给她的钱她都没动,都存着了。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到老家里吆喝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我坐在农舍的烟囱后,读《我与地坛》读得眼中落泪。也曾读到季羡林《清华园日记》再三提起因为留德十年而错过了与母亲最后一次见面。想起少年的我当时暗自决心,一定要避免同样的情况发生。结果自己还是绕不过,该回国却因为等绿卡怕麻烦而不折腾,该假期探亲却因为简单的原因错过,该常态化地家电却老是忘了打,该找对象一直也不上心。兜了一大圈意识到这些简单的道理,这些弯路;这就是成长的代价或者说返璞归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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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漂在异乡,我常常重读余光中的《乡愁》和巴金的《繁星》。小时候我跟月亮赛跑,使着劲闷头在田野上冲,想把月亮远远甩在后面。母亲看我那么快,笑着在后面追:莫摔倒了;我们跑,月亮也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