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30号
那天早晨我从被窝里醒来时,客厅空无一人,阳光透过窗户给客厅穿上了一件华丽的外套,我伸手摸到桌子上的便签,上边写着:“兰菇娘,你安心睡觉,我们上班去了,桌子上放的面包是可以吃的,醒了就把它吃掉。”这是一起实习又同居的同学贴心的关心。 多么美好的一天,有阳光,有关心,有将来, 暖暖。我起床刷牙准备刷会视频吃个饭洗个澡然后等待黄昏去上班。等今天和明天的夜班上完,休三天,我就可以回家看老豆和娘娘了。
日子,似乎就要这样认真安排然后安心过着才是完美。
那天下午四点,按照往常我会洗澡,吃饭,然后准时去科室报道。然而,就在我穿好鞋准备去上班的时候,手机响起妈妈的电话,“喂,妈,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我要去上班了。”电话那端,妈妈的声音颤抖着,断断续续的说,边说边抽泣。听完妈妈的话,我如呆在十二月的冰窖里,全身僵硬。五月的酷暑,我却感觉不到一点炎热,反而无与伦比的冷。
我挂断了妈妈的电话,整个人像丢了魂,手指颤抖的在通讯录里翻找护士长的电话,跟她请假。她的声音那么温暖,安慰着我“没事,先赶紧回家,等家里的事处理好再来上班。”我匆匆忙忙的背起书包,往楼梯口跑去。平常五分钟一班的公交车,此刻却等到我想哭。“拜托啊,拜托啊 ,能不能快点到,上天,求你了”。我内心在呐喊着。上天似乎听见我的祈祷,公交车到了。
上车,下车。买票,上车。
一个小时的车程,今天我却觉得无比的漫长 。“爸爸,你一定要坚持住,等我,等我,再等一下就好了。”我想起了妈妈刚刚说的话,“你爸爸今天不小心,被热水烫到了胸部,医生说受伤部位很大,极其引起感染,要我们做好心里准备……”我越想越难过,眼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挂满了脸上。“车,能不能再快点,再快点……”
脑海里关于爸爸的回忆一幕幕不断的闪过,闪过的速度快到我捕捉不了。
爸爸虽然是个农民,但他很淳朴。每一年收割稻谷的时候,总会帮邻居把稻谷扛回家;家门口前的荔枝树每一年收获时,总会分一些给左邻右舍;每次实习放假回家时,爸爸总是会对我说“来,女儿,今天给爸爸量一下血压,让爸爸验收一下你的成果”;小时候,爸爸总喜欢把我架在脖子上,把我举高高。在我心里,爸爸是神!是顶梁柱!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熬不过感染?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我抹干了眼泪,下车。
我穿梭在医院无数次,从未觉得害怕。这一次,我竟不敢走进医院门口,我怕自己所学的医学知识救不了老豆,我怕我要亲手送走亲爱的老豆,我怕自己面对不了脆弱的妈妈。
“小清,你在哪。你爸快不行了。”来不及悲伤,就听到妈妈的话,我速度的走进医院,找到那个爸爸所在的科室。我看见哥哥姐姐边握紧了妈妈的手边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妈妈的眼睛哭的通红,哥哥姐姐抽泣的身子,一耸一耸的。
那一刻 ,我有了一股力量,我镇定的走到他们那,对他们说,现代医学发展速度这么快,爸爸一定会没事的。然而,说完这话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老爸会没事。
烧伤最容易引起感染,感染是致命因素之一……
2015年6月2号
天气阴。爸爸走了。离开了我,妈妈,哥哥跟姐姐。医生宣布爸爸抢救无效,妈妈哭晕,姐姐放声大哭,隐忍的哥哥眼眶红红,我,如实习一般,熟练的给爸爸擦擦身体,然后等待着护工,把他送到太平间。我始终不相信,爸爸那么好心的一个人,上天怎么会舍得收走他的命,怎么说走就走了。
一家子回了家,给爸爸办理丧事。村里的习俗是晚上要有家里人在灵堂守夜,妈妈执意要守夜,被我和姐姐劝去休息。哥哥说要守夜,我说,我来,你去休息。在灵堂守夜的晚上,我满脑子都在回想爸爸。
“呀!我家小清,怎么又去减刘海了?你那额骨太宽,就该用刘海遮一下。”爸爸摸了摸我的头。
“手机是不是坏了啦,没关系,爸爸去市区的时候给你买”
“杨梅又熟了咯,你可不要吃太多,等会连豆腐都咬不下了。”
“老婆子,你就不要骂小清了,小孩子要干啥,由他去。”
“我家小清那么可爱,长大了领个帅气的男孩子,给老爸过过眼。”
“小清啊,爸爸读书虽少,但也懂得在这社会生存,有一项技能才能更好的谋生。所以,爸爸虽然穷,但是也要供你把书读完。现在你在实习了,学有所成,爸爸也是开心。”
……
“老头子。”突然房间里传来妈妈尖叫的声音。从梦中突然醒来的妈妈,浑身是汗。
爸爸,你走了。你不管妈妈了吗?不管我了吗?你是不是怪我平时没有多关心,问候你,所以要离开给我敲个醒。你是不是要我快点长大,可以照顾家里,接过你照顾娘娘的责任?可是,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爸爸,我才17岁,我好想你……
2016年6月2号
天晴。我实习结束。爸爸也去世一年了。在那之后,我开始莫名的抗拒医院。我没有听妈妈说话去医院上班。我想我讨厌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越来越明白,生活,不止是眼前,还有突发的惊喜。谁也不知道那份“惊喜”究竟是意外,还是死亡。谁也不能跟自己保证,当“惊喜”来临时,你的状态又是什么样的。然而,我没有办法预料“惊喜”什么时候来,但我可以尽量让遗憾少一些。
我重新找了一份销售的工作,现在每天我都会准时跟妈妈打电话,跟她说笑话,让她开心;现在只要有假期,姐弟三人便回家陪妈妈吃饭,偶尔饭桌上会多出一双筷子;偶尔我会梦见爸爸对我说“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妈妈。”然后从梦中惊醒……
娘娘的身体不好,自爸爸离开之后就更不好了。我不敢离家太远,我怕重复失去爸爸的遗憾。所以我一直惦记着。我失去了爸爸,不想再失去妈妈。
2017年6月2号
天晴。我辞职了。销售这份工作似乎没有出路,我回家了。妈妈要我去考车证。我说好。妈妈问我护士证还要不要注册,我纠结了。妈妈说老豆去世也两年了,该放下的也该放下了,不该放下的也都应该放下。我听了妈妈的话,去把护士证注册了。可是她一定不知道,我只是去注册了,但我不会去找护理相关的工作。
6月30号,天气依旧晴,有阳光,有温暖,有现在。不哭。