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日子,吴蒙蒙的好运真是接踵而来。先是她的文章出了专版,从来都是默不作声,不显山不露水的她一下子在公司出了名。又以公司的名义免费陪客户参观了世博。更没有想到的是,公司里选几名基层员工到总公司去培训,她竟被选中,当然这意味着什么是很清楚的,最起码加薪是必然的了。这样,他就可以和卫扬搬到一个单人公寓,就不必和人同租一套公寓了,那么她和卫扬之间因为这生活中的不如意而产生磨擦也会减轻而消失,重回同居前的浪漫温情。吴蒙蒙的心情因此无比舒畅。
这天,她和四位同事出发去南京的总公司,为期两个月。她简单的收拾了下行李,和卫扬打了招呼。满以为他会和自己拥别,没想到他只是头也不抬的盯着电脑屏幕懒懒的应了声。吴蒙蒙的心有微微地失落,但想到,他最近在公司因同事的排挤而心情不好,回到家又因为同屋的年轻情侣神经质的争吵而无法安静休息。叹了口气,轻轻地带上了门,今天是周末,他不用上班,却也并没有说要去送她。昨晚告诉她时,他也表现地蛮高兴的。吴蒙蒙摇摇头,叫自己不要去想了。
四月,是她最喜欢的季节。风轻、云淡,阳光灿烂却不炽热。鲜花盛开,花香芬芳浓郁,轻轻吸一口,便叫人的心给醉了。吴蒙蒙的心不自觉得舒展开来,此刻也春风满面,神采飞扬。她白衬衣,牛仔裤,黑色的休闲背包,拖着一只小巧的行李箱,束着高高的马尾,乍一看象一个中学生。而她的两个女同事却打扮的千娇百媚,风情万种,以至于那两个男同事,只围着她们说笑,倒把她给冷落了。吴蒙蒙并没有在意这些,一路只想着自己的心事,间或淡淡地说几句,也轻松自在。
进入候车室,还有半个多小时,她请同事照看行李,便去了报亭,这是她的习惯,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去买一份报纸。
“老婆你好,老婆你等等我。我就知道,我一定会找到你!”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伴着匆匆地脚步。她当然没有回头,但是后面的人追了上来,对她说:“老婆,你怎么不等我? ”她一下子瞪圆了眼,诧异的看着面前这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白色的棉布衬衣,深蓝西裤,面容干净,笑容温和,一副绅士作派,一双细长的眼镜虽有狡黠,也显稳重淳厚。怎么看也不像是无耻无赖之辈,怎么会?
她刚要发作,他就急急笑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人了,你和我老婆长得真是太像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哪有连自己老婆都认错的人呢?看着他转身慢慢地离开,怎么总觉得那双含满笑意的眼睛里充满戏谑的味道。她恨恨地在心底说了句神经病。无缘无故的被人叫老婆,真是窝火,卫扬都很少叫她,但似乎又没有发作的理由。幸好几位同事没有听见。
火车到站了,他们一行五人上了车,找到座位,放好行李,他们几个自然是一对对坐了,她落了单,刚要坐下,邻座靠窗的男子转过头,站起来说,你坐里面吧,我坐外面帮你拿东西。
可不是刚才叫她老婆的人吗?真是冤家路窄。她说不用,她要他拿什么东西呢?真是!他已经走了出来,看看两边的同事,她没说什么,坐了进去。她还是第一次坐动车,的确也想坐在窗边看风景。
车窗外的风景一闪而逝,她依旧看见了远处的高山,蜿蜒的流水,山间升腾着缕缕白雾,像仙女踩的云朵。一直在平原长大,出了门便和男友卫扬一起打拼希望可以过上有车有房的白领一族。从来没有心情去游山玩水,而在她的内心深处,只是渴望在一个古老的诗意盎然,韵味悠长的江南小镇上,一间木屋就可以安然度过一生。表面上,吴蒙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职业女性,也追求物质上的享受。而她的那颗热爱文学的心灵,却只求一份宁静,一个诗意的想象空间,一片属于自己的芳草地。这就是一个人本身的矛盾。也许每个人都有两面性,到底什么才是自己最终追求地,吴蒙蒙还没有认真去考虑过。
隐隐的青山,悠悠的绿水,他们一闪而逝,却在她心中留下永久的记忆。
“小姐,我们真是有缘!”旁边的男子开口了,吴蒙蒙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小姐去哪里?”
“南京。”她面无表情地说。
“哦,我老婆和我闹别扭,一个人跑掉了,我去找她,心急,刚才真是对不起!”他的话把吴蒙蒙的思绪拉回来。她转过头,不禁看了他一眼,这么隐私的事也说,这人真是有病!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让你见笑了!说来也怪,第一眼就觉得你很熟悉,什么话都能对你说,你不会觉得我很冒昧吧?”
吴蒙蒙只得摇摇头说:“哦,不,不会。”
真是太好了,这是我的名片,你不介意我们交个朋友吧?小姐你贵姓?
我——没有名片。吴蒙蒙顿了顿说。
没关系,呵呵,你可以告诉我名字嘛!
“吴蒙蒙”她闷闷地说。怎么总觉得哪儿不对啊!好像被人设计了一样。
她看也不看就把名片收进了包里,带上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专注的欣赏窗外的风景,决定不再和这个男子搭讪了。而他也识趣的不再多言,拿出一份报纸读起来。
2五个小时的路程说短也不短。她拿出手机登上QQ。想看看卫扬在不在?刚登上,就传来信息提示:老婆,你第一次去南京,一定要好好玩,别只顾着上班。南京有很多值得游玩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她因为是卫扬,仔细一看,却是皓月长空,本来已经习惯的称呼,今天乍一看,觉得很刺眼。都是因为身边这个男人。皓月长空是在看了她的博客之后,就不管不顾,坚持叫她老婆。还说她一定会成为自己的老婆!
她一开始恼怒,不理他,他却很固执,一次一次给她留言,给她的文章评论。而他除了称呼她老婆外,并无一句轻薄,仿佛那只是她的一个名字,句句能说到她的心里,对她的文章主题也看得透彻,一针见血的评击让她震动而心服口服。渐渐和他聊起来,慢慢地熟悉,也接受了他的称呼。卫扬也知道这个人,但网上的东西,他们自然也都不太在意。
有一次,他们就她的一篇文章谈得非常深切而投机,使她对他仅有的芥蒂哗啦啦飞走,取而代之的是心灵的默契相通。
她说,你能不能改变一下称呼?他说,不能!你会成为我老婆,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实在太像向?我能给你,你想到的一切,不能想到的却是你最需要的,都会给你,你是一个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女孩,只有两个相像的人在一起,才会幸福!
吴蒙蒙没有接话。
老婆,有一天你离开了现在的男友,你会去哪儿?
我想不会!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有一次长长的旅行。
好吧,老婆,我会在路上等你:记住,老婆,我等你!
呵呵,你怎么会知道我去哪儿?
呵呵,他也笑,心意相通。
这是他们之间唯一说得一次比较过分的话,此后,谁也没提过,依旧是闲聊。
看了他的信息,她并未回复,看看卫扬的头像灭了,记得他说过南京有他分公司,就下线了。知道在未来时*一定会源源不断地给她介绍南京。其实她只想去玄武湖上坐船,去体会三十年代的顾曼珍和许世钧眼中的南京的美。
到站下车时,男子突然说,我公司就在玄武湖附近,小姐若要去游玩,可以打电话,我奉陪,再见!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笑离开。
而她却怔怔的回不过神,这人是谁?怎么会知道他想去玄武湖,想象不可能啊,也许是凑巧吧,毕竟玄武湖也是南京的名胜啊!
在南京的日子,实在忙碌,时间紧,任务重。吴蒙蒙和几位同事在公司不一个部门,并不熟悉,这里相处还算融洽。他们加班加点,休息日也不放过。好不容易争取了一个星期天,他们自然是各自去最想去的地方了。吴蒙蒙选择玄武湖,而他们一行四人奔夫子庙去了。
这天,阴沉沉地竟是有了细细地雨丝飘过。正是坐船的好天气啊!玄武湖岸边垂柳如烟,如梦如幻,湖上烟波浩渺。只是如今这里已经没有了乌篷船,那些汽艇,电瓶船,实在不是自己想要的。手划、脚蹬,都要自己开,哪有心思欣赏风景呢?正踌躇间,居然有人在叫她,吴蒙蒙小姐,这儿,我已经租好了船。
她蓦然回头张望了过去,那名在动车上相遇的男子正在笑吟吟地朝她招手。吴蒙蒙诧异中更多惊喜,居然没有一点反感的成分,几乎小跑了过去。他租了一只方向盘的电动船。看见她过来,就毫不掩饰地上上下下打量她,她今天穿了一条白底点缀墨梅碎花的连衣裙,素雅沉静,一方丝绸的手帕松松扎了马尾,又显少女的妩媚温柔。在这湖光山色中,清秀如莲的面孔超尘脱俗,不似人间所有。
他只觉得心念一动,附在她耳边,低低说,你这样子,真的很像我老婆哎!细长的眼睛里堆满藏不住的笑意。
吴蒙蒙好像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这人她并不认识啊,而且还不断的冒犯她,她为什么要和他同乘一条船,为什么这么巧会碰到他?这里面好像真的有什么蹊跷。想到这里,吴蒙蒙欣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戒备而冰冷,俨然不可侵犯,直视他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听到她的问话,再也忍不住地笑出声来,突然就哈哈大笑起来。
吴蒙蒙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幼稚的事情。她再也忍受不住,转身就走。
老婆,哎,吴小姐,我公司就在湖岸上,我每个周末都在这儿度过,佛说,修百年才能同船渡呢?我们这是前世修来啊!机会难得,你不能因为我就放弃这一美景啊!
吴蒙蒙地脚有些犹疑,想想也是啊,不知道哪年哪月再到这儿来呢?
我来给你开船,你只管欣赏风景,不好吗?划完船,去玄武湖公园,去拍照,我带了相机呢!
吴蒙蒙膛视着他,你不会到湖中心把我给害了吧?
哈哈······
吴蒙蒙气鼓鼓地,为什么我一说话,你就笑。
吴小姐太幽默了,如此山美、水美、人美,我如入仙境,怎么会破坏风景呢?
吴蒙蒙不禁低头,展颜一笑。
不知道自己的心怎么那么容易就被顺服了,也许是因为这怡人的景色太让人沉醉,突然想起一句歌词“都是月亮惹的祸”思想又跑远了。
3他先上去,伸手给她时,眼睛里意味深长的笑意让她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但她还是乖乖地把手伸了过去,上了船。
她原担心着他的喋喋不休,没想到他反而变得安静了。那一抹玩味的笑意也消失,只是专注的握着方向盘,谨慎平和的注视着前方。她坐在他旁边,望着雾蒙蒙的天,心亦沉静了下来。此时小雨已停,氤氲弥漫。远处青山隐隐,进出绿水幽幽,微波荡漾。她想起三十年代的玄武湖也是这样的风景吗?那时曼桢和世钧心中甜蜜,第一次发现南京的美。而此时,坐在她身边的却是一个和她萍水相逢毫不相干的人,不禁心生遗憾!如果是卫扬——她更是摇头了,仔细一想卫扬从来都不是很有情趣的人,只知道在商场里摸爬滚打,具备成功人士的毅力,恒心,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中,她才清楚地认识到他们的确不是一种境界的人,心境不同。那么,谁是呢?她突然间想起了皓月长空。今天一早,发了信息给他,说去游玩,他倒识趣,一个信息都不来打扰她。这些天,他一直都在网上形影不离的陪着她,叮嘱她的一切,甚至生活起居都絮絮叨叨,她说,我干脆叫你妈好了。
老婆,你叫我一声老公吧!
她飞快得回了句,想得美!
他发来一个伤心的表情。她呵呵笑着说,睡了,下线了,他立即发来了亲吻拥抱。有丝丝甜蜜的感觉爬上她的心,她柔软的身体仿佛真的被裹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这时候,她想起卫扬,他离她是那么遥远,一个多月了,他竟然没有主动打过一个电话,她打过去,他也是草草收了线。
嗨,这儿许多小金鱼。他猛然开口,她吓了一跳,船停下来 。她低头一看,果然很多漂亮的小金鱼在自由游弋,抬头一看,已是到了岸边,小船转弯,悠然前行。
想什么那么专注,这么美的景色也不欣赏,白白浪费了!他漫不经心又似责备的说。
她的心微微一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真怪了,这人似乎对她的心境一目了然,不禁看着他说,我认识你吗?
他转头看看她,面带笑容,温暖明亮,有些人,本来就是一见如故的。
你不找你老婆了。
呵呵!他笑而不答。
我们上岸吧,给你拍照去。
于是,这天,在玄武湖,她拍了整整一胶卷的照片,玩得非常尽兴快乐!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她执意请他吃饭,谢谢他的相机胶卷。他没有拒绝。本来,她还担心他不给她胶卷,没想到他主动就给了她,让她无比惊讶!
他看看她说,怎么,以为我洪水猛兽啊?
她嫣然一笑,轻轻说,谢谢,转身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有些仓促的背影,他轻轻地笑了。
吴蒙蒙感觉自己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个男人,不敢回头看一眼,他那温暖干净的笑容,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的心,那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如此强烈。她必须快点离开,她不能再见到他,她知道,实质上他们今生不会再碰到。
躺在宿舍的床上,她登上QQ,果然皓月长空在等待着她,她上来就问,为什么叫我老婆?
他沉默了一会;因为对你的感觉就好像是对老婆的感觉嘛!
切,什么答案?她翻了个白眼。
他立即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今天去游玩,有艳遇啊?
她立即点头说,对啊对啊,怎么什么事情你都能猜到?
呵呵,我是你老公嘛,知妻莫若夫!艳遇都让人兴奋,你怎么无精打采的啊?
你知道什么呀!她想起那个爽朗明快的男子,温和干净的笑容,心神荡漾,有一瞬的恍惚。
你不会爱上他了吧
“爱上他了吧”居然看到这几个字,她吓了一跳,心却瞬间澄明,她真的爱上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吗?
任凭他一连串的问号发过来,她再无言语,默默下了线。
4 两个月的培训结束,他们一行五人满载而归。
当卫扬终于提出分手,她没有感到意外,亦没有挽留,心不在了,留又有什么用?在他们租住的房子里,卫扬的东西早已打包收拾好。当他过来,想给她最后一次拥抱,她让开身子走开了。站在窗口,从五楼窗口看下去,可以清楚的看见一个女孩坐在一辆红色宝马的驾驶座上,不停地朝上张望着,这时候,她不耐烦地摁响了喇叭,卫扬听到,终于提起行李,对她低低说一句,“对不起”
门开了,又关上了,卫扬不见了。
这时候,她的泪水才缓缓流下来,四年的感情抵不上一辆宝马车。
吴蒙蒙的心空落落地,恻恻的疼。
她退了房,搬离了这个他们同居了一年的小家。在这个炎热的夏季,吴蒙蒙心里下着一场薄薄地雪。
她只有拼命的工作写字来让自己忘记,打发孤寂的时光。果然,工作不会辜负她,她升职加薪,文章也写得小有成就。第二年的春天,她争取了一个月的假期,开始了她早就计划好的一次长长的旅行。
这已经是一个多星期后的一天,到达丽江已是傍晚。她安排好住宿,放下行李,洗了澡换上春日长裙,便去街边看风景。此时华灯初上,个个店面门前红灯笼倒映水中,似真似幻,她站在江边,风吹着她湿的发,长的裙,心中安详宁静。这是,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
老婆,我可等到你了!
她心中一震,蓦然回头,心中眼底的欢喜来不及掩饰;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过,我会在路上等你!
他走过来,扶住她的肩,不是她爱上的见了两次的男子又是谁?
什么?她的心有一点点明白,又似不明白。
他又笑,叹气,老婆,有时候我发现你的智商可真是——你一直没有看我给你的名片?
名片?她早忘记了,急忙低头在包里翻找,果然有一张,旅游公司总经理:杜若飞。背面,皓月长空,几个字飞龙凤舞。
就此打开了所有的结,那些巧合,偶遇。吴蒙蒙还在怔怔的努力的想,眼睛瞪了又圆,圆了又瞪。
杜若飞好笑的看着她的表情。
老婆,别想了,不要每次一见我就瞪眼,走吧——
王子和公主是不是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不知道,但此刻,他们的确是幸福甜蜜的依偎着向前走去,丽江美丽的夜晚正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