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天是一匹马，千年之后就能转世成人。

  梦天的主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娘，有一个儿子泓海，还有一个童养媳。童养媳黄尘比泓海大了整整一轮，两人像姐弟，也像母子。

  梦天洞悉着这片边陲土地的一切，也目睹着这个家里的一切。“黄尘，给我端洗脚水，我要洗脚。”“黄尘，我肚子饿了，快给我煮饭。”……泓海总是想到什么就要求黄尘做什么，而她总是默默地，毫无怨言地做完。而有时候泓海竟然要吸她的奶，她的奶头总是肿胀的。黄尘也总是被大娘使唤，而饲养梦天也是黄尘的任务之一。黄尘经常对着梦天自言自语，殊不知它也在静悄悄地听着她的话语。正值花季，黄尘所有的感情都被现实生活压抑着。或许只有某个人的出现才能唤醒她沉寂的内心。

  “嘶……”天刚刚蒙亮，梦天就长叫了起来。之后是一阵脚步声踏入了小院子，传入了梦天和黄尘的耳朵。“天都还没亮，会是谁呢？”黄尘惊慌地躲在厨房门后，斜倚着身子，探出一个头。“有人吗？我迷路了，看到这个院子有炊烟升起，就进来问路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黄尘耳边回响。“嘶……”梦天又吼叫了一声，她才蹑手蹑脚的走出来。

  “是谁？有什么事？”黄尘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正站在院子门口。男子用手捋了捋。头发，“那个……这个村子路太绕了，我想去普洱茶收购站，不知道该怎么走。看到这个院子有炊烟升起，就冒昧地进来问路了。”这个地方盛产普洱，很多外商都来此收购普洱茶。“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左拐然后再右拐就到了，你就能看见一间店面。”忽然男子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声。“不好意思，连夜赶路才到这里，没来得及吃饭。”黄尘捂着嘴，忍住不笑，“我刚好煮了粥，要不要喝一碗？”没等他回答，黄尘就进屋里盛了一碗粥出来，男子很快就喝完了，她进屋又盛了两次，边看他吃边笑着。天渐渐亮了，黄尘发现男子皮肤黝黑，五官端正，俊朗极了，更痴痴地笑了。直到泓海不停地叫她的声音冲破耳膜，她才缓过神，去给泓海穿衣服，洗漱。梦天目送着男子离开。

  “怎么还是早上的粥，我不要喝粥，我不要我不要。”泓海又是拍桌子，又是踢椅子。“你爱吃不吃，我管不着你。”黄尘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对泓海。以前就算他如何吵如何闹，她也只是尽量哄。泓海显然是被吓到了，立刻停止了吵闹，望着黄尘远去的背影喊她的名字。黄尘头也不回就走出了院子，走到了一片芦苇荡。站着发呆，我肯定又要被婆婆骂了，泓海哭闹着找我怎么办？算了，既然出来了就好好散散心吧。黄尘席地而坐，几只候鸟从她面前掠过，她拾了一把芦苇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挥动。二十岁的黄尘已经完全长开了，高耸的乳房，随着手的挥动微微震颤，水蜜桃似的臀部曲线分明。忽然她听到芦苇丛被拨动的悉悉疏疏的声音，随后一个男子站立在她面前。“是你呀。”黄尘有些惊喜。“真巧，我到处走走呢。这边风景真好。”他擦擦两额边的汗，“对了，我叫子寒。你呢？”“我叫黄尘。找到收购站了吗？”“嗯，找到了，工作也都安排好了。你煮的粥真好喝，谢谢你。”“还好吧，家里的小祖宗总是嫌弃呢。”随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回到家，果然听见她婆婆一边哄着泓海，一边骂她，“这个没良心的姑娘，活不干就跑出去了，哎呦，我们泓海快快长大呀。”黄尘走进屋子，热了剩菜剩饭准备吃午饭，泓海猛地跑过去抱住了她，高兴地喊着“尘回来了，尘回来了”，她只是微笑了一下，就不再理他。“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泓海一早上都在哭闹。有人看见早晨有个男人进了院子，他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跑出去找他了？”大娘喋喋不休地问着。黄尘只顾着低头吃饭。死丫头，真是翅膀硬了。我们泓海得快点长大啊，就怕这死丫头的肚子留不到泓海长大就是别人的了。大娘自言自语道。“娘，什么肚子什么别人的啊？”“没事没事，我们泓海快快长大就好了。”“好啊好啊，我一定长得又高又壮。”他高兴地拍着寿，大娘长叹了一声。

    这天之后，梦天悄悄地观察着黄尘的一举一动，黄尘的确变了。这天过后，不管是喂泓海吃饭，还是哄他睡觉，黄尘总是发呆，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男子的身影，有时莫名想见到他。她已经很久没有对着梦天说话了，或许是因为有了可以倾诉的人。她和子寒总是在芦苇荡里巧遇，然后促膝长谈。他给黄尘讲外面的世界，她给子寒讲泓海的趣事，之后又是莫名的沉默。“尘，在那个家里很累吧？我带你走！”子寒心疼地望着黄尘，用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她的脸陡然红了，“我是泓海的妻子啊，我要等他长大。家里等着我延续香火呢。”黄尘低着头，随意拨弄着倒在地上的芦苇。“你和泓海之间有爱情吗？我求你不要再委屈自己了。我可以给你幸福！”子寒紧紧抓着她的手。“没有爱情又能怎样，我还是得在那个家里继续生活，你怎么会懂我？”她把脸埋在弯曲的膝盖上。子寒抱住了她，托起她的脸，亲吻着她的眼泪。“相信我，我能给你幸福！”黄尘慢慢地也抱住了他，越抱越紧……芦苇荡很空旷，芦苇一圈一圈围着，偶尔几只候鸟飞过。两个人的身体在此刻相爱了……

    “泓海乖乖，吃饭啦”，“泓海乖乖，该睡觉啦”，“泓海泓海，你再不听话我就要打你了”……她对泓海忽冷忽热，忽冷是因为她不想再被这个家束缚了？忽热是因为她和子寒的事对泓海很愧疚？有一天，梦天忽然发现黄尘一大早在水池边干呕，它长嘶了一声，在马厩里徘徊着。

  “他回去了啊，货装完他就跟着车走了。”收购站负责人说完就把门关了。“回去了，回去了”一直在她的耳边回荡，她环抱着肚子，不知该往哪里走。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怎么也瞒不住了。“丢脸，你真是给我们家丢脸啊！”大娘气冲冲地拍着大腿，“你说该怎么办，不管怎样你得把你肚子上的那块肉拿掉。你好好的去外面搞男人对得起泓海吗？你看看，还不是照样被抛弃了。”黄尘趴在桌子上，捂着肚子。“真是白白养你了，可怜了我家泓海。真是要被你活活气死。”“黄尘黄尘，你是不是吃太饱了，肚子那么大那么大！”泓海哈哈大笑。“泓海乖，不要理她，没良心的姑娘！”大娘拉着他往外走。

  黄尘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她满脑子是子寒的不告而别。她始终不相信，子寒就这样走了，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然而能怎么办，婆家没有赶走她就已经很仁慈了。她依然在这个家里生活，干活比以前更卖力了，对泓海更贴心了，只是她婆婆对她更冷淡了，只管让她干活。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大娘居然很欢喜，天天抱着他，仿佛是她自己的亲孙子……

    梦天看着这个家发生的一切，它不再希望千年之后能转世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